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个好字是对温照斐说的,而接下来的话是对电话那头说的,“嗯嗯,我知道了……这么急吗?好的,好的。”
等他电话接完,刚刚还因为跟他拌嘴而眉飞色舞的温照斐眼角耷拉下来:“你是要去忙吗?那要不我们回家吧?”
贺轶鸣扯扯嘴角:“没事,待会再说。总不能饿着回家。”
时间仓促,贺轶鸣做不到像高肆那样定制对戒,只能挑现成的。柜姐极力给他们推荐这季的新款,可温照斐却偏偏看中角落里很素净的一对。对戒的形状像是一根绳子打了结,在结的位置有一点碎钻,温照斐不知道该怎么用母语形容那种感觉,只好在心里暗暗用cursh来形容它。
crush,短暂地、热烈地但又是羞涩地爱恋。
这季主打新款是类似于高肆定制的那种镶着一圈碎钻的素戒。柜姐说:“这对现在买有折扣,而且是一对新婚的明星夫妇代言的,买的人真的非常多。”
温照斐“嗯”了两声,仍然在专注地看那对戒指,他甚至在思考那么细的戒身是否可以刻字,转瞬又被自己的念头惊到。和贺轶鸣买对戒已经超出彼此身份了,再刻上名字,恐怕散场那天愈发不好收场,遂把念头收回心里。
贺轶鸣对戒指好看不好看没什么研究,本打算等温照斐发表他的意见,却发现温照斐心不在焉地盯着柜台角落看得入迷,他顺着温照斐的目光定位到那对对戒,笑道:“这对戒指好像要把对方套牢。”
“可是线条很流畅。”温照斐认真地说,“线条越流畅就越简洁大方,只在戒指上方交错的线条给了碎钻一个底托,很好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里是可以刻字的吧?”
“可以,先生。”柜姐微笑,“您和家人就确定选择这款了吗?”
贺轶鸣忙举起手:“我没意见。”
“那麻烦先生报一下二位的手指直径……如果不知道确切数据,我们可以现场测量。”柜姐掏出pos机,“然后是哪位先生结账呢?”
贺轶鸣说:“我来结账吧。”
温照斐没有跟他争,反而迅速地报出了二人无名指直径,贺轶鸣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直径……真的不需要再量一量吗?”
“不需要。是准的。”温照斐说,“按照高肆的直径比对的,不会有错。”
“话说那天你就发现我的手和高肆差不多粗细了。”贺轶鸣由衷感慨道,“好眼力。”
“是啊,以前总是午休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看你玩指尖陀螺。”温照斐笑笑,“我太熟悉你的手了。”
熟悉到如果他学的是美术,可以不需要贺轶鸣在眼前,就能描摹出贺轶鸣的人像的程度。他猜贺轶鸣也能做到,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贺轶鸣开车把温照斐送回了家,转头又换了身衣服,拎着包要出门。温照斐知道他要去加班,倚着吧台几次开口想挽留,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把秘密说出来,已经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大的体面。
如果要把梦境修正回正确的时间线,不去考虑梦里那些云雨巫山。故事应该是这样展开的:在贺轶鸣找他出去聊天之后,他们后来又吵架了好几次。那几天温照斐心情格外不好,贺轶鸣说话稍微欠了点,就会让他冷下脸来,两个人闹了许久。贺轶鸣第一次提出要换座位要独自上下学,气得温照斐当即就说:“好啊,那你搬走啊。”
贺轶鸣真的搬走了,也真的一个人上下学了,反而把温照斐气哭了。温照斐半夜三更坐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上边写化学边掉眼泪,觉得贺轶鸣真不是个东西,一天到晚惹他生气。就这样生闷气生着生着,贺轶鸣突然从自家的小阳台翻了过去,翻到了温照斐身前。
他掏出夏天沙滩裤里藏着的皱巴巴的纸巾,语气却很干硬:“行了,别哭了。”
温照斐不要他的纸巾,拿短袖袖子抹越来越汹涌的眼泪。人在伤心的时候一点也经不起安慰,愈安慰便愈委屈,委屈到有那么一会贺轶鸣都慌了,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伤透了温照斐的心。
结果温照斐呜呜咽咽地对他说:“你翻回去,你弄脏我家地板了。”
贺轶鸣气笑了:“……行,走了,白来看你了,小白眼狼。”
说着他便要离开,温照斐伸手牵住他的袖子,贺轶鸣扭头,温照斐委屈巴巴地说:“明天还一起上学吗?”
贺轶鸣吃软不吃硬,见温照斐哭已经不忍心了,此刻更没有什么拒绝温照斐的理由,很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也不知道温照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然后下一秒温照斐擦干净眼泪,就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温照斐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贺轶鸣捏捏他的小脸蛋:“你写你的化学吧,哥哥喜欢成绩好的,回去睡觉了,晚安。”
说罢就身手矫健地翻回了自己阳台。温照斐还未来得及对贺轶鸣擅作主张当哥哥这件事发表任何感想,看着贺轶鸣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又很快翻了回来。
贺轶鸣对他说:“草,借我留宿一晚,风把我房间门带上了,我没带钥匙。”
挂着泪痕的温照斐扑哧一声笑出声:“你也有今天?”
那天是贺轶鸣抱着温照斐睡的,倒不是因为一个晚上他们的关系就突飞猛进到如此亲密的地步,而是因为贺轶鸣睡相不好,喜欢抱着枕头睡。他把又软又好摆布的温照斐当成了枕头,手揽过温照斐的腰,一只腿抵在温照斐两腿中间。
少年酣睡时的呼吸声倾洒在他颈肩交界处,单薄却宽阔的胸膛抵着他的背,好像把温照斐放在怀里保护着一般。温照斐一夜心跳过快,失眠了一整晚,情窦被过速的心跳凿开得彻彻底底。
那时贺轶鸣完全意识不到,他是一个多么会在无形中撩到别人的少年,越是不知道,越没有分寸,越会撩拨人。
贺轶鸣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在不短的一段青春期内,温照斐默默喜欢了他很久,闹的所有小脾气,都是想要贺轶鸣多看他一眼的别扭的折腾。
这个秘密,温照斐藏了很久,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贺轶鸣对着别人轻而易举地说出“温照斐晦气”这五个字,他那些隐秘的心思才全部落了空,认识到原来贺轶鸣那个时候是不喜欢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九章 你别贴着我,离我远点
“温照斐一直是个很效率至上直来直往的人。”婚礼举行前一天的时候,陈建凛这样安慰贺轶鸣,“你就把结婚当工作跟他公事公办就行,现在明星都卖腐营业呢,你们假结婚也算不上什么。”
贺轶鸣:“……谢谢你的安慰啊,但我并没有觉得好那么一点。”
“不好你跟温照斐结什么婚,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陈建凛很费解,“人家也没强迫你,你也没有什么义务帮温照斐收拾烂摊子,是你自己要折返回去同意假结婚的,你不同意不就完了吗?费这老大劲。”
不知道陈建凛科室是不是有东北人,听陈建凛平翘舌不分的东北话真的很让耳朵难受,也很让贺轶鸣上火:“我英雄救美不行吗?我乐意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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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上班后,坐在电脑前的贺轶鸣无端想起来一个多月前和陈建凛的对话,心想他最后果然没有公事公办,真的,他和温照斐太熟了,有氛围的情况下很难完全中立。跑回来加班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下,否则跟温照斐在一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演戏真把自己演进去了,其实不太好。即便他和温照斐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登对,但就贺轶鸣的主观感受而言,温照斐不是他想要的合适的结婚人选。他喜欢那种温柔的黑长直姐姐,更看重精神的交流,以及,希望没那么费劲就能谈恋爱,不需要揣摩对方心思,生活简单明了。
要求也不高,但肯定和温照斐截然相反。
由此贺轶鸣觉得,只是当时氛围太好了点,否则他也不会想要亲吻温照斐,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在那样的场景下,都会情不自禁的。
他比跟温照斐说的下班时间要早那么一点,到家的时候温照斐系着围裙在做饭,厨房乳白色的灯光泻在温照斐侧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岁月静好感。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温照斐扭过头去,有些意外地对贺轶鸣说:“你回来了?”
“嗯,提前跑回来想干饭,干饭人永不服输。”贺轶鸣说,他说话的时候一声惊雷在温照斐耳边炸开,温照斐皱了皱眉,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次贺轶鸣表述得很简单:“忙完了,逃班。”
又响起一声很重的雷鸣,温照斐下意识捂住耳朵,窗外闪电一闪而过,旋即下起了暴雨,狂风撞向玻璃,轰轰作响。
贺轶鸣走过去帮温照斐关掉一直开着的水龙头,在温照斐的背上捋了捋,试图安抚温照斐的恐慌情绪。过了一会,雷声渐歇,只留下如注的雨声,温照斐把捂住耳朵的手放下来,说:“我没事了。”
“那我给你打下手?”贺轶鸣很自然地把放在温照斐背上的手挪到圆白菜上,开始一片片剥离外壳。温照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外面那层卖相不好的可以直接扔掉,然后顺着纹理把菜切开,过水洗一下,待会就可以炒了。”
但其实,贺轶鸣并不是很听得明白温照斐的指令,他从来没做过饭,不懂得菜叶子卖相好坏的区分,也不懂得要怎么鉴别菜上的纹理,握着刀的手颤颤巍巍,几次不知如何下刀。温照斐处理鱼的时候看了他好几眼,发现贺轶鸣是真的不会,最后无奈地说:“你放那边吧,出去玩会,我自己来就行了。”
温照斐的口吻特别像小时候李女士做菜赶他走一样,贺轶鸣起了逆反心理,反而不肯走了:“不要,你教我就行了,学起来应该很快的。”
温照斐抿着嘴笑,把手里的鱼处理好,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手,然后握住贺轶鸣的右手。
他把手完全张开,紧紧包住贺轶鸣的手,从容地站在贺轶鸣身后。左手从贺轶鸣腋下穿过,把菜叶整齐码放好,叠在一起。骨肉匀亭的手颜色极淡,手臂上看得出青紫的的血管,而无名指上带着那枚他们中午一起买的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看得像写实的油画。
“你看,圆生菜有褶皱。”温照斐耐心地说,“沿着褶皱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就行了。”
说罢他手起刀落,把菜叶都切完了,然后松开贺轶鸣的手:“好了,你的实习期结束了,可以出去了吗?”
贺轶鸣放下刀,把菜叶放进碧色的碗里,假装委屈道:“都帮你做事了你怎么还赶我走?”
“你在厨房碍事你心里没点数吗?”温照斐戳了一下贺轶鸣胸口,笑道,“希望有些人对自己的笨拙有点羞耻心。”
胸口被温照斐戳过的地方似乎还残余着热度。贺轶鸣恬不知耻,大放厥词:“我学习能力超强的,再说谁不是第一次进厨房的时候就很笨拙,应该容许人成长,你教完我就会了。”
还真不是每个人第一次下厨房都会很笨拙,至少温照斐不是。温照斐笑得眉眼弯弯:“只有你是笨蛋,至少我第一次下厨房没有像你这么手忙脚乱。反省反省吧。”
“行,我反省。”贺轶鸣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是笨蛋的设定,他站在温照斐身后,把头从温照斐颈侧和肩膀空出来的地方插了进去,下巴却很克制地没有落在温照斐肩膀上,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悬浮着,“我看着,我临摹,明天我就会了。”
“就是明天你也不会。”温照斐把鱼裹好淀粉和蛋清,下了锅,“你别贴着我,离我远点。”
“不要,不想离你远点。”贺轶鸣寸步不离温照斐,“离你远点看不清楚。”
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讲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在暴雨声里把晚餐做完。贺轶鸣摆盘上桌,坐在桌子上等温照斐一起来吃饭的时候,却看见温照斐洗干净了手,在解下围裙的时候突然接了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高肆。
温照斐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接,最后还是接了,但他本能地不希望贺轶鸣知道他在给谁打电话,便捂着听筒小声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但温照斐不知道,正是因为他捂着电话的举动,贺轶鸣心里不舒服了一小下,并隐隐约约猜到来电的人是谁。
因为如果是其他人,温照斐并不需要遮遮掩掩。
所以,高肆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似乎他们相关的事情,早都处理好了吧?
贺轶鸣看着温照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章 眉眼有点像你啊
“我……”那头高肆说,“今天下了好大的雨。”
“我知道。”温照斐顿了顿,“你要说什么,可以快一点吗,我还没有吃饭。”
他说话的语气足够客气冷静,疏离到高肆甚至突然不明白自己该不该打这个电话了。
“我现在在机场,因为暴雨滞留了,然后,突然很想你。站在机场里突然不想去重庆了,去重庆也没有意义,地名对我来说全都、全都消失了……斐斐……我是真的很想你。”
温照斐又顿了顿,把手慢慢地在围裙上擦干,然后腾出手去把围裙脱下。在他的沉默里,高肆又喊了一声:“斐斐……”
情绪饱满到不给温照斐避而不谈的机会。
温照斐完全无法无视对方的情感诉求,开始思考措辞推拒。体面如他,即便整个恋爱过程藏污纳垢,也不想最后结局太难看。
温照斐说:“那个……那什么,这话两个月前你跟我说,我有一堆矫情文字来回你。恋爱就是这样的,语言可以戏剧化,但不代表谈恋爱也可以这么戏剧啊。”
“你的炮友,”温照斐说,“都把床照发给我了,你还让我回答你什么呢?我说不出来,我觉得恶心。”
他着急去吃饭,给这个电话下了断语:“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要吃饭了,没空在没营养的对白中折磨自己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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