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
祝余心里生出了一些失落来。
他的脑袋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一个小人说“想说了就说啊!你喜欢他你就上,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可另一个又说“傅辞洲不会说吗?他那么一个急性子的人,如果想做什么早就去做了,不迈出最后一步肯定有原因,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不如傅辞洲吗?”
祝余想了很多,在权衡利弊以后,听从了后者。
也就几年的时间,最快也就一年的时间,等他们高考结束,成年了也不迟。
“想什么呢?”傅辞洲用手指撩了一下祝余的刘海。
祝余偏头避开傅辞洲的触碰:“没什么…”
傅辞洲不明白为什么祝余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虽然他没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事,但是眼神在那一会功夫就变了,感觉不对,太不对了。
“你穿鞋。”祝余注意到傅辞洲还光着脚,就把自己的棉拖脱给他。
傅辞洲还没来得及拒绝,祝余就走出卧室去玄关拿祝钦的鞋穿。
“我洗个澡,”祝余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服,闷头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把房间空调给打开了,“你…等会…”
傅辞洲点点头,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做错了什么。
但是想了一圈,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
而祝余到了浴室还在想自己为什么大冬天要来洗澡。
想来想去大概是自己不想和傅辞洲呆在一个房间里。
打开浴霸放热水,几下扒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头到尾冲了个澡。
祝余甚至有些怀疑人生,自己竟然还没有傅辞洲这个炸/药包能沉住气。
难不成他是恋爱脑?
不是吧?这也太让人…蛋疼了。
祝余在浴室闷了快有半小时,出来的时候格外希望傅辞洲能默默地自己离开别让他看见。
然而傅辞洲不仅不离开,反而靠祝余床头睡着了。
祝余:“……”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房间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冬天不盖被子睡觉依然容易感冒,祝余本想把傅辞洲叫醒,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他的头发还有些湿,上面搭着毛巾。
祝余随便擦擦头发,把毛巾又送回了浴室。
像是出去冷静了一下,本来吸了两口冷空气都平静下来的内心,在进门看到傅辞洲的那一刻又重新躁动起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这么在意傅辞洲了吗?在意到看一眼都受不了,一定要心跳加快咽唾沫吗?!
扛不住。
祝余搓了把脸,推推傅辞洲的肩膀:“醒醒。”
哪知道傅辞洲不仅没醒,反而身子一歪倒床上了。
“……”
什么叫做睡着雷打不动,祝余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傅辞洲,醒醒,”祝余屈起一条腿,膝盖压住床铺,直接上手捞人,“你猪吗睡这么死?”
傅辞洲皱着眉头,打开祝余的手,侧身面对着床头横躺。
还真就不起来了?!
祝余差点没笑出来,干脆两只手一起扒拉他的手臂:“起来了…!”
他的话说一半,傅辞洲突然转身,大腿搭在床边一撞,几乎是抄了祝余一个底。
祝余上半身本来是悬在傅辞洲身上,可是这么一来,就直接趴了上去。
“卧槽…”他一头拱在傅辞洲的脸边,要不是两人脑袋错开,这会儿指不定要撞个眼冒金星。
飞速反应过来,祝余按着床铺勉强撑起上半身,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腰被傅辞洲从背后扣住了。
屋里就开了个台灯,被两人的身体遮了个大概。
傅辞洲的眸子半阖着,像是还没睡醒。
两人离得很近,祝余大着胆子,又让这段距离更近了一些。
鼻尖几乎可以蹭到一起,祝余能看到傅辞洲缓慢睁大的眼睛,还有漆黑的瞳孔里的自己。
呼吸声和心跳交缠在一起,祝余抓着床单的手指蜷缩,在下一秒就要闭上眼睛。
可是意外的是,傅辞洲却突然把他推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像是吓得不轻。
“卧槽!”他大叫一声,整个人惊魂未定,“你突然凑过来干嘛?!”
祝余张了张嘴,把他的排斥全部看在眼里:“我…”
“卧槽卧槽卧槽…”傅辞洲转身把自己的脸往被子里一埋,不想让祝余看到自己发烫的脑袋。
怎么回事?!他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大一个祝余!
卧槽?!还好他忍住了,不然就真亲上去了!
要命,这他妈还是祝余的被子!
傅辞洲跟个傻狍子似的,又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
他还不知道祝余的性向,还不知道祝余的想法,他什么都没搞清楚,不能就这么莽撞!
可是他呼吸粗重,他心跳加剧,祝余只要不是个傻子,肯定能看出来自己的心思!!!
“因为我是男生吗?”祝余突然这么问他。
傅辞洲吓了个半死,转身朝祝余看过去:“啊…?”
他被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有点懵。
“因为…我是男生…”一句话被祝余切割成了好几个词,像是非常艰难才说得出口,“所以你…”
傅辞洲等了半天没等到个下文,但是他觉得祝余说的好像也没错。
“嗯…”他点了点头,“因为…你是男生。”
第77章 勇敢 如果没人勇敢地爱他,那他自己就……
祝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他甚至不知道傅辞洲是怎么离开的。
当对方给出了肯定答复的那一刻起,祝余的脑子里就像是炸了一颗原子弹,彻底的瘫痪了。
被子很厚,空调开得也高。
祝余在被子里窝成一团,闷出一身的汗。
他想不通,也想不到。
傅辞洲会因为性别而止步不前。
祝余尝试着去理解,自己给自己解释。
这样是正常的,也是正确的。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
可是!可是…
祝余抓住自己左胸处的衣料,依旧觉得那里堵得慌。
可是分明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傅辞洲一个首肯,他什么都愿意。
为什么傅辞洲不行呢?!
心跳逐渐加快,似有风雨欲来的趋势。
祝余掀开被子,出去给自己灌下一大杯水,蹲在桌边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早知道就不问了…
非要急那一会儿…
祝余的手指按在冰凉的地板上,悔意就像夜里的寒,丝丝缕缕从心底蔓延开来。
要是…保持现状…就好了…
-
隔天,祝余照常去学校。
傅辞洲来的比他早,见他进教室后整个人似乎都紧张了起来。
“我余,”王应拍了拍他桌上的三张理科试卷一张英语报纸,幸灾乐祸道,“今天要交。”
报纸和试卷都被人折好放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傅辞洲干的。
祝余没说话,从桌洞里掏出课本,随便往里面就是一夹。
“我余,你们昨天跑哪去了?”王应一点没看出来后面的两人不对劲,依旧兴致勃勃地问道,“请过假了吗?还是老陈选择性眼瞎?”
“请过假了。”祝余淡淡道。
傅辞洲偏过脸看了祝余一眼,心说怪不得昨晚老陈异常平静,连个电话都没打。
“羡慕啊,”王应撇撇嘴,“我也想请假…”
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早自习的上课铃响,祝余却懒得看书。
他习惯性摸去桌洞,手指在触碰到小鲨鱼的一瞬间立刻收了回来。
烦躁。
祝余双臂交叠,侧脸面对窗口,枕着睡觉。
傅辞洲指间转着水笔,桌上摊着课本,但是视线却一直瞥向祝余。
睡觉都没枕小鲨鱼,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吗?
那这样的话…是拒绝吗?
因为祝余是男生,所以不敢直接说出来。
也就是因为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祝余从一开始没打算同意的话,干嘛要问啊?
他们两人这样不说话,很明显没一个好受的。
即便这样都要说出来拒绝吗?
早知道…就不承认了。
傅辞洲叹了口气,祝余听在耳朵里。
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闭上眼睛。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就像老陈说的那样,把其他事情都放一放吧。
傅辞洲不是不喜欢自己,也就是少了份在一起的勇气,等到以后,或许也就有了。
祝余又在劝自己。
但是还是没劝动。
祝余觉得傅辞洲应该理性思考,但是他又不想做对方理性思考后的备选。
这种交换根本不对等。
换句话来说,他太喜欢傅辞洲了。
少年的感情澄澈炽热,掏心掏肺拿给别人的是全部,就不想收回来的缺斤少两参有杂质。
更何况,祝余一直觉得傅辞洲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却被现实疯狂打脸,让他心理落差有些巨大。
为什么是这样?
就因为他是男生?
胳膊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祝余不想搭理,把身体往窗边挪了挪。
但是那人锲而不舍,跟过去又戳了一下。
祝余红着眼睛,转头皱眉。
傅辞洲像个小狗似的趴在桌上,手指按着一张草稿纸,往祝余那边推了推。
纸上搁了一个大白兔奶糖,奶糖下面还压着一句话。
——【惹你生气了?】
祝余没拿糖,也没回复。
他盯着傅辞洲看了会儿,重新转回去睡自己的觉。
祝余不知道傅辞洲怎么想的,可能对方觉得这种考量是理所应当,所以找不到生气的点。
或许自己本来就不应该生气?
又或许是自己小心眼追求完美?
有人对他好就应该懂得知足,而不是应该索要更多。
傅辞洲替自己选择,也就是替祝余选择。
“昨天的话你就当我没问过。”祝余哑着嗓子,起身打开试卷。
傅辞洲眼睛一亮,以为祝余依然愿意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真的吗?”
他的话里带着兴奋,祝余拿着笔的手一顿,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傅辞洲。”
是连名带姓,板着脸喊的三个字。
傅辞洲心上一凉,刚才还有一点的开心瞬间消失不见:“啊…?怎么了?”
祝余闭上眼睛,把脸转回去。
再睁眼时,他拿过一边的草稿纸,垂眸写着演算步骤。
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憔悴。
“没什么。”
-
高三时间紧任务重,祝余暂时放下自己和傅辞洲之间的弯弯绕绕,开始把重心放在了学习上。
做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测试。
订正不完的错题,还有永无止尽的冬天。
祝钦在老家呆了大半个月,回家后带给祝余一个坏消息。
奶奶去世了,他得回去在坟前磕个头。
十二月十六日,祝余回到了小时候最厌恶的地方。
“他怎么来了?”有人问祝钦,“看着吓人。”
“来磕个头,”祝钦耐心地回复,“到底是入了户口的。”
祝余低着头,不哭也不闹,跟个摆件似的,祝钦让他去哪他就去哪。
“你让他来干什么呀?跟个死人似的,尉霞走的时候也这样,哭都没哭一声,你看你,养了个白眼狼!”
祝余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
对方佝偻着腰,瘦得皮包骨头,也不知道是隔了几辈的亲戚。
男人被祝余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和祝钦嚼了几句耳根就走了。
“不该带你回来的,”祝钦走到祝余身边,略带愧疚道,“你忍一忍,明天爸就送你回去。”
“我磕完头了,现在就走,”祝余看向祝钦,“爸,我不想在这。”
他赶着最后一班大巴车回南淮,因为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在路上晕得厉害。
奶糖甜腻,恶心想吐。
祝余怕自己的低血糖混着晕车被忽略,只得拿出准备好的白米饭团往嘴里塞。
吃不下,但是硬吃。
吃到最后又全吐出来,冷汗聚成股往下滴,祝余有些扛不住,在南淮市边界下了车。
郊区刚修的路,八车道,很宽,但是没什么车。
特别是在此刻的午夜,路灯因为接触不良偶尔闪上几下,特别像恐怖片里的凶杀现场。
不过还好,今天的月亮很亮。
祝余站在路边,仰头去看深蓝夜空中的那弯明亮,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窝在傅辞洲的怀里,和他熬夜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失望,沮丧,还有难过。
一时间几乎要把祝余压垮。
他甚至可以听到耳边的蝉鸣,和尉霞自杀那天一样让人心烦厌恶。
祝余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
他的手腕上戴着那一串磕磕绊绊的手串,其间还有一条小鲨鱼。
按照以前,他应该和祝钦在老家过一晚上,然后再一起回来。
可是祝余突然就特别不想在那里。
他不喜欢那里的人,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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