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旭回过神来,拿着油纸包裹的手微微放松,笑着说:“你祁哥哥遇见好友,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小拾还有哪里想去的么?”
宋识和祁子臻交往不多,听到这话后没继续说什么,欢欢喜喜地又指着另一侧说:“小拾想去那边!”
“好,依你。”宋尧旭温柔地笑笑,牵着宋识往一个相反的方向离去。
第25章
自那日在集市中偶遇之后,祁子臻能明显感觉到宋季启对他的态度比之前亲近许多,几乎每日都会进宫来找他。
而宋尧旭则恰恰相反,除非了每日未时外很少还会有时间见到他。
对此祁子臻并无表示,每日本分地看猫谱曲,在宋季启邀约时应邀,除此之外一切与往常无甚不同。
直至又过去六日后,宋季启来到祁子臻房间,一副神神秘秘要搞事情的模样。
祁子臻房中与房间附近都不会有下人,宋季启却还是为保险起见往四周环顾扫视一眼。
见他这幅模样,祁子臻就知多半要开始预谋些什么了。
他倒了杯茶水,端坐在桌子前轻抿一口,默然不语。
等宋季启确定完房间的安全性,终于肯坐到他对面,压低着声音问:“诶,子臻,你想不想……出宫一趟?”
祁子臻摩挲着杯壁的指尖稍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宋季启却歉意地笑笑,开口解释道:“我的好友们说也想认识一下你,今日已特地在外备好宴席。”
这一次祁子臻并未同往日般直接应允,握着茶杯道:“我不能随意出宫。”
宋季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个你放心,我们可以偷偷借着太子的名义一起出去。再说还有我在,我既带你出宫,也定会安全送你回来。你除却未时外也见不到那位太子殿下,只要未时前回来不会出事的。”
祁子臻端起微凉茶水,喝下一小口,沉默不语。
凌朝对居于宫内的人管束很严格,盗用太子名义私自出宫更是罪加一等,往重了说甚至可以直接处死。
但祁子臻知道,宋季启不会舍得这么快就让他死。
他身处东宫,想要接近太子根本毫无难度。在他们还没有对太子出手之前,他就一直有利用价值。
此番出宫多半是为了进一步破坏他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方便到后来他们谋害太子时推他作为替罪羔羊。
届时,他便可以被处死了。
祁子臻装作思量片刻,最后放下酒杯应答:“好,那我随你出宫。”
宋季启松了口气一般,笑着说:“那真是太好啦,你去换身衣裳罢,趁时辰尚早,我们等会便出宫。”
祁子臻点点头,回到内室中换上一套素色黑衣,同宋季启一道借由太子名义轻轻松松混出了宫。
临出宫门前祁子臻看了眼今日值守的侍卫,认出那是观王的人。这便代表着今日若是宋季启真想带他出宫,不借太子名义也不会出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默然跟随在宋季启身后。
宋季启带着他绕了一小圈,一路绕到了集市中一个装潢最奢侈的“酒楼”前。
祁子臻看着招牌上的“竹贞苑”三个端正大字,依旧沉默。
前世时他没少跟宋季启来这里,自然很清楚此地是京城中最大、最奢华的烟花之地,也是他前世最不情愿去的地方。
他面上不显任何不快,宋季启便当他不知这为何处,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进去。
方一踏入,祁子臻便闻到了呛鼻的胭脂水粉气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见到老鸨过来时勉强压抑着恢复原样。
“哟,启爷来啦,他们可是等你小半日了啊。”老鸨笑呵呵地同宋季启打招呼,接着瞧见他身后的祁子臻,又问,“启爷身后这位是?瞧着白白净净,可不像是会来我们这些地方的人呐。”
宋季启没多解释,含糊说是新认识的好友,随后拉着祁子臻一同到他最常去的雅间。
雅间内早已侯着几个公子哥和几位服侍的姑娘,其中一人见到宋季启后连忙起身,讨好地笑着说:“世子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那人生得肥头大耳,谄媚地笑起来时堆起满脸肥肉,神态油腻猥琐。
祁子臻还记得这人最后死于床榻之上,是被他强抢回府的一位姑娘反抗时错手杀死的,算是当时一大丑闻。
他无意与这样的人有过多交往,沉默地同宋季启一道去两个空位处落座。
竹贞苑的雅间同普通酒楼雅间布置差不多,只是多了些专门叫来服侍的姑娘,到处都充斥着胭脂水粉的气味。
前世他曾多次表示不想到这种地方来,最后却总会被劝着陪宋季启来此地,之后他都是忍着难受硬是撑过一次又一次的应酬,还要注意不能过于怠慢宋季启的好友。
如今情况不同,祁子臻没那么多泛滥的好心,坐在宋季启身侧一言不发,就算有人将话题扯到他身上他也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由着宋季启给打发回去。
只有宋季启和他说话时,他才会缓和态度应答几句。
酒过三巡,桌上的几人兴致正高,要祁子臻这位宋季启新交好友敬酒。
“子臻也喝一杯吧?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了。”宋季启在一旁带着歉意劝说,听不出几分真心实意。
祁子臻没有拒绝,应声后就有一位服侍的姑娘过来给他倒酒。
他的酒量本就不错,前世为了陪宋季启四处应酬交友,心理上更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他直接一口闷完一杯酒,神态自若。
在场几人都未想到看起来挺清高的文弱少年,酒量似乎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差,原本还想看热闹的几人顿住半会儿,随后才有人大喊一声:“祁兄爽快!再来!”
紧接着祁子臻手边的酒杯再一次被倒满。
他态度依旧漠然,端起酒杯向出声的那人致意,随后又是一口闷下。对方也不甘示弱地一口喝完一整杯。
其余人瞧着都觉兴起,纷纷要和祁子臻敬酒,最后被祁子臻一一放倒。
宋季启看着醉得横七竖八的好友,又看了眼甚至没脸红多少的祁子臻,一时间有些诧异,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子臻……你酒量真好。”
祁子臻似是很随意地说:“一般。”
接着他估摸了下时间,又问:“可以回去了么?”
“啊当然。”宋季启像是才反应过来,起身整理衣摆,“我送你回宫去吧。”
祁子臻点点头,泰然起身,神色举止与来时别无二致,换作他人恐怕根本就不会信他喝了几坛子酒。
接下来宋季启又带着祁子臻绕了小半圈回到皇宫,并且只将他送到距离东宫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后便以忽然想起有事为由先一步离开。
祁子臻没说什么,同他道别后独自走回东宫。
如今差不多该到午膳的时间,祁子臻回到东宫后便直接往房间去,却看见了房间外提着食盒的崔良。
“祁公子!”崔良远远看见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面露难色,“那个,祁公子……殿下他、他在你房中等你一早晨了。”
第26章
最后,祁子臻在崔良充满祝福的目光中推开房门。
房间内冷冷清清,只有坐在桌子前握着茶杯的宋尧旭和他脚边趴卧着的灵宁。
宋尧旭看见祁子臻,没有开口,平日里总是盛满柔和笑意的双眸十分平静,不沾染丝毫情绪。
祁子臻未曾见过这幅模样的宋尧旭,随手合上房门,同往日一般规矩道:“太子殿下。”
宋尧旭应了个鼻音,语气平缓地问:“去哪儿了?”
“出宫。”祁子臻没有隐瞒,半垂着眼睫,将自己隐没在门后阴影中。
他说完之后宋尧旭没有继续接话,两人在房间中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祁子臻听见一个几乎转瞬间便消失的叹息声,紧接着又听见宋尧旭继续平静地问:“那你知道,冒充我的名义擅自出宫,往重了说是可以处死的吗?”
祁子臻当然知道,但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他没有回答,站在原地抿唇不语。
又是一片寂静,房间中的氛围近乎凝滞。
祁子臻看得出来,这位素来友善温和的太子殿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此时最合理的做法应是乖顺谢罪,像平时一样按礼节做事。
可也许是真的饮酒过多,他的脾气也跟着倔了起来,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仿佛在无言抵抗什么。
半晌后,宋尧旭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看着祁子臻:“祁子臻,你就真的这么不想要你的命吗?你真的非要往死路里走吗?”
祁子臻蓦地抬起头,正撞进宋尧旭几乎可以说是痛心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宋尧旭知道了他心底真正的想法,但马上他又反应过来,宋尧旭说的只是冒用太子名义擅自出宫这一件事。
他定定地看了宋尧旭半晌,忽地嗤笑一声,撇开视线:“怎么会,我可是早就连决定自己生死的能力都没有了,不是么?”
“你——”听到他近乎自暴自弃的话语,惯来平和的宋尧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顿住一会儿,重新缓和语气,尽可能恢复柔和的语调:“子臻,你可否告诉我,你究竟为何想往死路走?”
酒劲上头的祁子臻并不似平时一般乖顺规矩,反问道:“那么请问太子殿下,您凭什么要管我的死活?”
“就凭你现在暂居于我的东宫之中。”宋尧旭回答得很坚定。
“草民记得,这并非草民完全自愿。”祁子臻看着宋尧旭,眸底阴冷,与此前的淡漠亦或是死气沉沉完全不同。
就宛若从扎根冰原的墨竹,变为了漫天飞沙之下尖锐刺人的碎石,将自己掩盖在黄沙之中,刺痛每一个企图进入的行人。
宋尧旭一时无言相对。
当初他确实没有询问过祁子臻是否愿意来到东宫,只是自以为对他好,才硬是将人留下来。
他突然觉得心底闷得难受。
见宋尧旭无话可说,祁子臻没继续在此僵持,准备回到内室去稍作休息。
即便酒量不差,喝酒喝得多了也十分难受,更别说他还在那样令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又待了小半个早晨。
然而就在他与宋尧旭擦肩而过时,他的手臂忽然被抓住。
“等一下,你身上的味道……”
宋尧旭微微皱眉,注意力一下子转移。
方才站得太远,如今一凑近,浓烈的酒气与陌生刺鼻的香气倏地占据了他周围所有气味,十分呛鼻。
他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子臻,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那位世子去了什么地方?”
祁子臻止步侧眸,眸间宛若结着一层漠然冷霜:“太子殿下觉得,还有何处能染上这般气味?”
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行为毫不在意的冷淡模样。
“祁子臻!”宋尧旭忍不住稍稍提高了音量,少见地多出几分愠怒,“你年纪尚小,怎么能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祁子臻依旧维持着侧头看他的动作,眸底带有几分嘲弄:“这似乎也不在殿下管束范围内罢?”
“你——”
宋尧旭再一次无言相对,深吸一口气后松开他,半是气恼半是痛心地说:“总之,今日你擅自出宫之事便罚你禁足十日,这十日内那位世子若是来找你,我会替你全部回绝。”
说完他不再停留,甩袖而去。
“喵!”
而宋尧旭走后,原本窝在他脚边的灵宁不知是不是被祁子臻身上的味道熏到了,细细尖尖地喵叫一声,倏地窜开几步距离,蓝金异瞳中多出些许警惕。
已经到了连猫都嫌弃的地步了么。
祁子臻看了眼灵宁,抿唇不语,转身准备回内室去休息时,守在门口的崔良又走进来。
“祁公子。”他叫住祁子臻,将手中的食盒放至桌上,“这是殿下早晨时想亲自送来的糕点,都是甜味的,殿下说或许你会喜欢。”
祁子臻迈开的步子一顿。
崔良见状,继续说:“方才殿下出门后,已经吩咐人替你准备热水与解酒药了,还说让你先沐浴更衣,这样回床榻上休息时也能舒服些。在热水备置好之前,祁公子不若先吃几块糕点?”
随后他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几碟糕点。
糕点做得都很精致,花叶兔鸟各式形状小巧可爱,令人看着就很有胃口。
即便是被惹到生气都不忘关心惹自己的人,到底该说那位太子殿下是单纯还是愚蠢?
第27章
最终祁子臻还是压下酒后的烦躁,恢复平时那副规矩恭顺的模样,安安分分地用完糕点沐浴更衣,再让崔良带灵宁去院子中待会儿。
当日晚膳时间,宋尧旭又专门为了午间失态亲自来向祁子臻道歉,不过依旧表示禁足十日的惩罚不会收回。
恢复往日状态的祁子臻对于宋尧旭的道歉和惩罚都照旧无动于衷,只规矩应一声“谨遵殿下吩咐”。
不过在房间中禁足也意味着未时他不能再去宋尧旭卧房中,为此宋尧旭于次日将石琴还给了祁子臻,不再限制祁子臻的敲奏时间。
但祁子臻没有再像之前一般整日整日地去敲奏,只有到未时时才会继续没完成的谱曲。
禁足期间的晴朗日子都改由崔良带灵宁晒太阳,除却多出一项谱曲任务外,祁子臻几乎同他之前自闭时的那几日过得差不多,只是把每日靠窗出神的时间用在了翻阅宋尧旭送来的数本乐谱古籍。
就这么过去了两日,距离弘初帝寿宴还有一月整,祁子臻的谱曲任务基本完成一半。
约摸夜间亥时,他还在翻阅其中一本古籍,灵宁乖乖巧巧窝在他怀中,像是在陪他一起看似的。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灵宁不知为何突然轻轻叫唤一声,从祁子臻怀中跳出,径直往房门跑。
“灵宁!”祁子臻喊了一声,灵宁还是一股脑儿地往外去。他眉间轻蹙,连忙放下书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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