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这时,妹妹总算是带着孩子过来了。
糜菍抱着孩子欠了欠身:“见过殿下。”
凌寒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起来吧。”
他的视线落在了糜菍怀中的那个小孩子身上。
糜芳见状忙上前道:“还不快把民民给殿下瞧瞧。”
他从妹妹手里接过孩子,殷勤地抱到凌寒身边。
虽说是一个女孩,眉眼中却依稀可以看得出杨真的模样。
她显然并不怕生,第一次见到凌寒,不仅没有哭闹,反而笑呵呵地冲凌寒咧着嘴。
凌寒迟疑地举出手,慢慢地伸向她的脸。
就在凌寒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脸蛋时,她忽然伸出自己的小手,使劲往前够,然后抓住了凌寒的食指。
凌寒微微愣神,不由伸长了手臂,让她可以更容易地抓着。
然而,她好像将凌寒的手指当成了玩具,忽然张嘴,咬了一口。
旁边的糜芳原本一脸欣慰,这孩子若能讨得殿下欢心,那自然再好也没有了。
哪里想到上一刻还其乐融融,下一刻便成了这样!
糜芳的脑门立时惊出了汗水。他想要伸手帮忙,无奈自己的双手正抱着孩子,只得用焦急而带着赔罪的目光望向凌寒。
凌寒却是笑笑:“无妨。小孩子咬人也不疼的。”
他尝试着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指,对方却怎么也不肯松开。
凌寒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开口教育道:“病从口入,怎么能随便咬东西呢?这样可不好。快,松开。”
糜芳见凌寒的确没有半分恼意,这才安下心来。
旋即又感到很喜悦。殿下显然是因为杨将军的缘故,格外宠爱这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困了,总算才张开了口。
凌寒的食指上留下一个很浅的牙痕,还带着一些口水。
糜芳连忙派人端了一盆水和毛巾过来。
擦干净之后,糜芳问道:“殿下可要抱一抱她?”
凌寒迟疑片刻,说了一声好。
于是糜芳小心翼翼地将杨佑民送到他的怀里。
两世为人,这都是凌寒第一次抱孩子。
他看着对方安详的睡脸,心道:十几年的时间,自己能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做多少东西呢?
想要真正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就必须要改善她们的思想,让她们自己也生出“女子能顶半边天”的思想来。否则,即使凌寒想办法为她们争到了一定的权利,她们自己也会选择放弃。
其次,需要创造条件,使她们不必依附男人也可以生存。
只有先为女子创造出工作机会,让她们能够从家中走出,这件事才会变得有可能。
凌寒已经想好了,可以先从兴办纺织工厂开始做起。
不过,这件事势必会非常艰难。只要日子过得下去,男人就不会愿意让他们的女人抛头露面,而女子本身也会十分抗拒这件事,她们并不会意识到这对她们而言其实是有一件有利的事情。
这显然又是一项十分挑战传统的改革。
即使凌寒有着空前的声望,有着许多名士的支持,想要做成它,至少也得等扬州兴办了大量工厂,并且世家能从中受益才可以进行。
政治权利被一再削减的情况下,世家对于经济就会变得比先前更为重视。
他会将工厂的部分收益让世家获得,等到世家感受到劳动力不足,而女子也可以充当劳动力,只有这时候,世家从心底里完全不抗拒这件事,甚至愿意与凌寒共同来做这件事,才有可能获得成功。
这无疑又是一件工程量浩大的事情。并且,它需要更高生产力的支持。
时至今日,扬州的生产工具已经远远先进于其他各州,人口与粮食产量也早就问鼎第一。
但依然还是不够。
凌寒默默盘算着。
至少,要等到拿下荆州与益州之后,才可以开始尝试这件事。
荆州。
刘表病逝以后,刘琦从父亲那里继任了荆州刺史一职。不过他生性软弱,也没有什么主见,因此事实上掌管荆州的,是刘备。
刘备的府邸。
关羽站在一旁,望着刘备认真地书写信件,不由再一次问道:“大哥真的要将荆州献给长沙王吗?”
旁边张飞也道:“依我看,这天底下谁也比不上大哥,就该大哥来当皇帝!”
“三弟休得胡说。”
刘备道:“长沙王乃是汉室皇长子,上能打败各路叛贼,下可安定天下民心。这皇帝不由他做,又该谁来做?”
张飞不甘心地甩甩手:“罢了罢了,都听大哥的!大哥要投靠长沙王,那便投靠是了。”
关羽却忧心忡忡。他知道大哥心存汉室,故而那日参与追杀长沙王一事,并没有透露半分。
刘备终于写好了书信,站起身,正准备派人送给长沙王。
忽然瞥见自己的二弟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关怀道:“二弟昨晚可是没睡好?”
关羽努力挤了个笑容:“是的,昨天没能睡得着。”
他素来不擅长说谎,说这话的时候,非但刘备看出了问题,就连张飞也看出来了。
刘备忽然想起,当日曹孟德追杀长沙王时,二弟也在那里。
他原本觉得二弟不可能参与其中,故而问都没问,可这几日,二弟的表现实在是不对劲,忙问道:“二弟哪,你可记得,咱们三人当年在桃园中中是怎么说的?”
关羽沉默片刻,才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张飞奇怪道:“大哥,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刘备道:“二弟,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不要隐瞒。”
张飞闻言也看向关羽。
关羽叹了一口气,终于将那日的事情完完整整的都讲了出来,几乎连一个细节也没有遗漏。
张飞听了目瞪口呆:“二哥,你、你……”
刘备气道:“二弟,你真是糊涂啊!长沙王殿下乃是汉室皇长子,收复天下登临大宝名正言顺。曹孟德素有野心,想要自己当皇帝,才会出手劫杀长沙王。”
“那个叫杨洛的谋士,分明是在蓄意挑拨长沙王与我。你向来有分寸,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话!?”
关羽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张飞。
他说道:“大哥,三弟,你们不必管我。长沙王向来以仁义自居,左右当日是我追杀的他,我将这条性命赔给他就是了。”
张飞生气地叫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刘备也道:“既然说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就不要再说这种话。我和三弟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刘备在房间里久久徘徊,最终分析道:“虽然二弟你当日追杀长沙王,这的的确确是犯下了大罪。但毕竟,你只是害死了他的一个护卫。”
“我们将荆州作为条件,以他的仁义,或许为了天下百姓,愿意饶恕二弟的过错。”
张飞听了喜道:“大哥说得是啊!”
关羽却仍然感到忧心忡忡。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那名护卫对于长沙王的忠心,以及长沙王当日脸上的痛苦。
那样拼死保护他的人,如果长沙王都可以轻易地放弃,那么他对百姓怀有的,会是真正的仁义吗?
第117章
刘备很快写好了一封书信。
他叫来一名亲信,认真交代道:“将这封信送到扬州的庐江郡,交由长沙王。”
关羽从始至终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兄长写信送信,并没有说出心中的顾虑。
可面上的沉重是显而易见的。
刘备将信送出去以后,也坐在书案旁,久久没有动作。
张飞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皆面有忧色,忍不住嚷道:“大哥二哥,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你们这又是怎么了?”
刘备没有回答,片刻后对他道:“把众将都叫到这里来。”
张飞一愣,随即面露疑惑。
刘备道:“长沙王若能同意宽赦云长,那是再好不过。可他若是不肯答应,咱们也不能束手就擒。”
“荆州的防守,还是得认真地做好。”
张飞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这便去将他们都叫过来。”
他转身走出府邸。
关羽又开口道:“大哥……”
刘备伸出五指,制止住他,关羽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刘备望着三弟的背影,深深地拧起眉来。
派出信使之后,他才疑心起另一件事来。
若是长沙王暂且应下自己的要求,放过二弟。将来反悔又当如何是好?
再仁义的人,恐怕也不会将自己的仁义施给曾经的敌人。
长沙王在扬州做了不少违反祖制的事情,尚且无人制止,待日后他登上皇位,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处死一个曾经袭杀过他的人,会有半点的难处吗?
然而,若是不这样做,难道还要选择与长沙王为敌?
刘备摇了摇头。
他既没有把握守住荆州,心底里也不愿意与象征着汉室正统的皇长子交战。
又或者,献出荆州之后,他们兄弟三人便离开这里,找个无人的地方就此隐居?
可是一身才能无处施展,自己真的甘心吗?二弟与三弟又能甘心吗?
刘备抬头看向外面,好似想要透过千山万水,看到扬州城内,那个尊贵的人。
殿下啊殿下,您会怎样做呢?
您会想出一个法子,使我们兄弟三人都能感到安心吗?
三日后,庐江。
凌寒已经备齐粮草,集结好兵马,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荆州的信件。
信使抵达庐江的时候,凌寒正在府邸的正堂中,召集了与此战相关的谋臣武将,共同商议出战荆州一事。
对方被带到了凌寒身前,语气恭敬道:“荆州的刘玄德刘使君,有心携荆州归顺殿下,这是刘使君写给殿下的信件。”
凌寒听了微微蹙眉。
旁边的士兵很快从对方手里拿过竹简,呈给凌寒,随后将信使带了下去。
凌寒飞快地读完了书信。
刘备竟然想要用荆州来换取关羽的平安。
看起来,刘备并非是伪善。他的确有着仁义之心。
除了长沙郡以外,荆州的八个郡名义上奉刘琦为主,实际上都掌握在刘备手里,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可刘备在信中并未提出任何要求,仅仅请求自己赦免关羽的罪过。
若非他们之间隔着杨真的死仇,或许……
凌寒将刘备发来的竹简攥成一卷,难以抉择。
显然,如果自己非杀关羽不可,那就必须与荆州交战。
尽管他有把握攻破荆州,可在这个过程当中,恐怕会有数万将士因此而亡。
从大局来看,为了一己私仇,拒绝荆州的归顺,让数万扬州将士为此赴险,这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君会做的事情。
甚至,历史上的夷陵之战就是前车之鉴。
然而,从情感上,或者说凌寒的主观意愿,他无法答应刘备。
杨真至死还在护着自己……如果不是杨真拼命到那种程度,他早就死在关羽的刀下了。又谈何兴复汉室?凌寒相信,如果杨真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自己为了大汉放弃为他报仇。
可这于杨真而言,何其不公。
当时,杨真新婚不久,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
然而在那生死关头,杨真什么都没有考虑。
他放弃了新婚的妻子,放弃了未出世的孩子,放弃了他的生命。
就只是为了能让自己增加一些活下来的可能。
是的,仅仅是几分可能。
杨真即使上前,也只能多拖延那么一小会儿,他并不确定赵云是否能够摆脱吕布。
而如果他落马后就不再追上来,关羽和吕布根本不会理会他。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杨真仍然想都没想,毫不迟疑地冲上来了。
此时此刻,自己明明有能力攻破荆州,杀掉关羽为他报仇。
杨真为自己放弃了一切,反观自己,却要因为顾念大局,放弃为他复仇?
凌寒扪心自问,无法做出这样的决策。
堂中众人见凌寒看过信后,神色变化不定,时而悲愤,时而挣扎,时而痛苦,最后甚至闭目不言,不由面面相觑。
距离凌寒最近的赵云见状不由出声道:“殿下?”
凌寒缓缓睁开眼,努力平复心绪。
片刻后,他将竹简递给赵云:“师兄,你将这信件念与大家听吧。”
待赵云念完之后,堂中的大部分人都有些明白,殿下方才为何会有此状了。
糜芳立刻出言道:“殿下,您一再强调法度的重要,可若是连追杀您这样的罪过都可以饶恕,这天底下还会有人敬重法度吗?”
糜芳显然是在场当中,除了凌寒以外,最想要杀掉关羽的人。
一方面,关羽害得他的妹妹守寡;另一方面,如果刘备等人归顺殿下,有杨真的血海深仇在,糜氏与他们必定会是死敌。
刘备及其荆州势力,不会逊色于糜氏。糜芳当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昭作为扬州刺史,因为要考虑大军离开扬州之后的情况,所以也在场。
糜芳心里的小九九,他一眼便瞧了出来。
在张昭看来,杨真将军虽是殿下心腹,又为保护殿下而死,但说到底不过是侍卫出身。
天下十三州,如今殿下仅有其四,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委实没必要为了杨将军而与荆州开战。
只是,殿下方才的痛苦,张昭也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只上前说了一句:“殿下还是应以大局为重啊。”
太史慈出列抱了抱拳,慷慨激昂道:“殿下,那刘玄德不过是个织席贩履,哪里有资格同您讲条件。”
“他在信中口口声声说,关云长与他情同手足,请求殿下为此宽恕关云长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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