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华山派的戎放临下山前刚被林钧前辈借口走路没精神叫去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憨憨戎放舞剑舞得开开心心,直把林前辈气得吹胡子瞪眼,临走还对着戎放的师父横挑鼻子竖挑眼。
又比如,在寻阳城耀武扬威找麻烦放狠话的冯辉耀,扭头就被他爹关了紧闭,不到武道会不能出门。
这小姑娘看着娇娇俏俏,没想到说起这些东家长西家短来头头是道。张泽听得津津有味,手上也没有闲着,把剥好皮的莲子一个扔自己嘴里,另一个顺手送到天乙面前:“别光顾着给我剥,你也吃。”
天乙看着眼前横插进来的掌心里捧着的水灵灵的莲子,悄悄瞥一眼主人,本以为不会被发现,微微侧头时,没成想正对上主人带笑的双眼,他愣了一下,嘴唇开合,无声地念着“主人”二字,默默捻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嚼。
长歌派的莲子都是新鲜摘采,味甘,微涩,天乙不动声色地压下舌上略微的苦意——自江上遇袭后,主人少有这样的好心情,他不想坏了主人的兴致。
投喂成功的张泽唇角悄悄弯起,把自己面前聚作小堆的去皮莲子分成两份,挑着多的那一份给天乙推过去,悄声道:“这些都给你。莲子清热降火,养神助眠,你再吃几颗,不过别多吃,免得肚子不舒服。”
讲到冯辉耀的斑斑劣迹,义愤填膺的路晓玉把桌子拍得山响,无意间一抬头,刚好将桌对面那俩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微微一怔,心里头的那股气顿时跑了个干净。
明明是五个人的房间,她怎么觉得自己和沙师姐还有毕师弟有点多余?
“陆师姐?”听到一半突然没声,毕岩奇怪地唤道。
路晓玉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略低着头再不敢往对面瞅一眼,往外抖八卦趣闻的心情失了大半,眼神飘忽,意兴阑珊:“啊,我说哪儿了?哦对了,冯辉耀这人,别看他被他爹宠得顽劣不堪品行堪忧,武功可不低。要不是戎放师兄在,单我和安兰两个人,想赶走他还得费一番功夫。”
几人又聊了几句,院子里传来走动声。
张泽出去一看,一男一女二位侠士相携而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不似无名小卒。
男子一身华山派独有的白色长袍,只是较他之前见过的更为精美些,腰间用苍青的绦子坠了块玉佩,整个人丰神俊朗,身姿挺拔,在看向身边人时面上带着难掩的温情。
女子着广绣长裙,梳着不知名的发髻,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实在是个美人。
“秋师伯,林前辈。”张泽迟疑的当口,路晓玉已经冲过去喊人了。
秋露寒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目光看向门边的张泽:“晓玉,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寒暄几句,毕岩拉着张泽和天乙告辞离开,去找林有坚说过幽冥牌的事,给谷清风四人换了更安全的住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按照往常的惯例,少年英才武道会召开的第一天,作为东道主的长歌派大宴群豪,往日里略显冷清的亭台楼阁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若是成名的大侠名士,此时自然有人围上去套近乎,诸如张泽谷清风之流,初入江湖之人,只有坐在角落里乖乖看热闹的份。
虽然不知道谷清风家中是何营生,可看看随侍的青影,和他时不时冒出来的挑剔的做派,想来在他的圈层那也是众星捧月的角色,如今却只能委委屈屈和自己缩在一处,当个无名小卒,张泽笑着揶揄一声:“谷兄作何感想?”
谷清风淡然一笑,悠悠闲闲摇着扇子,甚是自在:“我在家得应付一群老头子,现在这样正好,乐得清闲。”
“哈哈哈哈,来,干一杯。”张泽举起酒杯,同谷清风碰了碰。
他们这一桌其乐融融,可其他人就没这么乐呵。
眼看日上中天,仍不见东道主宣布宴会开始,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有性子急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张泽耳尖,听到有人问:“七大派的人不是已经到齐了吗?怎么还不开始?长歌派在搞什么名堂?”
他随意往台上扫过一眼,由外向内,在各派长老的带领下,七派已经齐聚于此,唯有最上首,一个盛装出席的中年男人右手边还空着一张桌子。
想必那个人就是长歌掌门谢盛宁,那他旁边的座是留给谁的,又有谁能在这种场合和他平起平坐?其他派的掌门?
或许是见人们的不满越涌越高,谢盛宁站起来,向四周拱手道:“宴会马上开始,还请各位侠士稍安勿躁。”
说话声在内力的裹挟下清晰地传遍全场,隐隐压所有人一头。
意欲闹事的人登时清醒过来——长歌派是江湖公认的七大门派之一,实力强大,而这里,是长歌派山门所在!敢作乱,得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随意一句话镇住场子,谢盛宁重新坐回席上,耐心等待。
四周瞬间安静了不少,谷清风嘴角带笑,斟满酒杯,遥对威势甚重的长歌派掌门,将酒一口饮下。
又过了一会儿,兵卒开道,长歌派长老亲自领路,一头戴乌纱帽,身着红色官袍的人缓步走来,所过之处人人噤声,一片死寂。
张泽微微瞪大眼睛,低声喃喃:“那是......”
“是江南知府,王林文。”天乙低声答道。
恰在此时,原本昂首阔步向高台而去的王林文忽地停下脚步,隔着重重人海望向这边,视线扫过张泽、天乙和青影,停在谷清风身上。
谷清风一无所觉,玉扇遮面,一双黑眸炯炯有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天乙:“我本以为你身在江湖,故而对江湖事了如指掌,如今看来,官府的事你知道的也挺多啊。”
天乙淡淡回道:“我曾远远见过知府一面。”
“原来如此......”谷清风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久等不见王林文往前走,带路的长歌长老凑近了,态度恭敬地问:“知府大人,有什么事吗?”
王林文收回视线,不露声色道:“不,没有,走吧”。
应该是他看错了。
那位大人现在远在京城,又怎么会跑到这等地方参加劳什子武道会,更别提和一看就是江湖人的布衣谈笑风生。
肯定是他看错了。
☆、第 31 章
官府的人辅一现身就引得争议一片,更别说这人看起来还是个大官,人们不敢大声喧哗,一个个都在心里犯嘀咕。
张泽有点摸不准这是唱得哪一出——在他印象里,大路朝天,江湖朝堂各走一边似乎已经是惯例。满座江湖人,一片江湖气,只有王大人一个穿着官府坐在那儿,身后兵卒簇拥,肃穆凛然,怎么看,都像是白纸上的墨点,显眼至极,十分的不合群。
本以为费了这么大周折,这位江南知府最起码得说几句客套话撑撑场子,谁知从头到尾,只有谢盛宁一人讲些英年才俊年少有为,中原武林后继有人之类的话,王大人好像真的只是突然对这场江湖盛会起了好奇,于是带上自己的人马来凑个热闹。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想不明白就不想,张泽觉得,有那空去关心大人物们你来我往,不如更实际点,关心一下明天的比武对手。
站在贴着对战表的告示板前,他粗略数了数,除去路途遥远赶不来的,没钱来不了的,根本没打算来的,再除去看热闹的和专门助威的,真正参加武道会的人也就两三百来个:“怎么这么少?”
还以为凭借长歌派的号召力,来千八百个都不稀奇。
谷清风闻言,轻轻摇头,拿扇子指着告示上一长串的名字,笑道:“别看人不多,可能把名字贴在这上面,实力多少能过得去,不说别的,对上普通人,至少能以一当十乃至以一当百,在人群中杀个七进七出不是难事。这样的人物,想来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单是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叫他们为了第一的名头大打出手,武林七大派已算得上实至名归。”
话刚说完,他忽地看了眼身边“籍籍无名”的张泽,顿了一下,摇着扇子补上一句:“当然,张兄除外。我看张兄不像是追名逐利之人,为何要参加这武道会?”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而来,为利而往,财、权、名,总会求一样。
但跟了一路,看了一路,谷清风发现,这人不缺钱,不求名,对权利更是无一点兴趣。
这么些时日,任青影卫如何去查,都查不出一星半点关于张泽的消息,这人就仿佛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突兀的出现在平安县城外的荒郊野岭中,又恰巧被他给碰上,身怀如此深厚的内力,于武林中却其名不扬。
世上哪有那么多这么巧的事呢?
这个人,连身边的影卫天乙,简直满身疑点,无一处不是破绽。
可破绽太多,谷清风反倒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慢慢试探。
张泽苦笑一声:“唉,别提了。”
他再傻也知道,不能将任务说出去,于是只能闭嘴不谈,借着在告示板上寻找自己的名字避开谷清风的疑问。
在榜上寻了半天,还是天乙眼尖,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寻到用正楷写得一行小字:25号擂台,第一场,张泽对战王平。
王平是谁?
张泽一脑袋问号,不等他问,天乙只是扫了眼那名字,压低了声音,道:“王平是温州铁剑派掌门的关门弟子,时岁21,武器是一把长约二尺,宽约一掌的铁剑,所使的剑法名叫‘玄剑三十六式’,剑招大开大合,以力克巧,重势不重形,练至深处,有千军莫当之威。”
短短几句话,把此人的师传兵器招式扒得底朝天,张泽甚至怀疑就连那所谓的“玄剑三十六式”,天乙也使得出来,说不定用得还比王平更好。
谷清风边听着,边向青影看了一眼。
青影目光低垂,微微摇了摇头。
于是谷清风便知道,天乙说的某些东西,竟是青影都不曾听过的。
这样一个对江湖知之甚详的人,张泽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一下一下敲着扇子,等天乙说完,关切地问:“若果真如天乙所说,那张兄岂不是危险了?”
天乙摇头:“王平修习剑法时日尚短,只学到皮毛,不足为惧。”
谷清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就先祝张兄旗开得胜了。”
“承谷兄吉言。”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句话,只有张泽知道自己有多心虚。
大概是他表现的太明显,当晚上临时抱佛脚,爬上床准备打坐一整晚时,却听天乙问:“主人可是在担心明日的比试?”
在外人面前说不得要猪鼻子插大葱强装出“少侠风范”,在天乙面前,一点顾及都没有张泽耷拉着肩膀点点头,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见主人这般失落,天乙手指动了动,抿紧唇,微垂下眼眸:“那日在船上救谷清风,属下见主人的速度较初出山时快上不少。”
“我那时急着救人,没想那么多......”张泽叹了口气。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以势赢者势颓则败,以力胜者力尽则亡。”张泽愣了一下,不知道天乙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他盘膝坐在床上,听天乙不紧不慢地说下去,“玄剑剑法重势,然王平修行不足,主人凭借速度避开他的攻势,乘其不备攻其弱点,自然能够取胜。”
张泽眸中总算亮起光,连连点头,一一记在心上。
这可是绝世高手天乙给他开的小灶,一定得珍惜。
被主人晶亮的眼眸注视着,被主人如此信任着,天乙眸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翻转,在身上毫不客气的掐一把,借突兀的疼痛压下心中涌起的冲动,他的声音平稳依旧,笃定万分:“主人实力远超王平,只是欠缺些打斗经验。这次机会难得,主人定能有所收获。”
他默默的想,就算最后没能夺魁也不要紧,天下这么大,想要完成任务,能走的路不止有一条,无论主人要去哪儿,他都会跟着一起走。
“嗯嗯。”将天乙的话默背一次,确定绝不会睡一觉就忘记,张泽只觉得心头重压一下子没了七八成,心里顿时踏实不少,眉头舒展,带着好心情入定调息。
他就算信不过自己,也不会信不过天乙。天乙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没有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敛心神,调整状态,免得精神不济输了比试,那才是贻笑大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张泽就睁开眼,一夜打坐,他非但不觉得累,反而神清气爽得很。
收拾好自己,和天乙一起用过早饭,谷清风和张泽没走多远,半路碰到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毕岩?”
张泽略有些诧异。少年还是一身短打,手持宝剑,看上去精神万分。只不过,他怎么记得,从武当派的住处出发前往擂台不是走这条路呢?
听到声响,毕岩笑道:“张大侠,天大侠。这两位是?”
“在下谷清风,这是我的侍卫,青影。”
毕岩重新见过礼,不等张泽问询,自己说出来意:“几位也去校场?我刚好顺路,一起走吧。”
张泽了然,原来,他特地绕了一圈过来,就为了给自己带路。
前几日喝茶时他就发现,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误会,这位武当的小侠士在面对自己时总会多几分关心,甚至隐隐有种把他当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照顾的倾向。
迎着谷清风探寻的目光,张泽无奈地笑一声,不去戳破少年的小心思,点头应下。
能够结交朋友他当然开心,可反过来被一个比自己小上五六岁的人照顾总觉得有点微妙。
等他们到达长歌派后山的校场上,那里已经占了不少人。诺大的场地以五五方阵整齐摆放着二十五个以木头搭就的擂台,四周用绳索隔出一段距离,既能让上台比赛的人尽情施展拳脚,也能防止伤到围观者。
毕岩今天同样有一场比试,将张泽带到25号擂台前就匆匆离开。
金锣响,对战开始。
负责这个擂台的长歌弟子高声唱和:“请张泽、王平二位侠士上台比试。”
人群中有一背负铁剑之人应声而出,拔地而起,没有走特地留出来的通道,翻身在绳索上一次借力,身体跃出几丈远,兔起鹘落,稳稳站在擂台上,博得周遭一片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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