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问得是师兄吗?他回京了?”
元址坐在离恩的摇椅上,嗤笑:“回京?!朕看他是乐不思蜀吧!”
这下离恩更加不解了,“那陛下前来……”
元址捏了捏手里的马鞭子,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身子不爽了,需要舒展舒展,顺便问候下他的鸡犬。”
这回离恩便是再傻也听明白了,好家伙,这是他那人都不知道在哪的师兄又惹小皇帝生气了。小皇帝寻不到人,便来找他撒气。啧啧啧!这般狗脾气!可怜的他,竟要遭受这般连累!
他吓得手心都出了汗,若想躲过此劫,还真得好好想想法子。
他的脑子飞速转着,有了!
离恩端礼言道:“陛下若觉得心情不爽,小人倒是有一法子。”
元址挑眉:“哦?谁来听听!”哼!除了揍你一顿,朕着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撒气!
离恩清了清嗓子,言道:“若陛下不嫌弃,离恩倒是为陛下献上一曲,是我家师兄曾经弹过的,那曲子还怪好听的。”
“他弹过的?是哪曲?”
离恩佯装看了看天空,“哎呀,好像是、、好像是叫什么,名字实在记不得了。但是我家师兄啊,自从求着我亲手为他斫琴后,经常爬上屋顶弹琴,可弹得那都不是阳间的玩意儿,没法听!唯有这一曲听着却像仙音呢~~他只弹过五回,还都是每一年固定的日子,好像在念着什么人……”
元址沉声:“念着什么人?!是哪一日?”
“每年的九月初九,小人记得可清楚呢!应该是特别的日子吧。哦,对了,小人想起来了,曲名是梨花什么的。”
言闭,离恩悄悄地观察着元址的脸色,果然,这一招好用得很。
元址像失神一样,喃喃着:“梨花白……九月初九……每一年……九月初九……”
他从摇椅上站起,拖着沉沉的步子,低垂着头,凌乱地离开了。
直到元址出了大理寺,妙音和妙云将离恩从地上扶起来,拍掉他衣物上的灰尘,扶他坐在摇椅上。
妙云斟了一杯酒,问道:“师父,徒弟不明白,九月初九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何陛下听过之后便走了?还那般失神……”
离恩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哼!能有什么日子,小皇帝的生辰呗!”
“呦!师伯真是痴情啊。”
离恩点头,“不过,听着小皇帝方才说的话,准是不知道又在哪吃了干醋。你师伯就不能少给我惹些麻烦,就不能安分守己些?!迟早得让他送走了我。”
离恩才舒了口气,门口又是_阵乱哄哄。
他还以为元址折回来了,忙得带着妙音、妙云跪地。
没多久,他的另一个徒弟跑进来,激动地喊着:“师父,师父,是从灵关回来的军!他们带着和亲的队伍回来了!师伯回来了!咱们能回空虚阁了!”
离恩:“啊?!这么快!”
此时,元址再一次站在了皇城瞭望塔的落日余晖下,落寞无边。
只是这一次,小顺子陪在了他的身边。
“陛下,和亲事宜已经安排礼部了,依着二公子的意思,也不必择什么吉日,预备妥当便会尽快完婚,以免夜长梦多。”
元址未应答。
“陛下,那个乌鹿王带来的聘礼,京中无处安置,依着二公子的意思,便在温泉行宫附近开了牧场,圈养起来了。”
小顺子见着元址不言语,犯难继续道:“关于殷医官的嫁妆,依着二公子的意思,也都按照我朝王爷迎亲的份额备着了,方不失颜面。”
“还有那王府的选址,既然乌鹿王都肯留在京中,依着二公子的意思,便让乌鹿王自己选,方不失气度。”
“还有__”“小顺子……”元址打断了小顺子的话,看着远方天色暮霭,气虚问道:“他既然这么不放心朕,替朕想这么多,为什么他自己不回来亲自解决?所有人,就连那些北境的牛羊都来了,为何他不回来……他、、是不是、、不要、、不要朕了……他是不是后悔了……出去一回,天大地大,他终于可以自由了……是不是”小顺子心疼着:“怎么会?丨二公子不是那般人!穆戈大人不是说了吗?二公子抓了小五子,为了让小五子说出实情,二公子在审问时手重了点,险些把人弄死了,所以便带着小五子去了留白山,想着让白须圣人先把人救活,之后再慢慢审问。”
“呵呵!”元址冷笑,“这般理由,你信吗?”
“奴才信啊,二公子从不妄语,更没必要同陛下妄语。陛下莫急,过几日公子便回来了,若是公子看到陛下这般样子,该心疼了。”
“他会心疼吗?家国天下……他一心想得始终是天家,是朕!而不是……不是我……”
小顺子:“……”
他瞧着元址萧索的样子,心中对南昭也颇为疑惑。
穆戈说南昭不随大军回京,提了小五子便上了留白山,分明里面就是有点什么,但又说不清楚。
可现在面对失魂落魄、神思不明的元址,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万一元址想不开,那第一个遭殃的便是离恩“小顺子!”元址启口。
“奴才在!”
“去大理寺传朕旨意,着大理寺卿,三日内将公子昭的画像贴满大盛所有城廓,就说此人在皇宫偷盗了绝世珍宝,不论是谁抓到此人都重重有赏!再加一条,他的同伙也就是离恩已经落网,若五日内不自首,便将离恩拖出去斩了!”
小顺子:“……”
作者有话说桃花里〜~三月三〜〜搂着姑娘〜〜下江南~~啧啧,离恩呐〜~生而背锅!
第一百三十章 他这是嫁个了什么人!
雨山长润,云水阴阴。绿石青苔,空院落花。
有二人自空虚阁山门下的一百零八个台阶上,踏着细雨前行,来到了山门前。
“波罗盖儿的,这是什么鬼地方!瞧瞧,里面的野草都能喂牛羊了!爷,确定王妃在里面吗?”
罗尔汗趴在门缝上仔细地向里面看着,“爷,您看呐,里面连只鬼都没有啊,怪瘆人的!”
他把门向里推了推,传来晔啦啦地铁链声,“爷!里面挂了铁锁,或许还真有人。爷,等着啊,小的这便将这破门砸幵!爷__”“爷?!”听着闻中并未应答,罗尔汗回身,“人呢?!”
荒草凉凉,蛛网密布。雨水灌流,汇到屋檐处,顺着滴水落下,细细成线。
听雨,观云。
正堂的供桌上都落着厚厚的灰尘,没有香蜡,没有供品,没有鲜花。
有的只是堂下盘坐的人,穿着灰蒙蒙的袍子,只以木簪束发,朴素的很。衣衫都被细雨打湿,浸染成了深灰色。
那人捧着一卷书,独自喃喃,低低呤诵:“昙花乃仙家花神,因缘际会下,得一公子垂怜,细心照料,安稳四季,相爱相伴。”
“仙家知悉后雷霆震怒,将昙花贬落凡间,罚公子入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昙花得知每年暮春时分韦陀都会下山采露为佛祖煎茶,于是她决定将一年的精气在那个时辰化作最美的花。”
“可是年复一年,韦陀始终没有发现为他拼尽全力绽放的昙花。”
“缘起缘落缘终尽,花开落花归尘,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闻中轻踩着野草,生怕脚下的声音吓坏堂下读书的人。
即使百般小心,却还是被那人察觉了。
那人背身问道:“客因何而来?”
闻中答:“寻妻。”
那人轻言,“这里只有道者,并无你妻。”
闻中答:“我看过你的身,掀过你的盖头,亲过你,我从未骗过你,更不是坏男人,我也没有不要你。”
那人言道:“道者愚钝,听不明白。”
闻中答:“我妻乃前太医院院判殷野的独孙、前朝太史甄晏守的外孙、已故太医殷未临的独子,郴州刺史甄连的外甥,太医院院判许之润坐下首席弟子,太医院的医官。”
闻中答:“我妻的名字浸在了闻中的血液中、刻在闻中的骨子里,烙在闻中的心上。”
那人言道:“宁搅千江水,不扰道人心。客,请回吧。”
闻中驻足。
那人听到身后问话的人再无动静,垂首继续读着卷文:“若韦陀肯低头看昙花一眼,是否会问问她,你为何这般哀伤?昙花是否会回答,所爱之人已去。韦陀再问,因何所爱?昙花答,因我看过他的眼睛……”
他的眼泪垂在书卷上,手指摩挲着最后两句卷文,颤抖着嘴唇复述了遍,“因我……看过他的眼睛……”
闻中跪地,紧贴在他的身后,单手环抱住他,紧紧地,死死地,又轻轻地唤了句:“殷秀……我的殷秀……”
他被闻中挤压地喘不过气,不吭一声,生生地将气喘和咳嗽憋在胸中,即使心里早已决堤,也不愿回头。
卷文静静地躺在他的双腿上,风拂过,晔啦啦乱了书页。
缘尽缘灭,情法难全。
他不敢回头看,怕像卷文写得一样,一切昙花一现,皆归红尘。
闻中吻在他的后颈上,深深闻着他身上浸染的檀香,一字一句颤声道:“殷秀,求求你、、你回头看看我。”
“殷秀死了,死在了山崖上,他所爱之人弃他而去。”他淡淡轻言着,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殷秀,对不起。”闻中温热的眼泪流浸湿了他的后衣领。
他双手紧捏着衣摆,深深舒一口气,言道:“道者……当不起贵人这三个字,从今往后,两不相欠,松手吧..”闻中搂紧他的胸口,“不!这一次,我绝不松手!”
他斥道:“神明面前,怎这般无赖!”
闻中声声泣诉:“若有神明,那我便求神明开幵眼,将我的小殷秀,还给我。”
他挪动着,想从闻中怀里挣逃,却被闻中越箍越紧,狠声斥道:“神明哪有功夫管坏男人的事!”
闻中听着他嗔怨的语气,反倒泪中带笑,言道:“你是在生气对吗?你是生我的气,对吗?没关系,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撒完气,我们回家。”
“……”他双手用力掰着闻中的胳膊,一拳拳拍在闻中的手上,挣扎着:“松手!松手!臭男人!坏男人!骗子!蛮夷!松开我!谁要跟你回家?!”
闻中又用了一分力,使得他身子仰后,整个人坐在了闻中怀里。
闻中哭着、笑着,“是你呀你呀!是你要跟我回家!是王妃殷秀要跟我回家!”
闻中低头用牙晈着,从怀里揪出一块衣料,扔在地上,言道:“快看看,这是你们大盛给我的和亲书,金印血书怎会有假?!若你不跟我走,可不单单是你我的问题,而是两国邦交决裂,边境之战一触即发!殷医官可想好了?!”
殷秀低头瞥一眼写着血字的半只袖子,冷声:“哼!谁签的谁嫁,让袖子的主人嫁你去。”
闻中紧贴着他的脸颊耳语,“你在吃醋吗?你是在吃醋,对吗?我发誓,我只扯过你的袖子,真的我发誓!你的袖子就在我怀里,不信你摸!”
殷秀娇嗔,怒道:“谁要摸你!神明面前这般放肆!”
“好,那我们回家去摸!”
闻中单手将殷秀捞起,扛在肩膀上,丝毫不敢松幵,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能抱你了。但是,你放心,即使我只有一条胳膊、一只手,也绝不会摔着你,绝不会再放手。殷秀,我们回家。”
被闻中扛在身上的殷秀,一手抓着闻中的腰带,另一手轻轻摸了摸那只空落落的袖子,抬眸最后看了眼神明,轻言道:“我从未信神明,我只信我十年所学,信我所爱之人,永不叛我。他娶,我等。”
他二人的婚典是在温泉行宫完成的,因为闻中觉得像殷秀这般泽世明珠就该用暖暖的泉水滋润着。最后他还向元址提出,要在温泉行宫附近重新建一座作为他的王府,地方大、有温泉,还能养牛羊。
元址便许他二人暂住在行宫里,待新王府修建完毕,再搬过去。
和亲当日,人声鼎沸。全京城的人都想来瞧瞧大盛的医官嫁了位什么样的王爷,也都想看看北境的乌鹿王娶了位什么样的男王妃。
殷秀的宗亲倒还好,天家赐婚哪里有抗旨不遵的道理,再加上乌鹿王情根深种、殷秀自己又十分愿意,婚事进行地也算美满。
唯独许之润却是连着好几日耷拉着脸,饭都没有吃。
他想起先前南昭问他的话,如果殷秀喜欢的人是一位男子,该当如何?
他当时的回答极为硬气,先打断殷秀的腿,再撅了勾引殷秀的奸夫的胳膊!最后他会向殷老院判磕头谢罪!
可如今呢?
殷秀真的给他领回了一个男人,还是个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的北境乌鹿王!
两国和亲!千古奇谈!连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别说是撅了乌鹿王的胳膊,他怕是连自己的徒弟都教训不得了。
人家现在可不是医官殷秀,而是王妃殷秀!是王妃!那等阶不知道比他太医院的院判高出去多少。
婚宴之上,闻中端着酒盏几次三番想寻着由头拜会许之润,皆被许之润推掉了。
最后许之润竟然借故溜走,都没正眼看他。
闻中极为郁闷,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是牛羊给少了?还是玄铁给少了?
直到吉时入洞房,闻中脸上都没个笑脸。
他坐在床榻边,长盱短叹。一旁的殷秀还穿着喜袍,盖着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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