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云妃，好好保养，朕会去看她。”李胄璋寒着面孔。
“是。”
多留无益，徒增气恼，说完这话，李胄璋瞥了薛平一眼，沉着脸走了。
薛平心领神会，待皇上走后，端了药到李成面前，“侯爷，您听到了？皇上已走了，您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李成没动，过了片刻，闷声咳嗽，“……方才荣公公说……云妃娘娘有喜了……”
李成如今说话极少，有时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还需被李胄璋逼着，这会儿甫一发声，声音艰涩暗哑，薛平需仔细听，才能听得明白。
“……是，所以皇上不会过来了，侯爷好好养身体。”薛平闭着眼睛说瞎话。
“……”李成半日没有反应，然后许久，终于慢慢起身，薛平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李成靠在床头，薛平又把药端过来，“……我自己喝吧。”
薛平松一口气，暗暗啧了声，他与荣禄想法一样，皇上在这里坐上一日，药汤饮食顿顿逼着，还不如赶紧离开，侯爷还许能吃点东西。
今日事情，云妃娘娘突传有孕，皇上不想侯爷知道，也是人之常情，薛平想。
就算是皇上，就算是知道侯爷并不在意，冷不丁遇到这种事，那也像正哄着正妻却被正妻听到宠妾有孕，是人都不免心虚，但薛平觉得皇上心虚真是大可不必，若说侯爷在此事上能有什么反应，那也是侯爷接下来的盼头，还许就是这个了。
皇上此去风兮云来宫，想来云妃也会使尽了手段相留，果然一连几日没有回来，坤宁殿因此消停了几日。
这天，李成已可以下榻，薛平正劝了他到廊上透透气，皇上就来了。
李胄璋站在拱门处，看着李成在初夏仍披了薄衫，坐在廊上看园子里太监宫女们自酿青梅酒，定定站了许久。
直到有宫女看到他，请了安，李成才转过身，两人一时间怔怔互望。
李胄璋慢慢走过去，李成转回头垂下眼睛。
“廊下风还凉，薛平怎么做事的？”李胄璋听到自己哑声问。
“奴才想的不周，”薛平回，“是侯爷今日好些了，奴才们酿酒，才请侯爷也出来解解闷。”
“嗯。”李胄璋应道，眼睛不离李成。
他已很久未与李成有过这样平和待在一起的时候了。
只是想到自己此番来要说的话，忍不住有了些犹豫，李胄璋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打破这个氛围，他想李成能与他好好的，哪怕就像现在这样。
李胄璋仍是十分不甘，但此时心中有了动容与犹疑，如果他们之间终归要有一人退让才能这样相处，李胄璋想，那便还是他吧。
李胄璋终于暗暗做了决定，他沉沉压低声音，对李成道，“爱卿夫人已找到了。”见李成眼神微震向他望过来，李胄璋顿了一顿。
“朕那日说的话可以暂不作数，朝中之事朕也可做个了断，朕所有都可既往不咎。”
“但朕要宁边候答应，此后留在宫中。”
薛平与荣禄互相看看，心想皇上这是终于决定不再折腾，与侯爷摊开说了？只是皇上这可是提出了侯爷最不可能答应的条件，若是侯爷能够答应，他俩又何必折腾这么些年？
偏偏侯爷如今处处把柄弱点落在皇上手中，除了答应，好像也再无别的办法。
李胄璋继续道，“宁边候答应，待夫人回京，朕便让夫人来见你。”
李成脸色苍白，喉结微动，久久没有说话。
夜幕低垂，左御史大人顾宗安沉着脸坐于堂上，顾行止微醺进来，被他喝住了。
“你还知道回来！”顾宗安犹如压着风暴，“你如今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父亲，儿子只喝了一点。”顾行止站住了恭声道。
“只喝了一点？”顾宗安怒目，“你日饮无何，纵酒酣歌，家中高堂，顾家上下百余口，已全然被你抛在了脑后！”顾宗安越说越是失去控制，指着顾行止怒斥，“如今大祸就要临门，你又做了什么！”
顾行止站着，似乎不明白父亲此话从何说起，父亲又为何会发这样大的怒火，怔怔站了半刻，顾行止低下头认错道，“……父亲息怒，儿子明日不出去了。”
“明日？咱们顾家有没有明日还不一定呢！”顾宗安声音悲凉。
“……”顾行止抬起眼睛，看父亲须鬓皤然，浑身微颤，嘴唇不禁开始发干，“……父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宗安足足平复许久，面无表情道，“右相已怀疑李成与皇上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呢，作者感觉这篇不是剧情重，而是一篇闷骚文～也许大家觉得侯爷出来太少，但是其实作者是有意这样写的…从旁人眼中，口中，描绘事件，描绘侯爷，描绘他们并不正确的视角和感觉，会有莫名爽感，额，当然这是作者自己认为的，在作者看来，哪怕侯爷不出场，剧情也全部都是围绕他的，全部都是强制的感觉，侯爷是无处不在的！所以这是篇披着剧情皮的闷骚狗血文啊，哈哈，大家都围绕侯爷，就是侯爷自己不知道呢
不过这篇r确实少了，有也是一笔带过，嗯……
预估再有十章完结，后面成哥会出现很多哒～
☆、第九十一章
（九十一）
“……为何？”顾行止脸色变了。
“……”
见顾宗安不说话，顾行止想了半刻，突然间便明白了，“……是玉屏？”
“右相在云妃宫中看到江才，不知为何竟盘问起他的来路，知道是我将他安排进宫，”顾宗安道，“右相与我早已有了嫌隙，自然怀疑我的目的，江才对右相没有半点防备，被他几句话便套了个明白。”
顾行止呼吸急促，两眼微红，沉声道，“所以儿子当日便不同意父亲做这些事！”
“为父也是为了顾家！”顾宗安喝道，“为父跟在右相后头，与李成斗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有了这个把柄，怎可能不用？咱们与李成一派早已势不两立，只有将李成斗倒，咱们顾家才有可能稳固！”
“右相阴狠多疑，与他共事就是与虎谋皮，为父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可曾落到半点好处？反被他辱没针对，这也怪你，与皇上关系不清不楚，怎怪他人嘲讽议论！为父如今不会把希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何况右相恨李成入骨，若让他知道李成与皇上关系，只怕天下大乱，反把事情搞坏，此事只能为父辗转谋之，”顾宗安道，“玉屏此女，用的好了，可破坏皇上与李成关系，到时皇上不论恼怒或是疏远李成，我等皆有可图，有望打破局面，而就算无用，为父悄悄做了此事，于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害。”
“为父做错了什么？”
顾行止阖目，又缓缓睁开，“可如今右相已怀疑了，也许不日便知道了。”
顾行止神情悲伤，“父亲以为皇上恼怒，便会对宁边候做什么吗？也许会做，但不会是父亲想的那样。”
“儿子当日便跟父亲说过，皇上与宁边候不是父亲想的那样简单，想当年皇上将宁边候于太子府带出，君臣十年，关系非常，可是阖朝内外，这十年可曾有半点风声？”
顾行止说到这里声音微哽，“……反观儿子，不过两年，便已人尽皆知。”
“右相不知此事，也许会像父亲说的那样，最多无用悄悄掩过也就算了，可一旦右相得知，将此事当做把柄闹了出来，那才是我们顾家的大祸到了！”
“……”顾宗安胸膛起伏，若不是有这个顾虑，这几日被右相反复问及此事时，他也不会如此焦虑。
此时听儿子再这样说，不禁更加拱上火来，“……你现在说我，想当日你将那名女子带回，难道不是也有这种私心？”
顾行止眼神震动，顿时哑口无言。
许久，顾行止泫然，眼窝一片血丝，就要流下泪来，“是，儿子也有这种私心。”
顾宗安看着自己儿子，已想不起有多少年，未曾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了。
顾行止自小端方，少年老成，顾宗安几乎从未曾为他操过什么心，他以为儿子定会如此平平稳稳娶妻生子，度过一生，却不想他会在感情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顾宗安眼看着儿子这么久来越来越消沉，整日出去饮酒，如何不知道他从未放下过，可他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感情这种事，又怎么由得人做主。
如果不是儿子神思恍惚，终日醉饮不能自控，被他于园中偶然听到他问那名女子是否想回到宁边候身边，他也不会知道那名女子与李成关系，更不会在儿子酒醒后，逼问出李成与皇上关系，得知这其中种种绝不为人知的隐秘。
他知道后，便想了许久，决定要利用此女，却被儿子拼命阻止，儿子当时所说也与此刻这般，是他没放在心上，一意孤行，趁儿子不在，安排那女子与李成相见。
那女子当日被皇上逐出温泉宫，却被儿子偶然看到，问明缘由带回府中，女子只当他们是好心官家收留与她，却并不知道他们是谁。
现在被他做主送回爱慕之人身边，女子自然感激愿意。
此后他步步安排，便到了今日。
他把一切都安排的周详隐秘，事成事败将会如何均想到了，就是没想过右相偶尔进宫，还会查问一名小小太监，更没想过若真是儿子说的那样，皇上将李成护的极尽严密，若知道右相有可能会闹出李成身份，会做出什么。
右相若是倒了，他们焉能不被波及。
顾宗安与顾行止皆沉默着，许久后，顾宗安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顾行止已经平静，他半天不语，最终缓缓道，“儿子去见皇上。”
近日云妃于风兮云来宫中安心养胎，调理极为细致，故虽心中有事，看着气色倒似愈发好了。
天气和暖，云妃令人在花亭中设下软垫，观景休憩，后来右相来了，云妃便屏退跟随的太监宫女，亲手持壶，为父亲斟上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
右相此来明显是有话要说，只饮了一口便搁下了，“娘娘，臣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娘娘留心。”
“父亲请说。”
右相斟酌道，“臣近日查到些奇怪的事情，”右相顿了一顿，压低声音，“事关皇上与李成。”
云妃怔了怔，似有些没听明白右相话意，皇上与李成？他们能有什么事情？
右相没有再兜圈子，很快便说出了，“臣怀疑，皇上与李成，也是那样关系。”
云妃仍旧不懂，“哪样关系？”
“娘娘可知项清，顾行止？”右相将话点透，看到女儿听了这两个名字，神色终有些变了，“便是那样关系。”
云妃一瞬间几乎说不出话，愕然望着父亲。
“……这如何可能？那李成三十出头，有家有室……”
“臣也觉得不可能，可有些事情若是这样便可解释的通了，”右相道，“娘娘还记得那日臣问娘娘宫里那名太监话了吗？”
云妃稍稍回想，记起来了，“嗯……”
“那太监原在温泉宫做事，后经顾宗安到了娘娘这里，娘娘不知道，那顾宗安早已与臣不是一心，他为何要将这个太监大费周章送到娘娘这里？”
“只因跟着娘娘，这太监便可时常见到皇上，想必娘娘那日也听到了，这太监说顾宗安是想令他到皇上面前说几句话，顾宗安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说那么几句话，那几句话到底有何重要？”
☆、第九十二章
（九十二）
右相思索着道，“他们提到那名宫女，当日是因何被皇上驱逐，李成为何又带她回去，重点是，将这些话传给皇上的意义何在？如果仅仅是想给李成安一个私自收留被逐宫女之罪，那区区一名宫女，非诛身砍头，只是犯过被逐，李成做过的比这更胆大妄为之事也不知多少，顾宗安又何至于利用与她，费尽筹谋，做这些事。”
“若将这些都排除，娘娘还能想到什么？”右相意味深长，“要知咱们皇上，可是能够喜欢男子之人。”
“臣原只是设想种种可能，并未找到什么证据，故想请娘娘于后宫留意，宫帷之事，或在宫中才有端倪。”
“……父亲可问了左御史大人？”云妃还是难以置信。
“那个老狐狸，自然是不说实话，”右相道，“答非所问，避重就轻，岂不知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说明有事隐瞒。”
“若果是这样，废掉那李成，便是轻而易举！”
偏殿中，李胄璋听到荣禄回话，顿笔抬头。
“已进京了？”
“是，皇上，已与昨夜进京了。”
“……今晨他吃的怎样？”
“薛公公刚着人来回，说是只吃了两口粥。”
李胄璋面无表情，“他这是与朕杠上了？”
荣禄没有则声，心想这哪是侯爷与您杠上了，是您把侯爷圈的死死的，不让人有半点盼头。
李胄璋听不到他的回话，眼珠转过来，“怎么不说话？”
“嗯……奴才在想，侯爷也许没甚胃口，”荣禄干笑一声，“如今天气好，皇上不如带侯爷出去转转？”
“……朕就是让他转的太多，才把心都转野了！”李胄璋漠然冷哼，“朕这回便要好好收收他的性子！”
“跟他说，夫人回来了，若他想见，便给朕好好把饭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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