你先用着吧。”
苏延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
多少钱,我一会儿转给你。”
齐颂和脱口而出一句“不用”对上苏延的眼神,又结结巴巴地改口说不用急着还,就当借他的。
苏延握着盒子没有说话。
两人此刻站在路边店面的屋檐下相顾无言。
苏延抬头看齐颂和,许久后无奈地说:
“你到底说不说啊。”
“不是说有话要讲,到现在也没听你提一个字,”苏延撇撇嘴,“不说我走了。”
除了刚见面时有一瞬的愣怔,之后苏延的所有反应都自然极了。
反倒是齐颂和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好像他才是即将要被问话的人。
事实上,即使迫切地想要见面,齐颂和却根本没能想好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
好像无论什么话题都不大合适。
以他们现在的尴尬关系,不适合开玩笑,不适合聊日常琐事,不适合把导致这个局面的事拎出来重新提起。
好像除了沉默,没有什么更加合适他们的会面。
脑子一热,齐颂和如实道:
“……
其实我还没想好。”
苏延:
“……”
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你找抽啊”苏延道,“那我先走了。”
“不是,你等等!”
齐颂和忙拉住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你、你别急着走啊,就……
就我们那事儿,是不是该解决一下?”
苏延眯了眯眼。
他终于忍无可忍,说出了这么久以来最想对齐颂和说的话:
“齐颂和你是不是傻逼啊。”
他保持了这么久的平静表情有了一丝裂痕,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字一句道:
“麻烦才叫‘解决’。”
“你觉得被人喜欢是一件麻烦事吗?”
“还是觉得被我喜欢是一件麻烦事?”
眼见苏延的眉头越皱越紧,像是真的生了很大的气,齐颂和忙下意识道:
“不是!
我没这么觉得!”
“那你就是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苏延瞪着齐颂和,因为情绪激动,脸颊都泛了红,“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像个傻逼一样喜欢你那么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别好笑?”
“不、不是……”
齐颂和快崩溃了,和苏延拌嘴时的铁齿铜牙这时没了一点作用,除了一句干巴巴的“你别生气”说不出任何别的话。
苏延对齐颂和说过最多的评价,就是说他傻。
不是骂人意味,更像在开玩笑。
可玩笑里又有几分真,像是真的在为齐颂和的那点傻而咬牙切齿。
而事实证明齐颂和确实很傻。
到这时候了,还是一如既往地连哄人都不会,只能笨拙地看着冲他怒目而视的苏延,半晌后憋出一句:
“……
我没这么想过。”
“从来没觉得你好笑。
我觉得你挺……
可爱的,”齐颂和斟酌着用词,为自己最初的反应道歉,“对不起,那天跑掉不是因为讨厌你,是因为我……
我没想到……”
“上次其实就想和你道歉的,但你说不想再看到我……
就没来得及。”
“而且我——”“别说了。”
苏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眼睛,对齐颂和说:
“你别说了。”
齐颂和瞥见他通红的眼尾,立刻慌了神:
“对不起,我——”“齐颂和,”苏延拿红红的眼睛瞪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人啊?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都这么躲着你了,结果你一见面就拉着我,现在又跟我说这些。
听完就跑的人是你,等我不烦你了,想离你远点,你又要说这种让我误会的话。”
“你要拒绝就干脆一点行不行?
你这么说算个屁的拒绝!”
那双眼睛里的泪水越蓄越满,最后终于再也兜不住落了下来。
苏延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皱着张脸,眼泪流个不停,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这时变得像个小孩,要把心里最委屈的事说出来才好受,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
“你又不喜欢我,那就离我远点不行吗……”
齐颂和第一次见到苏延哭,是在医院。
那时温瑜身体状况不太好,他陪着苏延等候的时候,眼见小这小孩的眼睛一点点红了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担心还是莫名其妙的自责。
那时齐颂和在想什么呢?
齐颂和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当时安慰了苏延,也记得看到苏延哭的时候心情非常不美好。
那时面对苏延的眼泪,齐颂和有些无措,即使每天都会有觉得苏延很烦的时候,那时候却根本想不起这些,只觉得能让苏延哭的都是很严重的事。
齐颂和至今见到过两次苏延的眼泪。
一次是为了温瑜,这一次,是因为他。
苏延身上存在着极端。
开心和难过几乎可以没有过渡地被他展现出来,而且一眼就很好看懂。
可齐颂和除了这些,从没看懂过苏延心里在想什么。
就像这时,他弄不懂苏延为什么会哭,也同样弄不懂,为什么苏延说的话和他所说的称得上是前言不搭后语,可他心里还是难以控制地有些闷。
好像苏延的眼泪都落在了那处。
“……
别哭了。”
齐颂和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只知道该给苏延擦眼泪。
苏延像是放弃了挣扎,仍由齐颂和笨拙地抹他的眼角,哭得非常专心。
齐颂和甚至觉得,苏延所伤心的并不只是因为他说错了话,还因为别的一些他尚不明晰的原因。
那眼泪擦不完似的,已经沾湿了齐颂和的手掌。
齐颂和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套,捏着苏延的手,想让他自己用外套袖管擦。
可苏延倔强地不让他拉,活像个在闹别扭的小孩。
这一瞬间里,齐颂和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想法。
而他也几乎下意识照做了。
他像真的在安慰一个小朋友,一边艰涩地只会重复“别哭了”一边把苏延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滚烫的眼泪很快沾湿了不厚的衣衫。
苏延肆无忌惮地在齐颂和肩头擦着眼泪,蹭了好几下。
直到哭声渐止,苏延还是没有抬头。
哭一场好像已经浪费了他所有的体力,以至于浑身都像踩在云上一样轻飘,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齐颂和意识到苏延小声地在说些什么,偏了偏头想要听清。
他听见苏延说:
“我不想喜欢你了。”
第八十三章 番外一 齐颂和×苏延 (六)
苏延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地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眼见齐颂和远远走来,默默吸了吸鼻子。
齐颂和给苏延拆了一小包纸巾。
苏延恹恹地瞥了一眼,从中抽了一张擦眼角残余的泪。
于是红的眼就更红了,好像下一秒又会再哭出来。
苏延敛着红肿的眼,小声道:
“太丢人了。”
齐颂和哑然,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
不丢人。”
他说。
他看着苏延仍然泛红的额角,看不出这个程度的伤口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揣在裤兜里的手犹犹豫豫半天,最后还是伸了出来。
指间捏着几片创可贴。
齐颂和做不来关切人的举动,不大自在似地问苏延:
“要吗?”
苏延瞥了齐颂和一眼,没好气道:
“你都拿出来了,还问什么啊。”
一场眼泪像是洗掉了这么久以来郁结于心的烦恼,苏延那些隐藏起来的小性子又堪堪冒了个头。
刚说完这句话,苏延又别扭地撇了撇嘴,道:
“用不着,又没流血。”
“不是,可你这都肿了,”齐颂和道,“好歹你自己回去也处理一下。”
苏延沉默了半晌,心想果然还是不该对齐颂和抱有期待。
情商永远不在线的齐颂和,连一句“带他去消毒”都不会讲。
“知道了,”苏延心情烦躁得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皱着眉撇过头:
“我先回去了。”
好在齐颂和总算学聪明了一回。
他在苏延转身走掉前叫住了他,说送他回去。
可苏延像是特害怕听到这句似的,皱着张脸道:
“有什么好送的。”
明明不久前还鼻涕混着眼泪地告诉过他,不喜欢就离远点,也不知道齐颂和到底听没听进去。
尽管自暴自弃似的说着不想再喜欢齐颂和了,可这毕竟不是说不想就可以不想的。
齐颂和到底是什么心思那是另一回事儿,可苏延自己知道,如果两人当真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相处,那他永远也别想逃脱这种令他难过的情绪了。
但齐颂和显然是不知道苏延这些别扭的小情绪的。
他还在庆幸今天偶然遇上了苏延,才让他们顺利说上了话。
齐颂和根本无心去想他这样迫切的想见到苏延的心情是否有哪些不对,反倒因为两人此刻毫无阻碍的交流而产生了某种错觉:
一切都还是可以一如既往的。
然而苏延是铁了心不再想和他待在一起了,拒绝完就走了,头都没回一下,背影潇洒畅快得不得了。
齐颂和莫名想到了苏延的眼泪。
湿哒哒的滚烫在肩头蔓延开的感觉并不美妙。
天气热的时候,齐颂和光是碰碰常温水都觉得烫人。
可苏延的眼泪落在他肩头的时候,齐颂和反而不觉得那是多么令人讨厌的事。
相反的,因为知道这些滚烫是因自己而起,齐颂和心里甚至有些心虚和愧疚。
那些眼泪好像都刻在了他的肩头,连同那句似耳语似呢喃的话。
——我不想喜欢你了。
明明这应该是他所期待的事。
可真正听到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这么期待,反而一点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齐颂和的状态不对,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他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一副缺心眼的欠揍样,因此谁见着闷闷不乐的齐颂和都要调侃两句。
甚至有人玩笑似的问他是不是“为情所伤”齐颂和没说话,心里却想:
说不定呢。
自从听到那句话后,齐颂和第一次真正地把苏延放在一个“喜欢他的人”的身份上,也是第一次用不一样的角度试着揣摩苏延。
就算是知道苏延喜欢他后,齐颂和也一直觉得这是因为他俩天天待在一起,事实上产生的并不是好感,而是某种基于朋友的依赖和习惯。
但他忽略了一点:
他从来没弄懂过苏延。
苏延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那之后的再一次见面,苏延对他已经不再避如蛇蝎,反倒让齐颂和更加不自在起来,心里总为此念念不忘着那句“不想再喜欢你”不管是因为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齐颂和都很想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度。
是真的决定要停止这场“单恋”还是一时冲动才说出的话。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如果在这个问题里有一把他的秤,那么绝对是偏向后者。
温瑜见他们说话,以为局面已经好了许多,一问才知道,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办。
若非天生迟钝,齐颂和要么就是不喜欢,要么就是连喜欢都没能发现。
而苏延自觉认领了前者,笑道:
“我也没想过要他喜欢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任何人都想象过自己喜欢的人也能喜欢自己。
双向奔赴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之一,这一点苏延不会不明白。
可他是当真没有表达过这样的诉求,不论是对当事人还是旁观者。
而温瑜早也听苏延夸下海口说不会再喜欢齐颂和。
温瑜看着他似乎真的很无所谓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相信了的。
但有那么一次,俞鹤年不在家,把苏延叫来陪温瑜,中午的时候苏延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温瑜在一旁捧着笔电写论文,隐约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时,见苏延仍闭着眼睛,眼角却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滚落。
苏延没有睁眼,却分明是醒着的,也或许是一直没能睡着。
温瑜听见他几乎茫然的呢喃:
“为什么我不是个Omega呢。”
要将“齐颂和不喜欢他”的原因归咎于此,似乎有些过于无厘头了。
温瑜不清楚苏延内心的丰富世界,却因为这句话皱了皱眉头。
苏延从小就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他从不会因为委屈而哭,因为所有委屈都会被他用倾诉或忘记的方式排解。
可是现在遇到了难题。
齐颂和既不可能是倾诉对象,也无法这样轻易忘记。
“哥,”苏延睁开眼睛,低声道,“我其实不觉得齐颂和有什么好。”
91/99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