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禄很想提醒皇上,那日皇上跟侯爷说的是,只有侯爷答应留在宫中,才能见到夫人,如今好好吃饭也可以了?
不过既然现在把柄又回到皇上手上,皇上想怎么用,那便随皇上高兴吧。
荣禄答应的没半点踟蹰停顿,“是,皇上。”
皇上还是颇知侯爷的,是夜回去坤宁殿,薛平果回复,侯爷今日吃的尚可。
皇上脸色略缓。
宫女正端了今日朱典御大人才调过了方子的润肺滋补养生汤来,李成靠在床头,默默接过,李胄璋看他吃了几勺,方慢慢道,“朕可以让你去见夫人,” 李成动作停住,“不过只能在这宫中。”
“薛平,你去安排。”
薛平答应。
“朕那日说过的话,宁边候可有想好?”李胄璋垂眼瞧着李成的手,“下次,朕可没有这般好说话了。”
李成一动不动,许久,李成无声搁下勺子,将汤缓缓推开。
李胄璋眉头又皱起,正要说什么,殿里太监孙义走了进来。
见皇上一下便看到他,孙义脚步立马站住,片刻后才又犹豫着向前,“皇上,风兮云来宫的韦公公又来了。”
李胄璋沉了脸,“他来干什么?”
“……奴才问了,说是云妃娘娘今日反应的厉害,一日都没有吃下东西。”孙义回答的小心,在这殿里不提其他娘娘,是薛公公定下的规矩,可搁不住皇上这两次三番偏都问的不是时候,还恰巧赶上心情不好,他们便是想偷偷回,也不容许。
李胄璋吸气,瞥一眼李成,李成静静坐着,李胄璋压着火道,“吃不下东西也要来找朕,朕是御医?”
“……”
“说朕睡下了,请他们娘娘自行调理!”
孙义答应了,一句多余话没有的出去了。
李胄璋平复一下,重又看着李成,视线在他面上睃巡,“朱明瑞开的这方,对你有好处,你吃的太少了。”
薛平荣禄见皇上这前后泾渭分明截然不同的态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成也不知道。
“每日一碗,必须吃了,”李胄璋兀自道,“还是你想要朕喂你?”
“……”
李成终是全部吃完了,许是心中有事,李成吃完后胸口微微堵着,就寝时尚不舒服,李胄璋看他辗转,拿开他的手,自己在他胸口轻轻揉着。
“不舒服也不知道说吗?”
“……”
“朕让薛平给你拿点山楂蜜饯。”李胄璋欲起身。
李成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李胄璋顿住。
“……臣谢皇上。”李成终于说出了这一晚上的第一句话。
“……谢朕什么?让你见夫人吗?”李胄璋目光闪动,“你也就是为了这个,才知谢朕了。”
李成不说话。
“别以为朕能放过你,朕说过的话不会改变。”
李成定住,半晌后慢慢松手,李胄璋眯眼看他半天,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起身去唤薛平了。
几日后薛平终做好安排,将御花园后山一片禁严,接春花进宫。
李成裹了斗篷,抄近道到了后山,在那里见到了已很久未见,原本早已被他送出京城的春花。
春花此番回京是被御前军一路带回来的,当日走的惊险匆忙,春花心中充满担忧,如今被抓回,不禁更是惶恐害怕。
而她最不敢去想的是,这番变故后,丈夫会怎么样。
回府后丈夫已经不在,问府中下人,只说当日被皇上带走了,府中现在全是御前军看守,春花担惊受怕,已很久吃不好也睡不好了。
可昨日突然来了位公公,对她说今日可以见到丈夫,春花自然十分激动,来之前还怕丈夫是被关起来了,受了刑,想丈夫身有旧疾,如何撑得过,谁知见了丈夫,丈夫不但没有伤病,脸色看着还似乎比先前更加好了些。
春花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独自苦苦支撑,精神已到极限,此时见到丈夫,便犹如终于见到依靠,忍不住便想落泪,可看到丈夫身边始终跟着几名太监,丈夫才来一刻,便有一名紧跟的太监在丈夫耳边说过好几回话了。
春花不敢开口,两眼含泪,痴痴望着。
☆、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
李成被妻子这样眼神看着,对耳边薛平的嘱咐便听不到了,他心中无比酸涩,许久才道,“夫人可还好?”
春花点头,“好……孩子们也都好。”
“……嗯。”李成低低答应。
“夫君也好吗?”
“……嗯。”
薛平这会子已退的稍远了些,想到皇上意思,他必须在侯爷眼前,但他不想侯爷太过不自在,于是便别开眼睛,假装不听侯爷与夫人说话,只耳朵偶尔留意着。
“夫君这是……”春花细细端详丈夫,怎么也看不透丈夫现在这是个什么处境,犹豫的支吾,“夫君还能……夫君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还有些事,”李成声音堵在喉头,“……夫人不要担忧。”
“嗯,夫君没事就好。”春花喃喃。
夫妻两人原都不是什么多话之人,此时大变后再见,只觉心中似有千万句话想说,却奈何情势囿人,心绪纷杂混乱,只说完几句便哑住了,两人怔怔互望着,春花半刻抬手,拭了拭眼窝。
李成眸光微黯,手指蜷在一起,微微泛白,最终没有伸出手去。
李成看一眼薛平,低声道,“可否请公公到厅外稍候。”
薛平方才便是在嘱咐侯爷,不要与夫人相见忘情,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止,虽说皇上这会子看不到,但侯爷毕竟身份特殊,皇上如今看管的严,有些事不能顶风而上,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适时提醒看顾一下。
不想侯爷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
薛平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只得答应,又叮嘱一句,“是,侯爷,侯爷记得奴才方才说的话。”
李成没有回答。
薛平走出花厅,与厅外太监们站在了一处。
后山地势在宫中是最高的,花木旺盛,自来是各种鸟禽的聚集所在,薛平感受着山风徐来,听着林中阵阵鸟语,不免心胸为之一阔。
间或听听厅内,厅内静悄悄的,也不知侯爷与夫人都在里面说了做了些什么,过了许久,薛平估量时间已差不多,正要进去请侯爷回殿,却见山口长廊处拐过一行人来,薛平定眼望去,不是皇上又是谁?
李胄璋也已看到半山头薛平站在花厅外,眉头拧起。
薛平心中叫声苦,却是立马堆上笑来,立在厅边迎候,然后背后悄悄伸手,紧着扣了门好几下。
李胄璋很快便来到厅前,不高兴的看薛平,薛平干笑一声,弓腰侧身将花厅门打开了。
“皇上驾到!”
李胄璋横过眼,迈步就走进去,果见厅内只有李成与夫人两人,只是还好,这两人分别立在石桌两旁,想是听到他来,正欲起身行礼。
李胄璋盯着他们看了片刻,不见什么慌乱异样的神色,衣衫头发也还算整齐,心情终于好了点,淡然道,“免礼吧,朕不过偶尔路过,过来看望下夫人。”
李成仍旧跪下,低头说道,“……是,臣代夫人谢过皇上。”
春花亦在丈夫身旁跪下,十分惶恐,自来礼法,皇上非极重大的事情不会召见大臣夫人,本朝更是从未有过,是故皇上当日虽去过府中那么多回,春花哪怕亲自下厨伺候,可无召亦从未觐见,可皇上为何说此来是过来看望她?
春花不由想到丈夫安排她此次擅自离京,只怕是犯了皇上大忌讳的,皇上不知已怎样降罪了丈夫,此时要来看她,恐怕也是与此相关,便什么也不敢说,只声音微颤的跟着丈夫请安,“臣妾谢过皇上。”
李胄璋看向春花,看到春花紧挨着李成跪着,便似被母鸡护住的小鸡,对李成全是信赖依靠,而李成也无意识中将她护住,李胄璋嘴角一动,露出一个不是笑容的笑容。
李胄璋慢慢踱步到石桌前坐下,片刻后,方道,“起身吧。”
李成与春花站起,垂首立在一旁。
李胄璋似是漫不经心,随口问道,“宁边候与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李成安静一瞬。
“怎么?朕不能听?”
“……是臣孩儿的事情。”
“哦,”李胄璋点头,“说起来,宁边候儿子也有七八岁了吧?”
“是,今年周岁八岁。”
李胄璋想了一刻,突然一笑,“胡妃的承祠今年十岁,正在国子学读书,尚缺一名伴读,不如就让宁边候的儿子进宫做这个伴读吧?”
李成顿住,“……臣子天资愚鲁,恐不堪皇上重任。”
“宁边候为人正直,儿子定也不会错,宁边候就不要推辞了。”李胄璋淡然驳回。
“……”
李胄璋说着话,手指一直有意无意,把玩腰间玉佩。
春花听到皇上竟要令儿子进宫做皇子伴读,一时间吃惊的想要抬起头来,抬到一半却又想起,赶紧垂下,却在这片刻抬眸中,看到皇上把玩的腰间玉佩,墨色古拙,莫名眼熟,仿佛与她当年送给丈夫,又被丈夫丢失的那枚极为相似。
春花微怔,忍不住再悄悄去看,皇上就坐在距他们一步之远的地方,如此留心看去,玉佩花纹式样均无比清晰,春花心中突突一跳,认出那枚玉佩确实便是她送给丈夫的那块。
春花定定呆住。
虽早已时隔久远,但因那是春花送给丈夫的唯一一枚玉佩,所以春花至今也还记得,当时丈夫确实是说这枚玉佩被他不小心遗失了,她当时还很是惋惜心疼,说了丈夫几句,可如今它怎么会出现在皇上这里?
难道是被皇上捡了去?可此玉佩并非绝佳珍品,皇上想来应亦绝不会佩戴来历不明之物。
春花想不明白,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皇上身上有丈夫失物,这无论如何难以解释,春花不禁有些心神不宁,原本面对这种境况她便精神紧张难以应对,自此更加唯诺恍惚。
李胄璋视线若有似无扫过春花,神情莫名玩味,又过一刻,唇边似乎弯起弧度,他向厅外看了一眼,撒手松开玉佩站了起来,“宁边候明日便将儿子送进宫吧,行了,朕去了,宁边候与夫人这里说话吧。”
☆、第九十四章
(九十四)
“……恭送皇上。”李成再次携夫人跪下。
李胄璋没有回头,径直走出花厅,在厅外站住。
薛平在后将门掩住,上前靠到皇上身侧,李胄璋看了番山间景象,话中有意道,“回去吧,这些日子没事便不要出来了。”
薛平不懂,低头琢磨,被李胄璋斜眼看他,“记得就行了,好好做你的事!你就带了这几个太监过来?出了纰漏朕可饶不了你!”
“……奴才从那条小路过来,不会有人看到。”薛平回道,他所说的那条小路在坤宁殿暗门附近,极为隐蔽,若非知道之人,绝对难以发现。
皇上也知道他说的是哪条,一时没再说什么,“好好注意!”
皇上说完这句便就走了,薛平想了想,总觉得皇上此番言辞与态度都颇微妙,依薛平对皇上一贯的了解,这多半便是有事要发生了。
薛平也没再耽搁,进去请示了李成,便带李成与夫人一同下山了。
此番将后山禁严,整片山间便一个人影不见,只下山后有块较秃的位置,再走十数步便会进入小路。
薛平当时不知情势,不觉会有人真的跟随,这小小一块空地便未曾布置,空了出来。
却不想便是这一点的疏漏,他们就在此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薛平与另一名太监当先走着,甫一出林子,便看到云妃身后站了十数位侍卫太监,正对山口坐于软轿中,看着他们一行人从山上下来。
薛平目光闪动,慢慢站住了。
云妃伸手扶了宫女站起,望着薛平身后李成,眼神复杂。
“……竟果真是你。”云妃轻轻叹道。
“薛公公是吗?本宫有些话想对宁边候说,请公公行个方便。”云妃口气淡然。
薛平不动,片刻后只笑了一下,“娘娘,这只怕不成,奴才只负责看管宁边候,旁的可不敢擅作主张呢。”
“看管宁边候?”云妃微挑眉,“宁边候犯了什么过错吗?”
“娘娘明鉴,前朝之事奴才哪里会知道。”薛平仍旧笑。
此前大米一事过去后,云妃原听韦英说过这坤宁殿的大太监薛平是如何绵里藏针,不言不语便给他们宫里使了坏的,可谓阴险古怪又嚣张不识时务。
云妃觉得确然如此,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莫过荣禄,荣禄自小跟着皇上,乃皇上第一心腹,尚亦对她恭敬遵从,对她宫里的人颇多关照爱护,她不信一名先皇后宫中的奴才还能比荣禄更有权势,敢惹到她,或许此人只是早年受宠,如今窝在老寝殿久了,不知当前局势,以致盲目自大,究竟能有多大胆子。
却不想此时被她们这一众人围在山间,两句话下来,此人既不张皇失措,又不奴颜卑膝,更不见半点不恭与剑拔弩张,只是平常般站在那里回话,可偏偏滴水不漏,将那李成在身后护了个结实。
云妃感觉的出来,此人身上气势,并不在荣禄之下。
云妃不知宫中竟还有个这样的人物,更不知这样人物为何就跟了李成,云妃心中十分不适,神情冷了,“只是几句话,薛公公都不肯行这个方便吗?”
薛平仿佛没有看出云妃脸色变了,“云妃娘娘何苦为难奴才呢?奴才并不敢违抗圣命,不过奴才想,娘娘说话皇上肯定是必依的,不如娘娘去向皇上请了旨,奴才也便好遵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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