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拿着它摆弄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操作、有什么作用。米里森拿着它在墙壁上敲了敲,说随便拿根铁管都比这杀伤力大。
“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她嘲笑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
“闭嘴,少说风凉话。”潘西瞪了她一眼,有些不服气,“真是的,麻瓜的东西就是这么麻烦,一点都不好用。真想把魔杖拿回来。”
“结束以后就能拿回来了。”米里森耸耸肩,她也凑上去帮着潘西一起摆弄这个古怪的器具,她们将它从上翻到下,从前翻到后,米里森拨弄着它挂在旁边的那一个个小铁柱——也许不是铁,她也不清楚是什么,握在手里有些沉重,它们的顶端是圆锥形的,光滑而有光泽。米里森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又去打量那几根细细的铁管。她眯起一只眼往里面望,黑洞洞的一片,似乎有一瞬间的金属光辉。
“咦,这个好像可以动。”旁边传来了潘西的声音,米里森正想抬头去看,她忽然听到了“咔”的金属转动的细微声响,有什么东西疾速飞了出来,通过了她薄弱的眼窝和坚硬的颅脑,在无数血管、神经与脑回中凿出了一条收缩的血路,落在了身后的地面上。
当,当。清脆的金属声。
潘西呆呆地看着米里森的身体向后倒去,她的右眼成了一个大窟窿,血裹着一些碎片不停地往外流。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器具,前一分钟她还在嘲笑它的繁琐无用,可现在她只想把它扔出去。
她张了张嘴,喉咙被浓腻腥酸的物质填满了,一时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她干呕了一声,尖叫着跑出了教室。
纳威沿着楼梯原路跑回的时候,额头突突地跳,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至极。他知道这条路是断的,但他无路可走,身后的八眼蜘蛛追得飞快,八条腿喀喇喀喇快速爬行的声音让人简直不敢相信它拥有那样一个庞大的身躯。
这一定是一场梦对不对,只是一场梦……但这场梦也太漫长了,长得不可思议,他从未如此盼望从梦里醒来。
纳威害怕过很多事物,不如说,他就是在害怕中长大的。小时候他害怕见到他的那些亲戚,他们总想让他表现出和他父母一样的魔法天分,可他却一次一次让他们失望;上学以后他害怕的事物就更多了,他害怕飞行课,害怕奶奶的记忆球,害怕那群斯莱特林,害怕斯内普和他的魔药课……有人说他不像一个格兰芬多,说他应该进赫奇帕奇,说他根本没有继承他父母的天赋。他也时常陷入迷茫和落寞,心想他真的是格兰芬多么?分院帽在他的头上呆得比谁都久,它是不是也在考虑着把他分进赫奇帕奇?
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个答案了。另一种更深的恐惧包围了他,他宁愿用一百堂斯内普的魔药课去交换,让一切回到尚未开始的时刻,让他的朋友回到他的身边。
迪安被八眼蜘蛛的长腿贯穿的一幕似乎仍在眼前,他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八眼蜘蛛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到底是哪一个齿轮坏了、哪一根链条断了,才会让昔日好友反目成仇、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不对……一切都不对。
纳威终于跑到了断梯前,然而不知是不是后来帕德玛和曼蒂踩过的缘故,楼梯断裂得更厉害了,以他的弹跳能力根本无法直接跳到二楼去。纳威额头冒汗,内心一片慌乱。大蜘蛛逼得越来越近了,细长的蜘蛛腿在地上刮动的声响刺耳磨人。他双腿直打抖,又像是麻痹了似的动弹不得,结果一脚踏空从断层间摔了下去,重重落在一楼的地面上,痛得龇牙咧嘴。
他揉着额头和肩膀,头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块碎石落下来砸中了他的头。纳威抬起头,二楼破碎的空洞处蠕动着一团奇形怪状的黑影,那只大蜘蛛似乎也想从洞里爬下来,但它的位置不太对,在洞口挣扎了半天也挤不下来,那几只黑溜溜的大眼睛仿佛在盯着他,令他毛骨悚然。
纳威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凭细沙和碎石块落在他的鼻尖和衣服上,生怕自己的动静吸引它的注意力。他拼命想要减轻自己的呼吸声,可越想这么做呼吸却越急促,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像是沸腾了似的热起来。
八眼蜘蛛坚持了一会儿,动静更大了,结果却把自己卡在了洞中。它的动作略停了几秒,那几条长腿动了动,最后一个用力退回了二楼,喀喇喀喇爬走了。
纳威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他转过身,正好对上了一个人的视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向后挪移了几寸。
在他面前,拉文德扶着墙柱站着。她的脸颊上满是血,脸色发白,似乎连站都站不稳,按着墙柱的手臂直打颤。她死死地看着他,额头上的刀子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诡异至极。
“你……”她勉强发出了一个音节,离开了墙柱,慢慢朝纳威走去,那摇摇晃晃的步伐令人胆战心惊。
纳威勉强压住了内心的恐惧才没有继续向后退,他暗暗打算一有异况就马上逃跑。
拉文德缓慢地移到他面前,这几米的距离对于她来说仿佛上刀山下火海一般艰难。她似乎想弯下腰,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有看见罗恩吗?”她问道。
纳威下意识摇了摇头,他看得出她正强忍着痛苦,恐惧消去了几分:“没有……你找他有事吗?”
“我——我有事情要和他说。”她吸了一口气,皱起了脸,脸颊上的血也跟着皱了起来,“很重要的事情……”
“呃……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纳威小心翼翼地问道。
拉文德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刀子,这个动作让纳威感到有些牙疼。
“对了纳威,一定要……小心潘西。”她说得很慢,声音飘飘忽忽的,这让纳威不禁想起她以前充满活力的大嗓门。
“潘西?她怎么了?”
“我头上的这把刀就是她干的……她把这一切当真了,她是个疯子!”说到这儿她变得有些激动,刀尖晃动得更厉害了,纳威连忙劝住了她。
拉文德吸着气,平静下来,又说道:“但是我有件事不明白……很奇怪,非常奇怪……”
“什么事很奇怪?”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不清楚……格林格拉斯的死可能和潘西有点关系,我猜。”拉文德皱着眉,说到这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对了……如果,如果你之后碰到了罗恩,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离潘西远一点。”
“啊,哦,好,有机会我会告诉他的,你别激动……”纳威连忙说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拉文德的额头似乎又开始流血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拉文德后退了一步,又慢慢地向前挪动了:“那么再见……我要去找罗恩了。”
她才走了几步,身体蓦然向前扑去,纳威吓得赶忙抱住了她的腰。她的上半身垂挂在他的肩膀上,意外的轻,像是绵长的软糖。纳威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吃过霍格莫德的软糖了,所有柔软甜蜜的东西都在一天之内离他们远去,血腥味代替了芬芳的香气,沉默代替了呼吸,绝望代替了另一种绝望。
此时此刻,在这空无一人的门厅里,无数石像、画像和盔甲都保持着灰白的默然。头顶的大窟窿漏着风,风像逃逸的幽灵从这一头穿到那一头,从他的灵魂穿到她的灵魂,从开始穿到终结,从终结穿到开始。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应该要有一个终结。
肩膀上的女孩重新有了呼吸,她坐下来,伸手去摸那把餐刀,捏着刀柄似乎想把它拔出来,但手指怎么也使不上力。纳威马上拉下了她的手,说道:“别拔,拉文德。”
拉文德看向他,朝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知道,这副样子一定很吓人。”
“呃,不是……”
“我也觉得就算现在去找罗恩,他肯定也会被我吓跑。”她叹了口气,“但是我必须得跟他说,已经快没时间了……”
“你到底要和他说什么?”纳威忍不住问道。
拉文德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手指——这是她经常做的一个动作,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紧张。
“大概是从这个学期开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呃,我觉得,他好像变得比占卜课更让我感兴趣一点,”她说道,有些局促,这使她看起来更像那个记忆中的女生了,“后来我去看他打球,他是守门员,你知道。我觉得他打球的时候也特别吸引人……本来我是打算过一阵子就告诉他的,我之前找特里劳妮教授算过一卦,她说我的恋爱运要在火星和金星处在一个特殊位置的时候才能到来。”
她说着抬起手比划了一个角度,微微笑起来。
纳威茫然地点点头,虽然他听不懂后面算卦的内容,但前面他还是大致理解了:“呃,你喜欢他?”
“嗯……”
“你之前在礼堂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纳威问道,他不知为何有些着急。
“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我后来去厨房的时候罗恩还没有走……我想去找点吃的,所以让帕瓦蒂在外面等我……谁知道潘西会在那里!”拉文德说着说着就呛住了,咳了半天,把眼泪都咳出来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潘西也以为我死了——但是没有,虽然很痛很痛,但我没有死。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告诉他,我要亲口跟他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边哭边说着,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打湿了她的衣襟。她想用手背去擦眼泪,但一抬手就碰到了刀柄,痛得她又抽了口气。
“我来不及了,”她说道,带着哭腔,“我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我带你去见他。”纳威说道,“我带你去找他,拉文德,肯定来得及的,再坚持一下——”
“我坚持了很久了,那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我离开厨房后摔了一跤,昏迷了一个小时。后来每走一步就会晕,看不清路……现在……连说话的力气大概都……”她垂着头,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哑,成了一条虚浮的、细细的线,在漫长的黑暗中沉沦。她像是睡着了,又蓦然醒来——回光返照,变得明亮而有活力,“不过你说得对,纳威,谢谢你安慰我。我应该去找他……”
“你——你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我会和他说的——”
“不,你别告诉他!”她大声说道,“我要自己去说,你别告诉他。”
她直直地站了起来,向前迈开步子,庄重得如同剧院里的舞者。纳威也站起身跟在她背后,他朝她伸出手又收了回去,不知该不该阻止她。
“我可以的……我一定能找到他……”
他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她痴痴地朝着通往二楼的长梯走去,眯起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啊,我看见了,他就在那儿!”
什么?纳威沿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可他没有在楼梯上看见任何人。手中传来一阵挣动,拉文德不耐烦地想挣开他,朝她看见的“罗恩”扑去。
“醒醒,拉文德,那里没有罗恩!”
“放开我!……别阻止我去见他……等这么久他会生气的……”她嘟囔着,甩动着手臂。纳威恍惚了一瞬间。
他望着她的背影,仿佛他们并非处在这片炼狱,依然是安心在象牙塔求学的少年。他们会喜欢上一个人,会用笨拙的方式去追逐初开的爱情,会喜悦、会受伤,也会明白爱的含义。
他不能阻止一个女孩去追逐她的爱情,虽然那只是她自造的幻象。但至少此刻,他感受到了除绝望和恐惧以外的东西,一些更有力量的东西。
拉文德往楼梯上跑了几步便滑在了地上,她双手撑着台阶想坐起来,却再次倒在了地上,餐刀磕碰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乒乓声。她似乎在呜咽,沉痛地流泪,瘦长的手指在地面上抓刮着,将指甲劈开了。纳威沉默地走过去握住了她脏污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含着泪水的眼睛,但他知道她没有在看他。
拉文德像是怔住了,一动不动。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如同稀落的夕阳,沉到山后头去了。她合上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纳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礼堂。
他的脸和手都沾满了沙子,粘腻极了,但他没有心思在意这种事。他在思索,想得很认真,他没有时间再浪费在逃避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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