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非常异样的变量存在。
“不让。”
“怎么了,爸爸。”
“猎鹿人……为什么会攻击你们?”
杨不让眯起了眼睛,他的口吻没有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个故事。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个医院,直到现在,监控室的独立供电还勉强维持着功能。”他说,“爸爸,如果你继续深挖,你会在三楼到六楼的房间发现另一个真相……它会告诉你,这曾是一个精神病院。带有牟利、暴力,甚至血腥色彩。”
“它专门收治一些精神问题严重,大部分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而猎鹿人,就是其中之一。它是612房间一位科塔尔综合症患者,它坚定地认为自己失去了双腿,有人正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很不幸的是,它将我和哥哥视作了敌人,所以,它非常、非常地想杀死我们。”
杨不让说完自己的故事,仰头看着沉默不语的纪南泽。
他依旧阴沉着脸,听完了自己所有的讲述,迟迟没有说话。
“爸爸,你还在怀疑我吗?”
第95章 安娜
邹途向后躲闪,但这一招对猎鹿人没用。它握住斧柄下方约两公分处,手臂与上身完全伸展,立马够到了他的腰腹,这一下,避无可避。
侧腰被划破,手斧砍得很深,直达脏器,破坏程度也不敢想象。
它原地调整姿态,抽出斧头的瞬间从伤口扯出一节内脏。
邹途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他伸手便想按住伤口。剧烈的疼痛直接席卷大脑,他向后一退,却没想到这一次,猎鹿人不给他留任何余地,又迅速展开了第二轮攻势。
它再度下沉,腿部与身体呈现优美而流畅的线条,邹途很熟悉它进攻的路数,一旦猎鹿人做出这种姿态,那就意味着它接下来要采取致命一击了。
这一下,直接在他大腿劈出一条新的伤痕,连腿骨都看到了。
伤口激烈地刺痛着,他感觉腹腔几乎一瞬间就空了。
他直接痛得跪倒在地,视线模糊地望着地上拖拽出的一长条血痕。
该死,他完全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猎鹿人站定,手腕轻振,将手斧上挂着的内脏甩到了地上。
它静静地看着快要失去反抗能力的邹途,缓缓走了上去。
邹途深吸一口气,他每一次呼吸,身体都抖得异常厉害。
快速失血,体温流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坚持不住,陷入短时间的休克当中。修复内脏的时间太长了,对精力的损耗也特别大。
可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学长还在等他。
他必须回去……他必须找到药品,带着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自己现在还有几次修复的机会?
他颤抖地掀开衣袖,头变得很沉,浑身都在冒汗,整个人跪在地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他强撑着眼皮,看向右臂,却发现那上面的鲤鱼纹身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非常差。
只剩下,十二次了。
单论身体状况,他绝不可能战胜猎鹿人。
他必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上限。
但他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骗过它。
和普通人类不一样,疫苗给他提供了另一种可行的办法。
昏迷之后,他会陷入一种接近死亡的状态,通俗意义上来说,他会死。但在这期间,疫苗会多次修复他身体受到的损伤,直到脏器恢复功能,直到身体各部分恢复最低水准,他的意识也会缓过来。
当然,这位致命的猎手不依不饶,它灵巧而敏捷地弹向他,蹄子的节奏在脚下错乱。
又来了。
他咬住嘴唇,嘴巴里都是一股腥咸的污血。
紧接着,他的眼角,耳孔,甚至鼻腔中都涌出黑色的血液。
怎么、回事?
他突然抱住了身体,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烧起来了,全身就像烧起来一样,血管就像在被什么东西啃咬一样,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淋巴液在身体深处到处喷溅。
那种自从受到零号病人感染后,一直在他体内被不断消化、压制的病毒,终于在他濒临死亡的瞬间忽然爆发了。
邹途张开嘴,痛苦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发出的却是完全不属于自己意志的声音。
“哈……”
笑声。
不是出于自己意志的声音。
“呵呵,哈哈……好痛。”
就好像,身体里另一个存在,渐渐占据了主导权。
那个存在逼迫他仰起头,看着不断逼近猎鹿人,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想杀我?想杀了我吗?来啊——照着脖子,照着这里!只要一刀——只要一刀下来,这个身体,就永远属于我了。”他对着猎鹿人张开双臂,然后将喉咙暴露在刀锋之下,“来吧,让我们一起,把不该存在的东西……赶出去。”
是谁在……
是谁在说话。
猎鹿人没有迟疑,它开始加速,手斧泛着森冷的寒光。
而这一下,直奔他的脖子。
该死!
它会削掉自己的脑袋。疫苗可能会耗尽仅剩的效用来修复头部创伤,他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过程当中!
躲开……躲开!躲开啊!
可违背自己意志,对自己无声的尖叫置若罔闻的是,他的身体依旧停留在原地。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极端的、可怖的喜悦。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他傲慢地看着猎鹿人,傲慢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仿佛听见邹途带着恐惧与绝望的控诉,笑得合不拢嘴。
“哦,差点忘了。再见了,你这卑劣的……无知的寄生虫。”他笑道,“……归我了。”
刀锋距离脖子只剩下三公分,刃风瞬间切开了皮肤。
抢在这时,一阵火光在漆黑的走廊炸开。
随着一声枪响,眼前飘动的黑色雨衣忽然被子弹撕裂,猎鹿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啼鸣,连它脑袋上的头骨也歪向一边。
丝绢般的白金色长发铺散开来,露出下面簇集的紫黑色疱疹,它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孔,但脸孔的三分之二都被大量疱疹覆盖,发丝间,隐隐眨动着一只异常清澈的蓝色眼睛。
层层包裹下的身躯悉数展现在眼前。
但是令邹途大为震撼的是,猎鹿人的身体,并不是他最开始想象的那样。强壮,畸形,带着明显的感染特征,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不舒服。
不是的,都不是。
它带着稚嫩感,带着一种美好事物被破坏的心碎。
它甚至,不是一个成年人。
甚至,是她。
***
“我想冷静一会。”纪南泽盯着他,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能给我点时间吗?”
杨不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默默点了点头。接着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离开了监控室,没有回头。
纪南泽立刻将头转向监控。
刚才,杨不让说监控室的独立电源直至感染至今还维持着功能?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猎鹿人就是精神病院收治的病人,他只要从监控里挖掘出一点东西,就能复原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想着,他开始调取本地硬盘内的监控回放。
“需要用户名和密码。”
他咬着指甲,看着电脑上出现的画面,当即有些泄气。就在这时,蓝莓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叼过来一张写着数字的废报纸。那报纸看着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挖出来的。
他看了看上面两串疑似用户名和密码的数字,尝试将它们输入进去。
进去了。
他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蓝莓,欣喜地拍拍对方的脑袋。
猎鹿人的……612房间,他迅速找到最接近感染爆发的日期,在里面拉取出一大片监控录像。
不,现在不是关注猎鹿人的时候,病院发生了什么,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弄清楚状况才行。
看样子,一楼到二楼负责收治危险系数不大的精神病患,医护人员会让他们定期服用药物。
感染爆发第三天,一名疑似狂躁症持续发作的病患被送进了大厅。他的四肢,甚至连头部被拘束带绑起来,一边被担架送上楼,一边抽搐着脖子,向最近的医护人员撞去。
好在拘束带里三层外三层,将他捆得像木乃伊。他被紧急送往六楼,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也不见效果。
最终,他被关进了605房间,605除了他,还有两个精神病患。一个一整个上午都用头撞墙,脚上拴着一条铁链,一直挂在床脚。每当门口有人经过的时候,他就开始发狠,要往安了铁栅栏的窗口跑。
另外一个是一个自言自语的人,每隔五分钟,他就开始低着头,用指甲手臂上抓挠,就算渗出血迹也还是一刻都不停。
三个病患都被圈定了活动范围,因此,一时半会儿还遇不到。
但这依旧是一个危险信号,伽西镇毕竟地理位置偏僻,没有接到疾控中心的通知,对疑似狂犬病症的患者进行集中隔离,所以,感染才更容易在镇子里爆发。
他看了一遍同层楼其他房间的监控,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病人。
当他打开612房间的监控,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间单独病房,布置得很精致,床头放了很多洋娃娃。经常会有人过来陪护,医护人员也非常关照这个房间。
而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拥有白金色头发的娇小女孩。
从模糊的监控画面中可以看到,她的五官相当漂亮。从日常行为上看,除了精神问题,她的身体完好无缺,除了全身大面积瘫痪,无法自主排泄。
唯一能保证她和别人正常交流的,是语言和肌肉有些萎缩的双臂。
她躺在床上,连脖子都不能动一下。
纪南泽立刻将视频暂停,滚轮放大监控床角的一张贴纸。
上面印着一行俄文。
анна Владимир натазия(安娜·弗拉基米尔·纳塔西亚)
猎鹿人,是个看上去可能十四岁都没到的小女孩?
不,这不能解释猎鹿人的身高。它至少达到了两米,这是杨不让的谎言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随着视频越来越接近感染爆发中期,精神病院的状况,也变得越发糟糕。
第96章 纪然
一束惨白的光线打在周围的墙体,以及猎鹿人身上。
脚步声,听动静可能在六七个人左右。
光线越来越近,猎鹿人就仿佛受惊的动物一样,冲光线的源头万分焦躁地低鸣一声,转身逃离现场。
得救了?
不对,到底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进入伽西镇。
他现在的样子,不能被人看到……
尽管如此,邹途终于还是体力不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呕出一大口黑色的血,眼皮快要黏在一块。鼻子还在流血,嘴巴里也是一股腥咸,他的耳朵被颅脑涌出的液体灌满,他的眼睑流下擦不净的黑血。
这一次,比以往伤得还要重,他的状况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全身都在发冷,意识……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涣散。
强烈到颅脑都嗡嗡作响的逆光中,一个身影在他跟前蹲了下来。
白光照散他的瞳孔,眼睑被人扒开。刺目的光线在出血孔和角膜周围扫过,整个眼球都开始震颤起来。
那人向后做了个手势。
“血清,他的器官正在急性衰竭。肾脏可能最先坏死。”
当对方的手碰到他身体的一瞬,他看到一双毫无感情可言的绿色眼睛。大脑瞬间像被什么凶恶的寄生虫入侵一样,脑组织全都搅合成一团,钝痛、嗡响,视野的重影。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他听见占据了身体的那个混蛋正痛得掐向他的脖子。
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捣碎他的脑子一样,不断传递着一种脉冲一样的信号画面。他的眼前闪回着强烈的光斑,如同一张张幻灯片。
但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过往,是眼前这个拥有绿眼睛的少年的过往。
一切都从他的大脑发源,一切都将他往黑暗深处重重碾压。
那些画面,那些明显是感染初期就留存下来的记忆,几乎要冲破他的大脑,令他口鼻汹涌地喷出黑色的血液来。
在记忆里,他看到了小小的纪南泽,也看到了眼前这个年幼的、沉默寡言的孩子。
他们小的时候时常生活在一起,他还有一本四叶草封面的图画本,他总是小心翼翼的,画着身边任何美好的事物。
在第二段记忆中,他看到了穿着中学校服,背着书包从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小腿上都是青肿的少年。
他看到了漆黑一片的房间,也看到了他将作业和书包全都丢在一边,将自己浸泡在浴缸里,蜷缩在膝窝间,直到皮肤起皱,直到有人叩响了房门。
直到他在图画本上拼命的,拼命画着些什么。
可邹途看不清本子上的内容,这段记忆就像刻意为图画抹上了厚厚的阴影,让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接下来的记忆都是碎片般的,少年被掐捏着下巴,有人在他耳朵边低声说着什么,接着,满屋子的人都笑了,他缩在角落,胳膊上满是烟头烧灼出来的痕迹。
有时是父亲和哥哥的安抚,每当这些画面游离,都有洒进屋室的一缕阳光,有歌谣,有哼唱,有香软的饭食,也有和煦的微风。
有时是痛楚,只要离开这扇门,画面中只有一团黑雾,以及无穷无尽的痛楚。
他剪烂了自己的校服。剪烂了毕业照片上每一个人的嘴脸。
黑色的蛇缠上他的小腿,一寸一寸的,拧断了他的骨头。
他在沉坠,他在不断被挤压成碎块。
然后是第三段记忆了。
第三段记忆发生在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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