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抬起眼帘,看着空中消逝的符咒,心中微动。
才开光期,就能够对付银狼,还不错。
闵承沂蹲下身子,在银狼身上摸了一会,徒手剖/腹,从银狼的肚子里取出它的胆,绿色的,指甲这么大。
狼胆取下后,银狼浑身的血液顺便流光,只留下干瘪的一层外皮。
闵承沂举起来认真看了看:“五百年的狼胆可治狼毒,待会给辰也师兄捎信,让他来黑水林拿狼毒的解药,救治村民,应该也算是功德一件。”
无咎不语。
闵承沂将狼胆收好,转头,眼中含笑:“无宗主说我婴童模样比较讨喜,可若是没有恢复,方才需要动手的就是你了。现在,直至以后,我都可以保护无宗主呢。”
他的眼睛就像狐狸一样,看起来非常狡黠。
无咎还是不太适应他的变化,不过听他如此说,也来了兴致:“保护?”
闵承沂站起身:“只要有我在,无宗主以后都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话音刚落,闵承沂笑容褪去,眼睛眯了眯,侧头往林中的方向看去。
里头,有孩童的声音,似乎在哭喊。
闵承沂道:“有人需要我们的帮助。”
说完,他闪身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一只受了重伤的银狼张开血口,凶狠的盯着一老一少,而那个孩童的身后,有一只刚死不久的银狼的尸身。
活着的那只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与他们僵持着。
老人坐在地上,衣衫上都是血迹,好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有成功。
他道:“子君,把我扶起来。”
孩童搀扶着老人的手,哭得声音都哑了。
“师父……”
老人这一次精确的摸到了他的脸颊,慈祥的笑道:“不怕,师父会保护你的。”
闵承沂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道:“原来是那对散修师徒啊。瞎了眼,还能打死一只银狼,看来修为不低呢。”
“离死已经不远了。”无咎道。
灵力剩了不到一层,已经穷途末路。
两人交谈间,那瞎子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勉强支撑住身子后,盯着那只同样受了伤的银狼,伸手画了一个鬼符,可惜他灵力所剩无几,那符咒只有头这么大,光芒很暗。
闵承沂莞尔:“原来是焚香洞的人,说起来,跟我们天机阁还是同出一脉呢。”
听闻天机阁的先祖和焚香洞的先祖原是同胞兄弟,后来一人钻研法术,另一人沉迷于咒术,便各立门派。
几千年过去,两个宗门关系淡泊,但所使用的术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天机阁所使用的法术,大多是借助外物来达成目的,或者是画出虚符对付妖兽鬼怪,而焚香洞所用之物,皆为鬼符。鬼符根据使用之人修为高低定强弱,他们通过鬼符召唤妖魔鬼怪或者是阴灵之气为自己作战,此外,焚香洞的极少数人还学习了阴阳八卦阵法,即所谓的道法。
再次看了瞎眼老人的鬼符,闵承沂道: “不过看他的咒术,应该是外门弟子。”
银狼盯着那个符咒看了好一会,知道这个符咒已不似原先那些强了,威胁不大,朝散修师徒走来。
叫子君的孩童抹干眼泪,拦在老人跟前:“师父,你快走。”
瞎眼老人急了: “子君,你快让开,银狼会伤了你的。”说着,又吐了口瘀血。
子君看着银狼靠近,双腿都在打颤,但他不愿意走,坚定道:“我不走,从前都是师父保护我,这一次我要保护师父。师父来抓银狼,全都是为了我,我绝不会离开。”
闵承沂道:“还真是师徒情深呢。”
他在天机阁的时候,师父也是这么对他的。
而就在这时,瞎眼老修面前的鬼符突然变大好几倍,银狼看到后,停下了脚步,吓得转身就逃。
而那符咒,也消散了。
子君愣愣道:“师父,它被吓跑了。”
“吓跑了?”瞎眼老修疑惑道,发现周围果真没有了活银狼的气息,终于松了口气。
子君夸赞道:“师父真厉害,这次的符咒比往常的大是好几倍呢,说明师父的修为又精进了。”
老修奇道: “大了好几倍?”
他虽然看不见,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知肚明的,但子君不会撒谎。
他低头沉思。
银狼跟他们僵持了半个时辰,这个时候被吓跑,只有一个可能。
老修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声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子君闻音,疑惑道:“师父,周围有人吗?”
这老修眼瞎心不瞎,闵承沂心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道。
叫子君的孩童发现周围果真有人,道:“师父,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哥哥,穿着天机阁弟子的衣裳。”
老修点点头,转过身来,朝着闵承沂道:“多谢阁下。”
闵承沂道:“不用客气,路见不平罢了。”
他恢复以后,还保留着之前所有的记忆,对这对散修师徒是有些印象的,能够在这儿遇到,也是缘分。
这时,子君突然拉了拉老修的衣裳,小声道:“师父,还有一个人,虚鬼窟的。”
听到虚鬼窟三个字,老修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不小心牵动了内伤,咳了好几声。
闵承沂回首看了眼身后的无咎,浅笑道:“不用紧张,无宗主虽是虚鬼窟之主,但不是坏人。”
刚刚的悄悄话尽数被听到,子君的脸红得厉害,紧张不安的看着无咎。
老修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恶意,这一会恢复过来了,道:“无论如何,都多谢两位刚才出手相救。”
虚鬼窟的名字令所有修士闻之色变,不过近日,他并没有听到虚鬼窟作恶的事情,反之,今日还承蒙相救,心里是由衷感激的。
老修又咳了一声。
子君担忧的看着他:“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老修摇摇头,道,“快取下银狼的内胆。”
子君颔首,蹲下身子,用一个小匕首割开银狼的肚皮,摸了一会,便把内胆取出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好后面,递给老修。
闵承沂微微诧异。
年纪不大,手法却很娴熟,难怪老修会带他前来。
老修检查了下那颗内胆,收好后,摸了摸子君的脑袋:“辛苦了。”
闵承沂问道:“你们是焚香洞的外门弟子?”
老修道:“阁下谬赞了,我们师徒二人灵根不佳,哪里有资格进入焚香洞修炼,不过是早年偶得机缘,被焚香洞的修士指点过,学了些咒术的皮毛。”
说完,老修牵起子君的手,准备离开:“此地危险,两位也快些离开吧。”
闵承沂道:“你现在的伤势,还没出黑水林就被银狼吃了。”
老修停下来,面色惨白。
闵承沂说得没错,他伤得很重,现在就是在强撑着,可他不能倒下,为了将狼胆送到那人手中,为了子君的未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
正要开口,子君道:“师父,他们给了药,还有一张符咒。”
老修接过东西后,道:“多谢阁下相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来日若有机会,我师徒二人定会报答两位的大恩大德。”
“闵承沂,我旁边这位,是无宗主。药瓶里的丹药可帮你疗伤,至于那道符咒,能将你们送到镇上。你学过咒术,用法我就不多说了。”
老修道: “子君,快谢过闵道长和无道长。”
子君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谢。
“你们杀了银狼,相必在黑水林待了很久,可有见过别人进来?”
老修想了想,道:“半个时辰前,有人在黑水林外打斗,后来朝着林深处走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林深处,那定是黄泉树无疑了。
冥水是从黄泉树上取下来的,通往地府之路,必定与黄泉树有关。希望还来得及。
闵承沂说了句谢谢,便带着无咎离开了。
☆、第59章
到了黄泉树,只看到遗留下的打斗痕迹,已无人的气息。
黄泉树的枝叶枯萎了一半,冥水从树皮中渗透出来,滴落在花草上,那些花草顿时如同被大火烧过,化为脓液。
冥水可以灼烧万物。
闵承沂道:“看来耿鸿的机缘还是不错的,已经成功潜入地府了了。无宗主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没有冥匙,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往生殿,可不容易啊。”
不等无咎回答,他又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不过,得看对方愿不愿意帮我们。先回客栈吧,看看辰也师兄他们那儿有没有新的进展。”
两人刚出黑水林,便听到一阵哭声,是子君的声音。
闵承沂寻声找过去,子君趴在老修的身体上放声大哭,而他头上有一只妖灵在盘旋,不断吸取老修身上的法力。
闵承沂惊讶道:“死了?”
修习法术和咒术的修士,生前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妖灵之气,或者灵兽,天生沾染有一丝邪魅之气。死时若没有寿终正寝,一般的生前修为会化为鬼祟之气,被妖灵所吞噬。
老修这是,死了?
不可能啊,他给的那颗护心丹,可助他修复,传送符一般情况下来说,用了之后中途也不会被人打断。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他们遭到了阴魂灵的袭击,因为只有阴魂灵,能够打断传送符。
可这是往生殿的阴魂,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闵承沂打开储物戒,翻了大半天都没找到能够对付阴魂灵的灵符,只好看向无咎道:“那孩子很快也要死了,无宗主就不打算救人一命吗?”
无咎道:“你连银狼都能对付,区区妖灵,岂会需要我的帮助。”
闵承沂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开光期,灵力低微,对付银狼,不过是借助了师父给我的储物戒。阴魂灵来自地府,对付他的办法,无宗主应该比我更了解。”
无咎走过去。
虽然隐藏了气息,但那只阴魂还是发现它了,转过头来,目光阴森森的。
无咎动都未曾动一下,那只阴魂就被击飞,他欲要发怒,余光见到身上的伤口,意识到了什么,如同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跑了。
闵承沂走到子君身边,听到脚步声,子君仰起头,愣了一瞬后,泪眼婆娑的哽咽道:“闵哥哥……”
他受到了阴魂灵的影响,面色暗黄,眼圈红里透青。
闵承沂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蹲下身,检查老修的尸体,眉头不自觉的拧了拧。
老修的灵力已经全部被吸干,体内探查不到一点儿灵力,皮囊也如同干尸一般,一双眼白呈青色,面状恐怖。这说明,他送的护心丹和传送符全都被夺走了。
闵承沂问道:“发生了何事?”
在林子里被他救过一次,子君深知他是好人,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师父使用传送符离开的时候,中途遭受了妖灵袭击,被拦截下来了。妖灵杀死了师父……”
说到这儿,子君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是妖灵。”无咎道。
子君的哭声骤然止住,回头看向他,抽噎道:“不…不是妖灵,那是什么?”
闵承沂收回手,道:“是灵魔。”
“魔?”
闵承沂双手抚过老修的眼睛,算是为他合眼,随后叹息道:“你们遇上的,应该是兽怪灵魔,这种灵魂虽也是妖灵,但寄身在兽类中修炼,能够运用灵气拦截生魂。杀死你师父的这只灵魔,应该是寄身在银狼身上的。”
老修虽然服用了他的护心丹,但这护心丹至少需要一柱香的时间才能彻底与人体相融,加之他杀死银狼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力气,使用传送符的过程中无法隐藏气息,灵魔这才得以有机可乘。
闵承沂翻开老修的手臂,伤口处果然有残留的狼毒。
是兽怪灵魔无疑了。
子君握紧拳头,愤愤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死这些妖魔,为师父报仇。”
说完,他对着闵承沂和无咎跪下:“求两位哥哥帮我安葬师父,大恩大德,子君没齿难忘。”
看到他头磕得都流血了,闵承沂托起他的头:“两次相遇也算是有缘,起来吧。”
子君知道,他们这是答应了,道谢之后,深深的望着老修,眼圈泛红。
“师父,您走好。”
将老修安葬以后,子君坐在坟前又哭了好一会。
闵承沂和无咎在一旁看着,望着附近那些蠢蠢欲动却不敢靠近的魂灵,闵承沂怅然道:“能够遇上这老修,也算是他的福分。”
这孩子,生来便为招魂体质,容易吸引邪祟,可老修死的时候,并没有邪祟靠近他。就连阴魂灵,都只是吸取老修身上的灵力。
那老修一身正气,能够杀死银狼,修为也不算太低,想来死前,应该想尽了办法来保住这孩子。
想到这儿,闵承沂道:“突然有点想念师父和师兄了呢。”
师父平日里虽然经常对他吹胡子瞪眼,从不带他下山,可小时侯每一次,他跟师兄偷偷溜下山的时候,他都是知道的,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悄悄在他们身上放保护符。
每次回去,都能看到师父站在九云峰门前焦灼的踱步,见到他们平安无事,就数落一番,从未真正罚过他们。
他天生魂魄缺失,为极阴之体,比起子君,更吸引妖灵的注意力,师父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让他与常人无异。
闵承沂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说完,他开口唤子君。
子君含泪对着老修的坟又磕了几个响头,朝他们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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