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安眠,用过早饭,他们商量着去哪儿闲逛时,张泽盯上了悦来客栈斜对面的福临茶馆。
武侠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酒馆茶楼里三教九流齐聚一堂,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每当主人公想打探什么事情,往这些地方钻,定不会空手而归。
紧邻客栈,福临茶馆客来客往,好不热闹。
多花了点银子,选一处风景颇好的二层雅间,再点上一壶上好的绿茶。
雅间中只有一张木头矮桌,和几个布团,桌上摆着全套茶具。
粗人一个的张泽盘腿坐在其中一个布团上,看着谷清风净手,烫茶,温壶,洗茶,冲泡。
袅袅茶香中,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张泽甚至觉得,就这么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整天其实也不错。
就在此时,惊堂木响,抑扬顿挫的声音穿过大堂,传入雅间:“木板这么一响啊别的咱不说,小老儿今天就来讲讲那前朝旧闻,凌王的故事。”
☆、第 20 章
“凌王?”
张泽耳朵一动,坐起身来。
谷清风端起茶杯,拂袖放在张泽身前的桌上,自己端起另一杯,浅尝辄止:“张兄对前朝感兴趣?”
“是有些好奇。”张泽拿过茶杯一通牛饮。
“哦?”谷清风只当没看到张泽牛嚼牡丹,略有一分讶异。
张泽随手把玩做工精美的茶杯,懒懒散散地说:“天高皇帝远,咱这种小老百姓是不奢求能见到那等大人物。且前朝覆灭百年,早已不存于世。左右不过是些埋在过去的故事,如今有人愿意翻出来说,那咱就随意听一听,权当喝茶的消遣罢了。”
在他们闲聊的空档,堂下的说书先生不疾不徐,将往事缓缓道来。
“前朝国号为霄,又被称作霄王朝,国祚绵延五百年,传至末代霄厉皇帝手中时,气运已衰,积重难返。霄厉皇帝弑父杀兄,以雷霆手段登临大宝,只留了一个兄弟以堵悠悠众口,这个人,就是凌王。”
但凡牵扯到皇家过往,似乎总少不了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戏码。张泽张口叼过天乙递来的茶点,满意地眯上眼睛嚼吧嚼吧。
真甜,这味道,正和他的口味。
谷清风喝茶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指着桌上的糕点,道:“阿青,把那个给我拿过来。”
青影依命而行,恭敬捧起碟子,送到主人桌前,垂首等待下一步指令。
挥手让青影退下,谷清风拿起一块点心扔进自己嘴里,觉得并没有张泽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吃,又觉着莫名其妙让青影拿茶点的自己也是很莫名其妙,一点都不像他处事的作风。
好在张泽忙着听戏,天乙忙着投喂,青影就算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他默默推开茶点,专心致志喝起茶来。
“凌王是霄厉皇帝的异母弟弟,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更兼之身份尊贵,是当时京城里一等一的人物。据传,这位王爷琴棋书画无一不会,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个武能□□,文能定国的绝世天才。若是他当皇帝,指不定霄王朝还能再撑二十年。可惜呀,凌王越厉害,霄厉皇帝对他就越防备,终日将他囚禁在王府,逼得凌王整日里弹琴奏曲,练字画画,做个富贵闲人。”
堂下一片惋惜之声。
倒是谷清风,意味不明地转着手上的茶杯,冷漠又淡然。
说书人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停了一会儿,等嘘声渐歇,才继续往下说:“可凌王是何许人也,雄才大略,经天纬地!怎么可能愿意就此蹉跎一生?就在霄厉皇帝眼皮子底下,凌王暗中栽培心腹,网罗人才,扩充势力,枕戈待旦,就等着霄厉皇帝露出破绽,好抓住机会掀竿而起,带领大家推翻这个暴君。”
话至兴头,说书人狠狠一拍桌子,说得慷慨淋漓。
众人屏息静坐,似乎都在期待着凌王举事成功,为百姓出一口恶气。
就连张泽都被环境所感,不自觉紧张起来,期待后面的发展。
谁知,说书人紧接着无比惋惜地长吁短叹:“坏就坏在凌王身边出了个叛徒,把凌王的事接发给暴君。那暴君岂是好相与的人,当即点齐兵马,派人抄了凌王府,并且下令,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说书人伸手在脖子上横向划过,比了个斩头的动作:“霎时间,王府里惨叫连连,尸横遍地。流出的血把王府的土地染得是寸寸发黑。凌王为免祸及下属,引颈受戮,惨遭杀害。”
顿时群情激愤,只说凌王命不该此,而霄厉皇帝祸害百姓,活该霄王朝断在他手里。
说书人不得不屡屡拍响惊堂木,才勉强镇住场子。
张泽叹着气摇摇头,觉着他就不该一时兴起听这个故事。现在可好,一点喝茶的心气都没了。
“各位客官请息怒,凌王虽然被杀,可这事儿还没完。”说书人提高声音加快语速,“凌王深谋远虑,早就留下后手了。”
还有后续?
张泽同天乙对视一眼,继续听下去。
“东窗事发之前,凌王已经预感到不妙,命心腹手下建了个藏宝库,将搜罗来的兵器钱财一分为二,其中一成放在明面,用来迷惑暴君。剩下的九成都存在藏宝库里。之后,又寻一个靠得住的人带着宝库地图和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改头换面,隐藏身份。若凌王自己能度过难关,那自然好,若不幸身陨,有这么一座宝库在,他的后人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泽算是听出来了,这老头巴巴讲了半天,重点原来在这藏宝库和藏宝图上。
果不其然,被说书老头这么一带,茶馆里一片喧哗,更有人直接问:“说书的,你知不知道那宝库在哪儿?里面有什么东西?”
说书人乐呵呵一笑:“小老儿只是个讲故事的,哪里知道的这般详细?若真知道,小老儿自己就去挖宝贝了。不过里面的东西,小老儿倒是略有所知。”
讲到这儿,他捋着胡子不说话,只拿眼睛四处看。
“奸商。”
骂归骂,想听故事的人不差这点钱,投几颗银子上去。
说书人高高兴兴笑纳,然后揭开谜底:“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个绝顶高手,号蓬莱剑仙,武功之高内力之深已达天人合一之境,破碎虚空不在话下,所修习的大道长生诀更是千古难寻的顶级内功心法。凌王曾是这位剑仙的座下弟子。徒弟惨死后,剑仙心如死灰,破空而去,大道长生诀没了传人,就此断绝。不过,依小老儿来看,如此高绝的功法,凌王怎么舍得它断在自己手里?定会在宝库里留一份,好传给他的后人。”
话尽于此,其他人还想再问,说书人都摇摇头,不肯再说,转而讲起了最近将要举行的少年英才武道会,和各门各派的奇闻趣谈。
张泽听得意犹未尽,满肚子疑问挠得他心痒痒,眼珠一转,把主意打在了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天乙身上:“天乙,你怎么看?”
天乙愣了一下,慢慢说道:“前朝凌王确有其事。有史料记载,凌王为霄厉皇帝之弟,深得圣宠,兄弟二人情深意厚。然其暗藏祸心,圈养私兵上万。霄厉皇帝得知此事后大怒,派兵围困王府。凌王感念皇兄的恩情,自刎谢罪。蓬莱剑仙亦有其人,剑术高绝,曾凭借一把凡铁斩杀过许多山贼匪类,救下过平民无数,民间现在还有不少关于剑仙的传闻。”
但也仅此而已了,其余的,天乙摇摇头,一概不知。
就算张泽对这个世界的过往历史一无所知,也绝不会信史料记载的鬼话。
什么“感念恩情,自刎谢罪”,骗鬼嘞。
或许是见张泽没能满足好奇心的模样太过可怜,谷清风劝说一声:“所谓的陈年旧事,只不过是后来人添油加醋,以讹传讹罢了,张兄何必这么伤心?莫不是张兄也想要寻宝?”
说到后面,他眼神莫测,神态晦涩,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一句玩笑话。
青影跪坐在谷清风身边,暗地里绷紧身体,蓄势待发。
“我寻宝藏做什么?”张泽大摇其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寻来给自己添麻烦?”
这钱有命拿还得有命花,他还不想体会一把连睡觉都被人追杀的滋味。
像现在这样吃喝不愁,游游江湖,做做任务,难道不香吗?
谷清风轻笑一声,拱手作揖:“哈哈,张兄豁达,我有所不及。”
“不过嘛,若是真有宝藏,凑上去看看也也不是不行。”张泽口风一转,两眼冒光,“藏宝图若是真的现世,那江湖必定喧闹不休。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我就和天乙远远地看个热闹,等将来老了,就去寻一处茶馆,做个说书人,把看来的故事说给他人听,也算是一件趣事。”
张泽笑嘻嘻学着方才说书人的架势,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摸摸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子,清清嗓子:“谷兄若还记得,可要来捧捧在下的场子。”
“一定,一定。”
听说书人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张泽无聊地打个哈欠,伸展伸展筋骨,问:“坐了这么长时间,有些累了,谷兄要不要出去转一圈?”
谷清风十动然拒,从从容容挽起袖子,为自己斟一杯茶:“张兄自去便是。我就和阿青在这儿喝喝茶,听听说书人的趣谈,顺便等你们回来。”
“也好,”张泽应了一声,“天乙,我们走。”
两人肩并肩,很快混入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不见踪影。
没了张泽和天乙时不时的插科打诨,雅间里登时沉寂下来,若有似无的威压弥漫开来,让雅间外无意路过这里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放轻脚步,不敢喧闹。
青影仿佛察觉不到这无形无质的变化,收敛自身气息,直到几近于无。
他安静地跪坐在谷清风身后半步处,眼观鼻,鼻观心。
一杯茶的功夫过去,说书人口若悬河,讲得笑话博得满堂喝彩。
皇帝悠悠向台上投去目光,忽然道:“做得不错。”
☆、第 21 章
寻阳城地处水陆交汇之所,本就是数得着的大城镇,再加上举办在即的少年英才武道会,天下英雄借此机会共聚此地,好不热闹。
放眼粗粗一看,街上近一半的人都随身带着兵器,不用问就知道是武林人士。他们或四处闲逛,或结伴出游,或忙着套关系找近乎,各有各的事。
人多了,店铺小摊也就多了,街边摆摊吆喝的,挑根扁担走街串巷的,或是干脆搭着驴车就地开张,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张泽甚至还在小巷拐角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看着就仙风道骨的老伯支摊算命。
各路人马齐聚一堂,意外便再所难免。
就在张泽想去找算命老伯看手相的时候……
“抓贼啦!抓贼啦!有人偷东西!快来抓贼啊!”
这不,意外就来了。
张泽还挺想看看,是哪个贼这么胆大包天还没眼力见,敢踩着这条街上所有“大侠”的脸面偷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他第一眼就瞅到被偷的姑娘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裙,手持长剑,竟也是个习武的,好巧不巧,他昨天还见过,叫什么来着?
张泽掏掏耳朵,好像是,晓紫?紫玉?难怪声音听着熟悉。
“主人,是路晓玉。”
路上行人拥堵,天乙时刻注意着为主人挡下四面八方挤过来的人,一面还有余裕去关心主人在看什么人,一心两用得游刃有余。
哟,隔得大老远都能一眼把人家认出来,天乙你可以啊,张泽酸溜溜地想着,拿眼去瞪天乙。
天乙正低着头,手里用上巧力不着痕迹地引开快要撞上来的一个汉子,根本没接收到自家主人的眼神。
张泽不甘心地大力咳嗽一声:“咳!”
直把自己的喉咙震得生疼。
好在成功吸引来天乙的注意:“主人?”
他斜睨天乙一眼,语气不善:“天乙,你对路晓玉的名字记得挺清楚哈。”
这是谁在吃柠檬啊?张泽觉得他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天乙眨眨眼,不明白主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暗自思忖一番,谨慎地挑了个比较说得过去的说法:“路晓玉是峨嵋四秀之一顾松的亲传弟子,以顾松在江湖的地位,路晓玉将来必定是武林的中坚力量之一。”
连人家的家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张泽缩在袖中的手猛地捏紧,暗地里咬牙切齿,天乙不会真的情窦初开,看上那谁吧?
回想一下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什么欢喜冤家先婚后爱一眼万年,在脑补出十世虐恋后,张泽的牙已经被酸到全掉光。
正当他捧着牙一边伤心欲绝,一边想着怎么棒打鸳鸯的时候,只听天乙说:“此次武道会,路晓玉也会报名参加,主人说不定会和她碰上。主人武功高绝,但难免会有疏漏。属下提前收集些情报,为主人夺冠助力。”
原来还是为了我呐,张泽嘴角微微上扬,压都压不下来。
心情舒畅之下,他眼看着天更蓝了,树更绿了,就连满大街的人群都更喜庆了。
张泽伸手拍拍天乙的肩膀,轻笑一声:“我的实力,天乙不是最清楚吗。这次武道会,我志在必得。”
“是,主人定能得偿所愿。”
主人不知为何突然间豪情万丈,天乙望着主人带笑的侧脸,眼神迷离了一瞬,很快被他掐一把大腿唤回神志,将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倾慕重新严严实实藏回心底,只在面上留下惯常的沉静。
吃瓜的好习惯自古有之。
早在路晓玉第一声“抓贼”喊出口,就有侠士仗义出手,捉拿小贼。剩下的人,但凡有点闲,都有意无意在这位峨嵋女侠的身边停下脚步,近距离围观事态发展。
这样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闲到发慌的张泽,他兴致勃勃往那边凑过去:“走,天乙,总归是相识一场,不能放任不管。”
不能不管,那您凑热闹还凑得那么开心?天乙无奈地在心中暗自叹气,手上却不耽误,护着张泽挤过去。
这场街边的突发事故,引来的可不只是吃瓜路人,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他仗着身量小,鱼一样在人群里穿梭,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四处搜寻容易下手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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