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肆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让彼此都很尴尬,至少温照斐是这么觉得的。过了一段时间,高肆还是没有说话,温照斐觉得烦,就把电话挂了。
关他什么事,他从来都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为他人的想念承担责任。并不是所有行为都需要得到回馈,如果一定要的话,让高肆自我感动去吧,自己给予自己反馈也可以,没谁不同意。
他一出厨房,就看见贺轶鸣有些玩味的眼神,那眼神持续了没多久,就被主人收回去了。温照斐知道对方也许听到了一鳞半爪,便索性坦白:“高肆,是高肆,讲了点没用的废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戳中了贺轶鸣的笑点,贺轶鸣开始笑,笑完了给温照斐比出一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温照斐很费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贺轶鸣说,“我对你的铁血无情有了新的认知,太牛了……话说,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说来很巧,温照斐正正好好比贺轶鸣小了五个月,贺轶鸣是二月十八号的生日,温照斐是七月十八号。
温照斐想了想:“今天几号?今天十二号,那就还有差不多一个礼拜。”
“哎呀。”贺轶鸣逗温照斐玩,“已经步入初老阶段了,朝着三十岁大步前进,你焦虑吗?你害怕吗?你是否因为担心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而感到焦虑恐慌?”
温照斐刚想说“我没有老,你有病吧”,贺轶鸣就立刻把手机举给他看,仿佛在邀功:“为了衬托你日益老去,我买了两张欢乐谷的票,让你感受一下年轻人的氛围。”
原来是想约他去欢乐谷玩,温照斐绷着笑回怼道:“……你才老了呢。”
贺轶鸣佯装苦恼,皱着眉说:“看来有些人不想去啊?不想去的话我应该找谁呢?”
他一拍脑袋:“哦,对了,我们公司新来了个女实习生,黑长直,性格也温柔,我要不去约她出来玩吧,也不知道……”
贺轶鸣是说着玩的,事实上他连那个女实习生微信都没要到,压根不熟,除了在招新的时候匆匆见过一眼,就再也没有别的交集了。他信口胡说的东西,不知道怎么惹了温照斐,温照斐眉毛一挑,声音冷冽下来,口是心非:“那就成全你们两个,你快约人家,回头真追到手了,咱俩就离婚,正好我有借口跟爸妈说,我被绿了。”
眼见着温照斐又要不高兴,让温照斐不高兴也不是他的本意,逗人这件事要适可而止的道理贺轶鸣还是懂的,于是他急忙给自己找补:“我没有!我开玩笑的!我连她微信都没有,你别上纲上线。”
鉴于深知贺轶鸣热衷于瞎说八道且屡犯屡不改,温照斐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他甚至觉得可能压根不存在这么个人,游戏公司程序媛特少不说,头发长的就更是凤毛麟角,贺轶鸣梦里的黑长直吧!
所以温照斐说:“得了吧,到底和谁去欢乐谷?”
不知道为什么,温照斐这几句话让贺轶鸣觉得颇有点宣示主权的意思。也许是他多想,反正肯定是要带温照斐去欢乐谷的,于是贺轶鸣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说:“请你去,请你去不行吗,你有空吗?不对,你没空也得给我有空,我花钱买票了,不能不去!”
贺轶鸣薛定谔的抠门逗笑了温照斐——这位付戒指钱的时候一脸无所谓,这会儿却要为了几百块的票钱心疼,温照斐一面笑却一面不可自抑地想到刚刚贺轶鸣描述的女实习生,突然有些犹疑,想,不会真的有这么个人吧?
很难说,贺轶鸣的审美从高中以来就没变过。
高中主持团里一直跟温照斐同台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叫蒋艳,头发又长又顺又有光泽,很像动画CG。温照斐当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能有这么好看的一头头发。他第一次上台主持大型活动,在后台等蒋艳化妆,蒋艳化完妆,把盘起来的头发解开,然后头发便真如瀑布倾泻,哗的一下,盖住了冰蓝色露背礼服裸露出来的肌肤。这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即便温照斐很早就认识到自己只喜欢同性,也在那一瞬间看得目光呆滞。
毕竟美丽从来不分性别。
他那天穿的西装也是蓝色的,和女主持人很登对。学校的储藏室里只存放了七八套西装,还并不是每一件都合尺码,而负责晚会的老师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对他说:“你一定要穿那套蓝色的,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一定要穿它。”
所以后来老师为了搭配他那套西装,特意给女主持人去影楼借了套冰蓝色的礼服。
这些都是插曲,活动主持得还算顺利,下台的时候,陈建凛拉着贺轶鸣偷偷跑到后台来找他玩,陈建凛笑嘻嘻地对他说:“刚刚贺轶鸣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拿胳膊肘杵了贺轶鸣一下:“快点,你说是不是。”
贺轶鸣红了耳朵,被温照斐瞥见,同时他又在余光里扫见蒋艳披着校服娉娉婷婷地走过,于是带着笑下意识奚落贺轶鸣:“也难怪,是我看了都要心动两下的,眼睛看直了算什么啊,爱就马上行动,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这还有联系方式呢。”
说了这些温照斐还嫌不够,要带上两句激将:“有些人不会不敢去要联系方式吧?真够窝囊的。”
贺轶鸣很容易上他激将的套,马上就顶嘴回去:“你才不敢呢!对,我就是喜欢黑长直,怎么样,有意见吗?黑长直不好看吗?多少人的梦中情人!”
再后来贺轶鸣大学谈的那几个,基本上都是黑长直。贺轶鸣不喜欢发朋友圈,朋友圈空空荡荡,但是陈建凛有够八卦的,能八卦到贺轶鸣每一任对象,然后把照片发给他。
贺轶鸣谈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陈建凛给他发照片,说:“你看,黑长直,还挺好看的。”
温照斐回:“哦,关我什么事。”
贺轶鸣谈了半年,又换了个女朋友,陈建凛又给他发照片,说:“你看,又是黑长直。”
温照斐更敷衍了:“哦。”
陈建凛还嫌他敷衍,叫嚷起来:“你怎么这么冷淡!一起来吃瓜啊!”
温照斐说:“这有什么好吃的?他要真的跟谁结婚什么的,就凭我爸妈和他爸妈的关系,我肯定会知道的。”
“也是。”陈建凛说,“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新的,眉眼有点像你啊。”
当时他嘴上虽然说着一点也不想关心,却因为陈建凛这句话,又打开了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两眼。
那是一张女孩和贺轶鸣的合照,画质和光线都很奇怪,贺轶鸣带着墨镜,只看得到下半张脸,正对着镜头,而女孩子侧过头捏着贺轶鸣的下巴,笑得很甜。
如果不是陈建凛说起,温照斐也没有觉得很像,但陈建凛一提,他就马上理解了陈建凛说的点。
温照斐当即给陈建凛发过去一句语音,他说:“大哥,你别恶心我了,成吗?”
后来他还在陈建凛的一手推动下通过微信照片围观了贺轶鸣的第三任和第四任女朋友,觉得贺轶鸣的审美足够玩消消乐了,每个女朋友都长得好像。
不过当时他在和高肆谈恋爱,眼里只有自己的生活,懒怠于吐槽别人,只会给陈建凛的微信骚扰发一句话让陈建凛闭嘴。
他回复道:“朕已阅,勿扰。”
原来溯源起来,贺轶鸣喜欢黑长直这件事,竟然有将近十年。
贺轶鸣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审美取向依旧不变的?温照斐有一点好奇。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
第三十一章 是但求其爱
日子过得太快,以至于一眨眼温照斐就老了一岁。本来他还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老,直到半夜十二点已经睡着之后被贺轶鸣闹起来,温照斐坐在床上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妈的,他真的老了,被喊醒只想杀了贺轶鸣,一点没有生日的惊喜感。
贺轶鸣捧着蛋糕在他面前超大声地唱生日快乐歌,温照斐面无表情地问:“几点了?”
“十二点整。”贺轶鸣笑眯眯,“生日快乐,二十六岁了,开心吗?”
温照斐抗议:“……我想睡觉。”
“不行。”贺轶鸣把蛋糕放在地上,“你至少得下来吹个蜡烛许愿吧?仪式感要给足。”
他被贺轶鸣从床上拖下来,和贺轶鸣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蛋糕。房间没开灯,只有两个数字蜡烛晃动的烛光,在烛光里温照斐看着贺轶鸣的脸,突然就想笑。
其实贺轶鸣自以为的惊喜,他早就知道了。大半夜的贺轶鸣突然溜出门,说有事要办,能有什么事呢,无非是去拿蛋糕并且藏蛋糕。他当时懒得戳破,由着贺轶鸣闹。
可以说,贺轶鸣见证了他一路长到十八岁的每个生日,连他出生的时候,据说李阿姨都是抱着五个月大的贺轶鸣一起见证的。
“这是第几个?”温照斐问。
明明他说得那么不清不楚,贺轶鸣却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认真地想了想:“前十八个就不用说了,
第十九个是大学毕业的时候,那么这是
第二十个。”
于是温照斐抱着拳抵住自己的鼻和唇,闭上眼睛认真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如果可以,希望还有很多个生日可以一起过。
是,但求彼此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如果可以,这一刻如果可以延续到永远,贺轶鸣和他如果有假期的情况下,可以去某个教堂再办一次只有两个人的婚礼,然后去很远的地方旅游,新西兰或者瑞士,看海或者看看极光。
据说看极光也可以许愿啊,到时候再许愿别的什么吧。
明明故事还没有开始,温照斐想,他已经贪心地把愿望许到了很久以后,太贪心的话,生日之神会满足他的愿望吗?
蜡烛被一口气吹灭,眼前黯淡下来。温照斐睁着眼想看清贺轶鸣的轮廓,贺轶鸣却如同心电感应一般打开了手机屏保。他变戏法似的,从沙滩裤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蜡烛,把烛光还原,然后又变出刀叉和碟子,跟温照斐分食蛋糕,温照斐吃了点,突然想起来这是自己几年来第一次破戒在吃过晚饭后吃别的东西。
身材可以依赖自律维持,情感却不能有所要求,所以,二十六岁的温照斐想,他不对自己做要求了,不控制自己喜欢谁讨厌谁,不规避感情。再次喜欢上贺轶鸣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即便好像稀里糊涂打架了这么多年,该用力喜欢的时间都轻易躲开了,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圈,浪费多少气力,制造了多少沉没成本,好像很划不来。
可世界上划不来的事情太多了,是但求开心,不要求其伤心。
是但求其爱。
贺轶鸣吃了两口,也不太吃得下,把蛋糕盖上盖子放进冰箱,温照斐跟着出去丢掉用过的一次性餐具。
很奇怪,两个人都没有开灯,摸着黑完成了一切清理工作。温照斐一路尾随到房间门口,他们俩房间是相对着的,贺轶鸣向左走就是他的房间,而温照斐向右即可。
温照斐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贺轶鸣转过来抱了他一下,是不暧昧的拥抱,因为贺轶鸣抱他的力气大到让温照斐觉得贺轶鸣仿佛能捏碎他的肩胛骨,大概没有哪个人会这么抱自己喜欢的人。
贺轶鸣在他耳边呢喃:
“生日快乐,晚安。”
生日快乐和晚安两个词连缀在一起,以悄悄话的方式,好像祝福叠加了一般。温照斐想起来他大学的时候读过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那本书不太好读,很碎,可他偏偏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大概:
“……爱情让我想得太多,一点鸡毛蒜皮就能触发我语言的狂热,各种解释和推断不断涌现。*”
这一刻他比罗兰巴特更像爱情学家。
于是温照斐轻轻笑了声,夜晚很静谧,愈发衬的这一声轻笑像是一声缠绵的喘息,他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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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去欢乐谷玩,他们起得很早。温照斐坐在副驾驶感慨道:“我要是说这是我时隔四年之后再来欢乐谷,你信吗?”
欢乐谷忠实玩家贺轶鸣贱贱地用反问的语气“哦”了一声,然后随手把车载音乐调成《
第一天》。
“我可是每年都要来玩的。”贺轶鸣说,“现在太热了,我建议咱俩要么快点玩,玩到中午找个地方避暑,等太阳下去了,再去玩。”
“你真是太没有童心了。”贺轶鸣点评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过山车,过山车真的太好玩了。”
温照斐把墨镜扶正,语气弱了些,有些不确定,“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啊……”
“那我问你,”贺轶鸣把方向盘朝右打,顺带看了温照斐两眼,“你有特别喜欢的爱好吗?”
温照斐语塞。
贺轶鸣见他久久不说话,叹了口气:“这不就对了,主要是,你自己没觉得什么东西有趣,你对有趣的定义出现了偏差,才觉得欢乐谷不好玩。过山车和激流勇进永远的神!待会我们第一个就玩激流勇进,弄湿了玩一会就干了,这样比较方便。”
温照斐自然随他安排。
然后他就发现,贺轶鸣唯爱各种刺激项目。
也不是说刺激项目不好,温照斐反应不是很大,就是贺轶鸣在他旁边鬼吼鬼叫的,很吵,坐过山车的时候,他甚至一度想把贺轶鸣的嘴捂上——他简直怀疑整辆过山车的尖叫声都是贺轶鸣一个人喊出来的。
“太刺激了,喔吼,”贺轶鸣从过山车上蹦下来,“真的特别好玩,你不觉得吗?”
温照斐重新把墨镜带上,然后绷着笑意敷衍道:“好玩好玩。”
到底是谁在过生日啊,救命。
贺轶鸣非要他对贺轶鸣最喜欢的过山车项目发表一些不那么敷衍的想法:“你开心吗?你快乐吗?你觉得你的生日过得有意义吗?如果有,请你大声说出来,爱要大声说出来,懂吗?”
温照斐想,他不是太懂这生日到底过得有没有意义,但他很开心,也很快乐,因为和贺轶鸣在一起,快乐可以传染。
去海盗船的路上,温照斐路过了旋转木马,贺轶鸣突然改变了主意,嚷嚷着要去坐。温照斐看遍整个旋转木马,全是小朋友,贺轶鸣又过分兴致冲冲,一度让温照斐觉得很羞耻,想拿手遮着脸,表示不认识身边这个人。可贺轶鸣越来越过分,非要拉着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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