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我?”这话吓了文森特一跳,“你说的钟情是指……”埃里克张大嘴,纸棒从他嘴里掉了出来:“等等,你不会一点都没感觉到吧?”他说着伸出两根拇指对在一起,“希利欧可是一直对你……”文森特马上理解了埃里克的一丝。但一直以来,他都只把希利欧当成学弟和合作者,从没想过希利欧会对他抱有别样的感情。此时天机被埃里克一语道破,文森特禁不住窘迫起来:“我没想到……抱歉,如果是这样的话……嗯……该怎么说呢……”埃里克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多嘴了,吓得长叹一声:“算了,这些话当我没说!等希利欧醒了你也别你跟提!否则我就死定了!”文森特点点头,试图把话头重新转回到之前的问题上:“那个,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也要留下来。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我能对菲索斯产生影响,再加上夜枭的佣兵,也许我们还有办法——”
“打扰一下。”文森特刚提到夜枭,夜枭就来了。他走到两人中间,望向埃里克,“我和我的佣兵团商量过了,接下来的战斗我们决定退出。”
“什么??可是你们不是和希利欧有过约定……”埃里克惊叫起来,“你们怎可以毁约?”“我知道这不厚道。”夜枭道,“但队伍的损耗已经远超预料,接下来的战争你们也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而且最关键的是,希利欧的账户似乎已经被冻结。”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们是佣兵不是义勇军,我不能带着兄弟们白打工。”夜枭说着要走,埃里克连忙追上去:“可是你就没有一点不甘心吗!好歹你们也和菲尔洛斯斗了这么久,你那么多兄弟都丧生了……”夜枭停住脚步:“我当然不甘心。但我的感情不能左右我的判断……如果你们不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反击计划,只是准备横下心来与菲尔洛斯决一死战的话——很抱歉我不能奉陪,因为我不能带着兄弟们去送死。”
“等等!至少等希利欧醒过来……”埃里克拦住夜枭的去路,“我相信他醒来以后一定能想出办法的!”埃里克言辞恳切,夜枭不免动容:“我知道,事情变成这样不是你们的错。但现在木已成舟,我不认为任何人还能想出任何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有办法,你们就愿意留下?”此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这声音既不是来自文森特,也不是来自埃里克。夜枭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文森特却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一片烟气从几个佣兵身后飘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驼着背,臭着脸,嘴里叼着烟,看上去明显不是佣兵。
“教授???”文森特大叫起来。
他死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导师,脸上露出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您怎么在这里?”斯宾赛教授的脸色变得更臭了:“你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第五十五章 最后的机会
问题被丢了回来,文森特一时接不上话。见到教授,文森特才意识到——他已经有两周没去过研究室也没看过书了!看教授脸色难看,文森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导师不高兴,事情很严重。文森特慌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请您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旷课的,我现在也是在搞研究——”文森特说这话说得不实诚,但逻辑上行得通。
他的研究对象是菲索斯,那么做跟菲索斯有关的一切事情(比如谈恋爱)可不都是在搞研究吗?然而斯宾赛教授显然没这么好糊弄。他把文森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聚焦在文森特受伤的手臂上:“所以,这就是你的研究成果吗?”
“这……这只是一点小意外……”文森特越解释越是心虚。斯宾赛教授吐出一口烟气:“哼,明明是飞鸟,却偏学猴子在树上爬。利瓦尔,我能理解你急于解救菲索斯的心情,但你既不是当兵的也不是魔法师,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你不在行的方式?”教授的话说得他仿佛对文森特做过的事情了如指掌,这让文森特愈发困惑起来。此时埃里克开口道:“哦对了,忘记介绍了……斯宾赛教授是我们的盟友。他对拉斯尼亚神话和神秘学很了解,之前帮了我们不少忙。”文森特张大了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我没理解错,您也是从一开始就……就知道我和菲索斯的事情?”
“我开始只是听说有人召唤出了邪神,但直到黄金周之后才意识到那个人就是你……那天我才叫你来研究室本来是想着跟你摊牌,但却人被打断了。”“所以您也是个魔法师?”斯宾赛教授打了个哈哈:“这世界上可没人规定只有会魔法的人才能探知有关魔法的真相。真相就写在大图书馆那些尘封史料的字里行间,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发现。”看斯宾赛的表情,文森特确定他有三分炫耀的意思——知识分子都是这个臭毛病,恨不得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学识渊博——但埃里克却没意识到这点:“斯宾赛教授的确不会魔法,但他的家族是拉斯尼亚一个老魔法家族的分支,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讲也算是魔法圈的人。之前希利欧在设计菲索斯的召唤仪式时遇到了困难,多亏斯宾赛教授主动伸出援手,给他提供了许多稀有的历史资料。在那之后,教授就一直是我们最可靠的顾问。”装逼失败的斯宾赛教授瞪了嘴上没封口的埃里克一眼,丢了烟蒂,用脚尖碾了碾:“说回刚才的话题上。现在的状况虽然很糟糕,但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这个时候说要退出实在有点怯懦了。”
斯宾赛说话没有特指,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在骂夜枭。夜枭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那你倒是说来听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斯宾赛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文森特:“利瓦尔,以你的理解,拉斯尼亚神话中的神明的力量来源是什么?”
“之前听希利欧说过,是……思念?”斯宾赛点点头:“对,是记忆、文献、传说、条约……总之是能够让人联想到神明的所有语言或非语言的记录。这些人类的思念为神明提供力量,同时也影响着神明的存在方式——真神本无象,降临于现世时,神明会呈现出其信徒或召唤者所期待的样子。拉斯尼亚神话影响深远,因此无论是光明神还是邪神,他们的形象与力量属性,甚至他们自己所保有的记忆都受到了神话影响,而他们在历史上究竟是怎样的人、拥有怎样的喜怒哀乐,却不为人知。”“这跟接下来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夜枭神色不耐烦起来,他显然没兴趣听斯宾赛继续长篇大论。
斯宾赛却是不为所动,继续进行着他的“讲义”:“光明神菲尔洛斯在现世持续存在千年而不灭,这与他自身的愿望无关,只是因为神话将他描绘成生命、智慧、秩序的化身,他的信徒受他恩惠得到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巨大权力和财富,自然不想让他从世界上消失。至于菲索斯……他作为邪神在神话中主杀伐、毁灭与混乱,因此他多半是以灾厄的形象出现在信奉者面前的。但文森特,你是个特例。”“我?”文森特指了指自己。“你对菲索斯的信仰单纯而真诚,因此当他被你召唤出来的时候并非是以往常的灾厄之姿,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形象……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家族拥有一本菲索斯的日记,所以我大胆猜测,你召唤出的菲索斯也许更接近他作为凡人时的样子。”
“喂喂喂,这里不是大学教室,我们也不是您的学生。”夜枭再次打断斯宾赛,“大教授您能不能有话直说?”斯宾赛白了夜枭一眼,仿佛在说“给我闭嘴”,又将目光重新转会到文森特身上:“既然你的思念能够影响菲索斯的形象,那么如果你能够追寻到有关菲索斯的真相呢?文森特,你还记得我每学期第一节 课都会说的那句话吗——”“真相是有力量的。”两人异口同声。斯宾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没错……真相虽然无法自己发声,但无论多么聒噪的谎言都无法将它埋没与毁灭。相反,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谎言最强力的反驳。拉斯尼亚神话的魔力源泉在于其‘真实性’,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证明神话是谎言,那么依附于神话的一切力量也会失效,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菲尔洛斯会失去力量。”文森特抢答。“没错。”斯宾赛点点头。文森特被教授点拨,一开始醍醐灌顶,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又迷惑起来:“可是……在我之前就没人抵达过真相吗?比如您,还有我家族的先人们……有关菲索斯的研究不是没人做过,难道他们所得出来的结论不是真相吗?”“很可惜,如果神话的诅咒还没有破除,只能说无论是我还是你的先人,都还没有抵达真相。”斯宾赛坦诚回答。
这话让文森特先是一阵失落,紧接心里又升起了一丝小雀跃。失落是因为他意识到祖父竭尽一生终究没能完成夙愿,而雀跃的是,既然祖父的遗言并非确凿无误,那么也许历史上的维洛瓦并没有背叛菲索斯,也许他们拥有着更美好的结局……“可想要找到历史真相谈何容易?难道说我们接下来要去泡图书馆吗?”埃里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事儿我可办不来,而且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夜枭则干脆嗤之以鼻:“真相有力量?我所知道的力量长这样——”他说着敲了敲挂在胸前的步枪。文森特相信,如果现在是在教室里,埃里克和夜枭已经被斯宾赛的粉笔头击毙了,但两人的话却也不无道理。见文森特露出犹豫的神情,斯宾赛教授叹了口气:“文森特,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明明很有天赋,却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我相信,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拨开历史的迷雾抵达真相,那个人只有可能是你。你缺乏的不是实力和勇气,只是一点助力。”斯宾赛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玻璃瓶交到文森特面前。那玻璃瓶不过巴掌大小,瓶口被软木塞塞着,瓶子里盛满了乳白的烟气。文森特和夜枭不明所以,但埃里克却一眼看出了端倪:“这是记忆之烟?您竟然还藏着这么稀有的魔具,怎么不早说!”埃里克没什么规矩,见到稀有的东西伸手就想碰,但斯宾赛马上把手缩了回去:“我好歹也是魔法师的后裔,有一两件传家宝也是正常的吧?”“这不就是一瓶烟吗?有什么用?”夜枭问。“老哥你也太孤陋寡闻了——记忆之烟是和信仰之刃同等级的魔具,它可以让使用者的精神短时间内回到特定时代的特定地点。”埃里克解释道,“不过这东西只是个都市传说,我没听说有人真正回溯成功过。”“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记忆之烟的正确用法。”斯宾赛回答,“想要成功让自己的意识回溯到特定时代的特定地点,施术者需要与那个时代和地点拥有十分强烈的联系,他得对那个时代和地点拥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而且他本人最好是真实存在于那个时代、那个地点之人的后裔……”随着斯宾赛的解释,埃里克和夜枭的视线齐齐转到了文森特身上。文森特也意识到,斯宾赛所说的不就正是自己吗?可斯宾赛又马上话锋一转:“但是,和信仰之刃一样,记忆之烟也是有副作用的。作为旁观者,施术者绝对不能试图改变历史。一旦施术者做出改变历史的行为,他的精神就会被永远困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不得消散也不得脱身。”他说着靠近文森特,盯着文森特的眼睛,“我知道你对菲索斯抱着特别的感情,所以我必须得确认,你能做得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去试图影响历史进程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是指……”
“你会亲眼目睹发生在菲索斯身上的一切。
包括他的爱恋与欢愉,也包括他的伤痛与无奈。还有,他遭遇的背叛以及……死亡。”听到“死亡”二字,文森特蹙起眉。他背过身去陷入了沉默,埃里克想开口询问,却被斯宾赛拽住。过了好一会儿,文森特才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时,眼中已没了犹豫与怯懦:“即使如此,我也要试试。”。。。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菲索斯——”菲尔洛斯从噩梦中惊醒,嘴里叫唤着他兄弟的名字。他发现自己死死攥着黑发青年的手腕,于是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菲尔洛斯端详着自己受了伤的手。大的龟裂已经愈合,可还是在皮肤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缝隙。他可以自由活动手指,可指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与触觉。“兄长,你感觉如何?”菲索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关切,可当菲尔洛斯试图与菲索斯对视时,对方却不知为何移开了视线。
“一点小伤而已。” 菲尔洛斯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下了卧榻,“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找到那些袭击者了吗?”“骑士团正在排查,想必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告诉卢克,找到了以后不要急着围剿,我要亲自……”菲尔洛斯说到这里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也朝一侧倾斜。菲索斯连忙上前扶住他,只见他手背上多了一滩黑血。菲索斯见状拧起眉头来:“兄长,那些人就让我去收拾——”
“不行!”菲尔洛斯立刻回绝,声音凄厉中带着决绝,“你不可以去!”菲索斯拧起眉头:“兄长,是因为那个叫文森特的家伙吗?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和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菲索斯蹭了蹭额头冷汗:“这件事,等一切都结束后再会向你解释。”菲索斯侧开头去:“如果我现在就想知道呢?”“菲索斯,我不认为现在是个闲谈的好时机。”菲尔洛斯冷硬的拒绝换来的是菲索斯眼中更深的迷惑。他起身单膝跪在菲尔洛斯身侧,抬起头,在脸上挂起诚恳的表情:“兄长,我认为正是这个时候,我们才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菲尔洛斯最是受不了菲索斯这种乖巧顺从的表情,从前只要菲索斯露出这种神情,哪怕是星星月亮他都会想办法给他弄到。可是这一次,在这件事上,他没得妥协。
他将手指插进菲索斯柔软的发丝,微微用力,按着菲索斯的后脑让他抬起头:“菲索斯,不是我不想说。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我和你都需要休息……”在说出这句话时,菲尔洛斯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小的颤抖从指间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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