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是,属下知道。”天乙恭声应到。
街上热闹非凡,两人却在这儿相顾无言。眼看着气氛越变越糟,张泽急中生智:“走吧,去别处看看。”
他本想伸手去拉天乙的胳膊,可自从那姑娘走后,天乙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想来是不想让人误会,可又碍于身份不能反驳,就只好自己一个人憋着。
这种时候他再去做些惹人误会的举动,那就是纯粹讨人嫌了。
张泽的手半中间拐个弯,装模作样地弹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马当先往前走。
天乙察觉到主人疏远的举动,眸光微黯,默默跟在后面。
张泽耳朵微动,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紧张,在害怕天乙没有跟上来。
明知道天乙不会丢下他不管,那他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
“天乙。”
“主人?”
又是面面相觑。
“那个......天乙,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张泽从来没想过,他和天乙之间,居然也会有这么生分别扭没话找话说的时候。
明明在山上,两人同处一室,就算大半天不说一句话,都轻松自在得很。
天乙的一句话解开张泽所有困惑。
只听他说:“主人,今天是七夕。”
哦原来是七夕啊......
张泽恍然大悟......个鬼,他一脸震惊地低呼:“七、七夕!”
据他所知,七夕,又名七巧节,女儿节,牛郎织女就是在每年七夕鹊桥相会。
这么个情人专属的节日,满大街都是随处可见的狗粮,张泽开始后悔拉着天乙出来凑这份热闹——
可若是不出来,天知道还要用多久他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眼角余光扫过天乙沉静的侧脸,张泽心中的一点骚动止不住的往外冒,暗自打起小九九:左右他和天乙二人,郎未婚郎未娶。古人有云,有志者,事竟成,又有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莫负韶华啊。
想通了,张泽脸上堆笑,看着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说起来,我还没正儿八经的过一次七夕呢。机会难得,天乙,咱们多四处走走。”
主人的话,天乙从来都不会拒绝。
七夕佳节,出游踏青,路上行人倍增,商贩当然不肯放过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一早就张罗起来。
看着琳琅满目的饰品玩物,什么簪子手镯,香包挂坠,应有尽有,张泽早就挑花了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排一排摆放整齐的各类面具上。
“店家,这是什么?”张泽指着角落里一个枣红脸铜铃眼的面具,兴致勃勃地问。
老板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了几眼,喜气洋洋地解释:“客官好眼光,那是大名鼎鼎的钟旭,捉鬼大师,有他在,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近您的身。”
寓意是挺不错。
张泽拿过面具,在天乙脸上比划一下。
这张钟旭脸有上半部分,看着凶神恶煞,本该是眼睛的部分留出两个圆圆的孔洞。
此时透过这两个圆孔,天乙黑白分明地眼睛眨了眨,“钟旭”顿时和蔼可亲了不少。
天乙常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肤色略带苍白,露在外面的双唇微抿,无形中透出一点生人勿近的疏离。
如今在凶恶面具的衬托下,天乙看着非但不可怕,反倒显得冷如玉石,想让人掀开假面一探究竟。
这样不好,不好。
张泽放下“钟旭”,想了想,拿起摆在正中间的白兔:“店家,我就要这个了,给我来两张。多少钱?”
他和天乙一人一张,勉强能算是情侣装。
“五文钱一张。”
店家接过铜板,手脚利索地翻出两张兔头递给张泽,顺便还拿出两条红绳来,十分热情地介绍:“这是月老的红线,亲手缠在心爱之人的腕上,就能恩爱不疑,白头偕老。客官不来两根?”
张泽被说得心中一动,悄咪咪瞥一眼天乙拿着兔子头面具而露出一点的手腕,又掏了几枚铜钱,强自镇定地接过红线。
权当买个好兆头,唉,都怪店老板太会做生意,他绝对没有多余的想法。
将面具待在脑袋上,张泽拿起红线撵了半天,摇摇头:“这红线看着也没什么特别。那店家真会哄人”
天乙微微侧头:“那主人,我们去退东西?”
“这怎么行!”张泽满口拒绝,“花出去的钱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再要回来?可红线就这么拿着也不是办法。”
他为难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天乙,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正好可以拿去送给她。”
天乙愣了一下,罕见地有些吞吞吐吐,好像在斟酌着用词:“属下……并无倾慕的,女子。”
“没有?这可就难办了……”
张泽皱紧眉头,双手抱胸,托起下巴思索一阵,突然计上心来,拍手称道:“这绳子好歹是花钱买来的,总不能扔了。要不,干脆我帮你绑一根,你帮我绑一根,就祝愿我们俩日后都能找到倾心相守的人,幸福美满,共度一生,你觉得怎么样?”
红线哪是能随意乱绑的东西?
瞧着主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天乙嘴唇微动,拒绝的话被他吞回肚子里:“属下遵命。”
主人一时起玩心,他怎么能拂了主人的兴致?
这红线,他替主人收着便是,等主人想要了,就还回去。若主人就此忘了,那他……
“来,伸手。”
天乙满腹思绪想到一半,被主人平平常常一句话打断。
他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手,楞楞地遵照主人的命令,慢慢伸出右手,摊平了放在主人眼前。
“咦?这是怎么回事?没事吧?”张泽一眼瞅到天乙掌心里几个月牙状的刻痕,不禁问道。
“属下无碍。”天乙好像才看到手上的痕迹,心头一颤,垂下眼帘就要换成左手。
张泽自顾自抓在天乙腕上,俯身仔细瞧过,舒了口气:“没破皮,还好。”
他拿起红线,牵着其中的一头,另一头在天乙苍白的手腕上绕过三四圈,然后动作生疏地系上一个丑丑的蝴蝶结。
可惜他不会打同心结,张泽遗憾地整了整蝴蝶结,努力让它看起来没那么伤眼,再将自己的左手递到天乙跟前:“来,该你了。”
天乙深吸一口气,稳稳地抓住红绳,如法炮制,一丝不苟地系好线,打上结,眼神专注,神色郑重,好像在做一件神圣非常的事,而不只是单单系一根红线。
能悄悄占天乙些便宜,张泽原本还有些沾沾自喜,如今被天乙这过分庄重的态度吓得心里咯噔一下,没了喜,就只剩下阵阵心虚。
好不容易等天乙弄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回胳膊。肌肤上还残存着天乙不小心碰触到的痒意,让他缩在袖中的手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
“谢、谢啦,天乙。”
手上忽然一空,天乙咬唇克制住想要握紧的手,恭敬地低下头:“属下分内之事。”
系过红绳,赏过瓜花灯,猜过灯谜,看过花会,再去月老庙前敬一炷香,这一天也就过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一件事。
寻阳城是临水的。有一条河穿城而过,带来便利水运的同时,也让这里的节日多了些独特的庆典。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之际,本该漆黑一片的河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点缀其间,仿若群星闪耀,美不胜收。
等到差点睡着的张泽一下子精神起来:“那是……河灯!果然有河灯!”
“主人要放河灯?”天乙恍然大悟,明白主人为什么宁愿蹲在桥头发呆都不回客栈。
“不是我,是我们。”张泽纠正,“走,买河灯去。”
他眼都不斜一下地越过河边一对一对放河灯的小情侣们,去找河边的小摊买下两只兔子模样的河灯,分一只给天乙。
“主人?”天乙小心翼翼地托着这只纸兔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破。
那边,摊主还在向更多人推销自己的河灯:“听说啊,每年七夕的时候放河灯,心意越是虔诚,就越容易上达天听,被各路神仙看到。”
张泽问摊主要来两支笔,递了一只给天乙:“来,选个最想实现的愿望写上去,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神仙肯显灵。”
“……”天乙接过笔,沉默地同小兔子河灯对视。
他的愿望……他的愿望从来都只有一个。
转头看一眼望着天冥思苦想的主人,天乙提起笔,用最虔诚的姿态,一笔一划写下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若是漫天神明真的有灵,这只河灯,会被他们看到吗?
承载了两人心愿的两只小兔子河灯挤挤挨挨地越漂越远,很快就混入点点繁星中不见踪影。
张泽目送河灯走远,回头好奇地问:“天乙,你写了什么心愿?”
天乙老老实实地说:“属下愿主人一生顺遂,早日功成圆满,所愿得偿。”
“那你呢?只写了我,没有帮自己求一份?”
天乙摇头:“属下……没什么可求的。”
张泽早有预料,大摇其头:“就知道你这个木头会这么说。不过不要紧。”
他重新望向灯火灿烂的河面,洋洋得意:“我的河灯上写了‘愿天乙平平安安,心想事成’,正好帮你补上。”
天乙呼吸一滞,骤然仰头望向他的主人。
主人眼中倒影出的那片星光,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星河。
☆、第 24 章
流水潺潺,河灯渐渐远去。及至月上中天,夜色渐深,闹腾了一天的人们此时也颇感困倦,三三两两归家。寻阳城逐渐安静下来。
“我们也回去吧。”张泽打了个哈欠,强撑起千斤重的眼皮,“今晚好好睡一觉。”
“是。”
艺高人胆大,仗着两人都身怀绝技,回去的路上,由张泽提议,天乙带路,两人没沿着大路返回,而是走小巷抄近道,遇见死胡同就纵身翻过去。
眼看悦来客栈就在眼前,张泽勉强打起精神,准备踩着屋顶直接跃过这段路。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
细若蚊蝇的呼救声传进他的耳中,喊到半中间凭空消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无端显出几分诡异。
怎么回事?
张泽踩在屋顶,隔着浓重的夜幕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楼宇高低起伏的轮廓在黑夜中隐隐描绘出黑色的线条,万巷空寂,什么都没有。
有人在呼救,要不要掉头去救人?还是就这么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直接回客栈?
正在他犹豫的当口,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奔来,眨眼间和他错身而过,三两下不见了踪迹。
张泽从这人身上嗅到了不详的味道。
“主人小心!”
天乙突然传音入密,玄身折返,轻盈地落在张泽身边。
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张泽当机立断:“那人有问题,天乙你去追。我去那边看看。”
“是。主人当心。”情况紧急,天乙叮嘱一声,施展轻功追在那道黑影身后。
目送天乙远去,张泽深吸一口气,脚下轻点,沿着神秘人出现的方向一寸一寸搜索过去。
随着他的移动,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飘来,张泽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先前求救的人......多半凶多吉少。
但万一还有救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张泽用上最快的速度,寻着铁锈的气味,一路寻找,在一条死胡同里找到了一位倒在地上的人。
看她的身形,应当是个姑娘,身体还在随呼吸上下颤动,她还活着!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可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张泽几步跑过去,待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楚小巷里的场景,心刹那间凉了半截。
姑娘衣衫半散,露出的脖子上被人划开一道口气子,放水一样哗啦啦向外流血,在他找过来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积成一片血泊。
颈部出血,九死一生!
救人,要救人,该怎么办......止血,对,先要止血!
张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歹冷静一些,回想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急救知识:大拇指用力按在破损伤口附近能有效止血。
他快速跑到姑娘身边,蹲下身,找出伤口所在,横起大拇指,选一个他觉得可能有用的地方,死马当作活马医,用力按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
血还在流,但速度骤缓,总算看着没那么惊心动魄。
张泽暂时舒了口气,看来这个办法管用。
或许是回光返照,那姑娘竟然恢复一些神志,艰难睁开眼睛:“嗬......嗬......嗬嗬......”
她嘴唇微动,费尽全身力气都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怪异的气音,
“你别说话,省下力气,我、我想办法救你。”张泽厉声断喝,手上的动作一刻都不敢停,生怕一松开手,小姑娘就这么去了。
可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人伤得太重,他救不回来的。
颈部出血,放在他前世都极度凶险,若他是个什么绝世神医或许还有希望。
但现在黑灯瞎火夜深人静,医馆早就关门,他张泽只是个初入江湖的菜鸟,能懂一点急救知识为这姑娘多争取来一丁点时间,那都是撞大运撞上了,再多的,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嗬......”
最后的精气被消耗殆尽,小姑娘的脸色瞬间衰败下去,瞳孔涣散,脑袋失力地撇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他手下垂死挣扎,败给了死亡的命运。张泽清晰地感知到,掌下的这具身体,脉搏已经停止跳动,最后一点生气溃散,再没有任何转机。
18/57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