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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藏蓝色园服的梁允姣由阿姨扎了两个辫子，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吃完最后一口早餐就要往下跳。梁沅不堪其扰，认命匆匆对付几口独自从地下通道出发与他们汇合。小孩看到她爸快速拉开车门闪上安全座椅旁边的座位时骤然眼睛一亮，侧过身子黏糊糊给她爸一个亲亲，又被梁沅严肃认真地掰回坐好，严厉教导她遵循安全规则的Omega心里实则乐开了花。
托猴急的梁允姣福，他们错过一截早高峰的拥堵，遂她愿成第一个到达的。梁沅把小宝贝从安全座椅上解放出来，一把抱到自己腿上，专注地盯着她白嫩的小脸蛋，很不好意地开口：“爸爸送你到这儿，等下跟阿姨进去好不好？”话说完似乎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鼻腔肺腑再次闷上一团热雾，梁沅声音闷闷的，说一个字就有什么东西在胸膛扯他一把。
梁允姣虽然被一大帮子人宠得无法无天，顽劣非常，但她早慧又懂事。虽然梁沅吐槽般想他的崽子聪明一点，实际上巴不得手心里的小公主不要早早懂事。尽管失落不舍，梁允姣还是乖巧点头，扭身朝陪同而来的阿姨伸手，展露出笑颜冲她有些低落的爸爸挥手。
车门只开一个勉强下人的缝隙，有了小孩后新买的埃尔法同样改装得无懈可击，藏住里面坐的人。阿姨抱着有些怅然的小女孩下车后梁沅的眼睛便黏在车窗上，看她在门岗登记，看她被亲切的老师迎进去，看阿姨忙前忙后，忽然梁沅心里很不是滋味。
萦绕一早晨的惆怅没有散去，勤恳好学的梁允姣又抛给他一个难题。晚上梁沅特地推掉所有事，专心在家等她放学履约——听她分享上学初体验。
为她挑的幼儿园几乎是S市最好的，孩子家长层层面试挑选，堪堪选出二十名入园儿童，梁允姣例外，他通过隐蔽的途径大大赞助了幼儿园一把才走后门弄来一个名额。资格宝贵，家长们都无比重视，几乎全是两位家长齐上阵陪伴小孩入园全程。
于是梁允姣见到同学们齐全的家庭配置，小脑袋瓜瞬间琢磨出自家的不同来。一回到家便如平地惊雷般问她爸：“小朋友们都有爸爸妈妈，我妈妈呢？”
替她剥虾的手顿时停住，和缓片刻梁沅仍把手中虾尾处理完放到女儿碗中，擦干净手转身看她思考着措辞。梁允姣很机灵，更别提他面前的已经变成有一天幼儿园文凭的小朋友，没法随口糊弄。
梁沅换上教她规矩的认真神色，开口却很漫不经心，“因为你这个臭丫头是我生的，我就是你妈。”小孩的黑亮的眼睛眨巴着看他，估摸她消化的时间，梁沅趁热打铁，“有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有的是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这些都是正常的。我们姣姣有两个爸爸，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教养良好的小孩吞掉嘴里鲜嫩的蛋羹才点点脑袋表示自己听懂了，随后接着问：“那爸爸呢？姣姣可不可以见见他，我很乖的。”
仗着不到三岁的孩子看不懂自己眼底的情绪，梁沅放任自己难过片刻，转瞬之间又换上哄孩子的温柔笑意，“爸爸还没准备好和我们一起生活，等他准备好了我带宝贝去找他。”
被梁允姣这么一搅，今天的睡前故事当然地变成年轻的爸爸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给女儿初步科普性教育。可能他们的孩子真的很聪明，良好接收略显复杂的知识，也可能是一贯懂事的女儿体恤他，反正直到她爸爸回来梁允姣再没问过这个问题。
“爸，你会带我找爸爸，对吧？”然而小孩子总归是忍不住的，嫩生生的小脸皱了又皱，却不符年龄的克制，在她爸和惯常一样检查好她的被子和婴儿监护器后转身出门时小声确认。如何区分两个爸爸让幼儿园小班的小屁孩犯难，但她仍语意清晰地把担忧传达给她爸。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沅转身给孩子一个安抚的亲吻，思忖片刻破例连被子抱起孩子任梁允姣在他的手臂与怀抱里安睡整晚。
她爸的话不假，梁沅从不骗小孩。
今年过生日梁沅允许她看了完整的一部动画电影，看完梁允姣便吵着要阿姨给她讲公主的故事，由此对迪士尼产生向往。守岁时沉浸在公主与梦幻里的小女孩便求她爸带她去玩，虽然暂时没办法同她像所有普通父女一样逛心肝憧憬的乐园，梁沅把温蒂的小屋搬到了家里。
第六十七章 他说，你算什么东西。
阿姨很敬业，给梁沅录去很多姣姣入园日的视频。四周嘈杂，幼童聚在一起的嬉叫能把天顶漏，大人们胖瘦不一的腿好似围成一片密实的林，女儿孤零零站在里面如同无措的小鸟意外飞入牢笼，这一幕始终梗在梁沅心头。
几次辗转难眠，梁沅开始怀疑把她带到世间的选择是否正确以后便想尽办法抽空领孩子出去玩。梁允姣自小活泼，外界正常家庭环境给她的冲击很快在细致入微的陪伴中弥散，偶有沉闷也很快由一次酣畅的疯玩消解。
周日梁沅单独遛娃遛狗回来，慢悠悠从拥堵的高架下道。这周他联系到一家私人农庄，包下清场后让两个宝贝玩了个爽，现在全累得在后座呼呼大睡，此起彼伏。几次平稳提速变道，凌厉的梁当家瞟向后视镜的眼神就变了。
深色SUV不动声色继续前行，七拐八拐恰好钻进堪堪只能过一辆车的胡同。“呲拉—”车在大红色的拆字墙前停下，响应这声急促的刹车般，车后、左右忽然逼近好些穿黑衣的男人，动作同步缓缓摸向后腰，亮出明晃晃的钢管。
暴露在众人视线里的Omega眯眼估算半晌，车头调转，忽地脱下外套向后一抛兜头罩住悠悠转醒的小朋友，复明的视线再次一片黑暗。墨蓝的车门掀开一条缝，竟是一个浅黄的身影先跳出。谁都没反应过来，一只体型健硕的犬凶相毕露，凌空跃起撕咬住冲在最前面那人的喉咙。
“后面去！”不等来人针对驴打滚，梁沅立即厉声发布命令。
锋利的犬齿松开，健壮的Alpha直接捂住脖子软倒，鲜血汩汩而出，众人躲避不及，浇了满身。然而忠心护主的猎犬第一次没听口令，矫健如豹的身体舒展，三两下跳上车顶，呲出满口森白的尖牙。
梁沅顾不得训斥驴打滚，亮出短匕反劈，朝面前的人冲去。
对方训练有素，彼此交换眼神手势默契合围。这些年S市管的严，很少有人敢像从前一样猖狂随处拔枪，托严打的福，梁沅没一来就死在乱枪下。纤细的手臂不同寻常的有力，梁沅接住砸来的钢管，前臂肌骤然暴起，与他角力的人眼神短暂飘忽，很快另手成拳欲击梁沅的腹部。
长管端头的力暂松，手腕翻动，坚实的钢管被往下压，力在其间传导，瞬间顶翻握持它的手。梁沅换掌前推，钢管马上转力，跟随松落的手朝前飞，撞上黑衣男人的肩膀。闷哼之下他的肩背弓起，直往后飞好几步，撞散好些围拢的同伙。
试图对正中的车辆一探究竟的人迈前一步就会被皮毛染血威风凛凛以爪击顶的大狗吓退，金属外壳在爪尖的拍击下锐响传导出很远，与属于野兽的低吼一起在胡同里回荡。他们也有刀，晨光照耀下刀刃极薄的武器打旋儿，仿佛能听到刀尖与太阳碰撞出的丁零声响，这声音再一路顺着往上，不停在长刃上交迭。
长匕破风，居然是朝驴打滚去的。汗水湿透额发的Omega一个肘击撞折与他缠斗之人的脖子，继而旋身上踢，在刀越过车前盖之际猛然让护手调转方向，以无法闪避的速度向来处飞回。钢刀入肉，扑哧，穿透上一秒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一分神让梁沅腹背受敌，两名男子一前一后绊腿拧臂，企图将他制住，而他们的同伴几乎全部倒地。梁沅矮身躲过，把身后人背摔在地的同时又被前人扑倒，后背重重掼向拆迁工地不平整的地面，将将错过一根裸露的钢筋。
扑倒他的人手臂横陈死命下压，卡住梁沅的喉咙，一时提不起力的Omega呛得满面通红。忽而咳出一抹腥甜，腰腹紧绷扭身一转，方才还死死压在他身上的人已经侧身翻过，钢筋对穿太阳穴，支出挂满红红白白浆液的一头。
梁沅缓了片刻，正要走回车前时不远的低空飞出一架无人机，不住变换角度似乎是想拍拍里面。柔情的桃花眼登时夹杂起怫怒，他不顾影响果断开枪，连击三发，倏然落地的无人机被打得稀碎。
刚经过一场恶战的青年呼吸未平，面沉如水，耍完威风的驴打滚见主人走近十分迅速地躺倒，翻出粉嫩的肚皮来，四只黑爪子讨好地乱蹬，仍咧着牙齿，不过舌头已经笑歪，正得意等赏。梁沅拎起它的后颈皮就将好几十斤的大狗拎下来，一人一狗再钻回车内。
车门大开，隔音不再，浸满委屈的一声爸被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送入梁沅耳朵里。他没将梁允姣脸上的衣服扯下，努力平稳呼吸细声哄道：“宝贝和爸爸玩捉迷藏好不好，姣姣躲十分钟，再来找爸爸。”幸好女儿认不出血腥味。
他聪明的小宝贝偶尔又格外傻乎乎，非常好哄，脆生生的声音仿佛给他吃了定心丸。梁允姣闻言反而将笼在头顶黑不隆咚的衣服拉紧，“好，爸爸给我计时！”
“嗯，记着呢。”梁沅一边抽出女儿的湿巾给不省心的狗擦毛，一边拨通堂口管事的电话。电话火速接通，抬头四看，报出一个坐标，接着道，“给你们十分钟，让最近的人过来，带上处理现场的东西。”
驴打滚此时收起浑身气焰，仰躺在梁沅怀里十分乖巧，梁沅得以分出手继续打电话。
“喂？”电话里懒散的声音一如往常，大概这个点睡意正浓。
梁沅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以及压低的脚步声，似乎因为来电的是他对方特意找了个背着人的地方接。他有点不好意思，猜到周誉旼身边一定躺着不想吵醒的人，然而事态紧急他丢开擦脏的湿巾顺带抹一把手还是不客气地开口：“福民胡同346号这边的监控帮我处理下，刚刚的。监控里那些人的路径如果能追踪也麻烦你发我一份，有点急，拜托。”
对面沉默一会儿，轻笑应他：“啧，能让梁老板上火的肯定棘手，我不做赔本买卖。”
“西城的地让给你老婆，够不够？”最近一两年算是频繁和周誉旼打交道，这人其实很仗义，但也狡诈。比如近期他相好的公司在和梁沅竞争一块前景广阔的地，寻到机会怎么可能不让自己出血，于是梁沅揶揄着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筹码。
“你们别直接退出，还是装一装，免得林黎又跟我闹，说我干涉她工作。”吃够好处的周公子语气轻松，仿佛梁沅拜托他做的不过小事一桩，十分惹人嫌地甜蜜抱怨，实则炫耀。
梁沅及时打断他说起女朋友就止不住的话，假意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保证滴水不漏。你搞快点处理我的事，再晚点要进局子了。”
重新躺回床上揽着爱人帮他忙的周誉旼看到监控才知道梁沅一点都没夸张，他动作很快，梁沅的伙计赶来时周誉旼的消息也紧接着发来，言简意赅像是无话可说。一向嚣张的周公子都咂舌，他说，收敛点。
时间掐得刚好，SUV倒退出逼仄的小巷，梁允姣适时揭开罩在头上的大外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横看竖看她爸还在车里呀，根本没躲起来。小脸一撇就要闹，怎么能骗她呢！
小屁孩那点儿可怜的智商注定是要被耍得团团转，梁沅一指蹲坐在副驾地上的驴打滚，眼都不眨就开始说瞎话：“爸爸长大了躲不下，驴打滚想和妹妹捉迷藏，它很认真在躲哦。”
梁允姣努力睁大水汽氤氲的双眼，顺她爸手指的方向一看，的确前排小小的地方尽力藏着一只狗。驴打滚身上还裹着一张大披肩，擦不掉的通红毛发遮得严严实实，活像旅居中东的靓犬。小孩一看便笑，喜逐颜开，在安全座椅里手舞足蹈，“我聪明，我聪明！姣姣肯定比滚滚藏得好，换我来。”
滚滚是不会说太复杂名字的梁允姣自作主张简化的版本，阿姨保镖哄她玩都跟着喊，搞得驴打滚一直处于错乱中，不过亲人的狗狗就算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会绽出暖融融的笑朝他们奔来。
驶回车流之中以前，梁沅回身按下女儿高举的短手臂，规规矩矩摆好，严肃地拒绝她：“小宝宝在车里不可以乱动，回家再玩捉迷藏。”
“可是滚滚就跑前面去了。”兴头上的小家伙不依，用他的话堵回来。
然而他爹不是白比她多吃二十几年饭的，铁面无私糊弄过去，“因为姐姐是大宝宝。”
多亏随便找的借口，竟把梁允姣的注意力转移过去。到家后果真惦记着玩捉迷藏没再缠梁沅，让他得以处理自己的事。下车前梁沅认真摸过右侧每一寸肋骨，应该没断，幸好。随后他靠在椅背上剧烈咳嗽两声，费力平复下来才拉开车门抱起梁允姣往家走，不小的阵仗差点吓到女儿。
将女儿交给阿姨又交代好他们先洗狗，梁沅转道去了陶维显那儿。他换成另一辆车，刻意多兜几圈才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这是陶维显另一个住处，这两年专门用来与他选中的“药剂”见面的地方。
发小专程回国，为他下个季度的发情期做准备，因此梁沅一敲门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哒哒赶来。门后是穿着家居服翘起几根头发的陶维显，与之相比一贯形象良好的好友显得格外狼狈。他探头左右四顾，赶紧一把将梁沅拉进来，皱眉质问：“怎么搞的！”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在此刻来找陶维显，不过很快他的预感验证。梁沅还没回答门铃再次响起，陶维显招呼他坐又去开门，两个人默契地将谈话咽下。找得到这个地址的只有他们选出的那些Alpha，因此他们不用避讳直接打开了门。
来人毫不见外往里走，他和梁沅见过，陶维显用不着再介绍专注尽地主之谊，没管自顾自进屋的人直接去厨房洗咖啡杯。
这个Alpha有些咋呼，看到沙发上坐的人颇感意外，声量不由拔高，“梁先生，您在这儿？”
“嗯。”梁沅没有看他，身体前倾去够摆放在茶几上的报告。
年轻的Alpha显然因他在场兴奋起来，身侧沙发下陷，即使贴有隔离贴梁沅也从随下落的重量袭来的热度感知到过分的靠近。他不悦地站起来，竟然有个东西拦住了他，是伸长的手臂递来的长方形大盒子，秀致的眉毛在看清是个什么东西时蹙得更紧。
他还在身后聒噪，明目张胆暴露企图心，“给小姑娘带了个玩具，本来想麻烦陶先生转交，您在这儿就…”话未说完就见身量单薄的青年缓慢转身，轻蔑看他一眼，极其冷肃。顶级Alpha也在饱含威压的一眼中骇得喉结咕咚一声，吞下未尽之言。
或者是痛意让他说不出后话，只见梁沅嘴边弧度还未落下，黑色长裤包裹的腿拉扯起流畅的肌肉，准确又迅速地踹在他的肩上。男人后翻仰倒自靠背飞出，惊慌的手挥舞乱抓掀落一架花瓶，叮叮当当瓷片满地爆开，掩住后脑砸地的闷响。
相隔一套沙发，捂肩叫唤的人看不见梁沅的表情，但话语间的嘲讽之意从耳膜跃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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