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是进监狱看爸爸,边上那些守岗的军士听说这就是丁大海的儿子后,对他也会换做那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情。
收受贿赂,是对不起很多人的事。他知道。
所以这些人无论怎么骂他,他没有反驳过一次,为父亲赎罪也好,为自己赎罪也好,他觉得这是应该的。
高子丘被控制住打不了人,他腿还在踢,看得出来那年开除的事对他的人生造成过不小影响。如果是一年前的丁颖一,也许会觉得这个人有病,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他知道,人都是有自己的苦的,一个人能恨你到这个地步,你也该反思一下,到底是否真的问心无愧。
清吧里的闹剧渐渐平息下来,几个好心的同学到底按下了高子丘。这男子给自己狂灌一瓶啤酒,心情还很激烈。
“对不起。”丁颖一突然说。
这一片地方又安静下来。
“对不起。”丁颖一又说了一次。
\"你说什么?你以为一句简单的对不起我就会放过你了?!\"高子丘高声拍桌。
丁颖一旁边那个人突然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好似要寻路。
蓦地,酒泼了,尽数淋在高子丘身上。高子丘惊讶地,“你干嘛?!”
丁耜模样真诚,很是抱歉,“不好意思,我赔你一件衣服吧。”
高子丘:“走走走,不要你赔。”
丁耜却坚持要赔。
旁人看正好借这事把高子丘注意力转移开,便跟着劝他,人家弄脏你衣服给你赔你就给个面子,高子丘又骂骂咧咧一串,到底是跟着丁耜出去了。丁耜下台阶前还特意回头点了个头说抱歉,让那三位稍等他一会,那三位客气地说没问题。
看上去都很正常,丁颖一眉头却跳起来,这人把高子丘带出去干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往墙角的窗户那里站去。
这里正好能瞧见门外人行道那里的景象,映在夜色下,灯光照不到,十分黑暗。
他才把眼神定过去,就看见垃圾桶旁边有个人在按着另一个人打。
丁颖一眉头跳的如打鼓,那丁耜方才还西装革履,彬彬有礼,此刻打得热了,还把自己领带一扯,松开来,把高子丘按在垃圾桶边继续打。旁边偶然路过两个人,都是如见□□一般立马拎着奶茶跑掉。
他看见昏暗的灯景下,丁耜嘴里骂了两个字,又狠狠踹高子丘一脚,把他彻底踹进了垃圾桶。
他整理好西装,又把领带重新系好,缓了一口气,推门进来。
丁颖一无法做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张口,有些痴呆地站在窗户边,瞧着他也看见自己,却不动声色,十分平静地继续往里面走。那三个人也看见丁耜了,招呼他过来,丁耜直接迈步上台阶,抱歉地笑一声说来晚了,没有看丁颖一。
同学聚会闹成这样子,那些组织的人也觉得很愧疚,十几个人不再有先前的热络,渐渐的,大家也就散了。
巴错扶住丁颖一的肩膀,叫他稳住。巴错这个人有时候心直口快,但对丁颖一是很体贴的。丁颖一嗯了一声,继续嘬吸管。
巴错也走后,这块地方就只剩丁颖一一个了。除此以外,就是还在谈合作的那一桌。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还在这里喝什么酒。
窗外街景渐渐褪去吵闹的浮华,人声变悄,丁颖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
他听见旁边那人的声音好似也烦躁起来,不过是很细微的,他想,只有他感觉得到。
那三个合作者终于是在十一点二十时把合同定了,双方愉快地签了约,丁颖一注意到那位的眉头一展,在低头签名时嘴角好似绽开一点,又很快收回。
续了个约,这么高兴。丁颖一咬着吸管想。
三人走后,丁耜也留在这里喝酒。也插了一根吸管,悠哉地吸着。
两人明明离得很近,却一个都没有调头看另一个的意思。
丁颖一想了想,还是自己有理由开这个口,他便沉沉气,把酒杯放下,往他那边移了一点,“你------”
“你------”
他才说一个字,原来那位也正转头,要向他开口。
蓦然两个人都笑了出来,丁颖一凝眸笑着看向地面,丁耜也嘴角一扬,眼神有些离开。
丁耜把手机拍上桌面,“为什么不加我好友。”
他话说得严肃,丁颖一赶紧扯谎,“没有,没有,太忙了,忘了。”
丁耜面无表情,当即打开手机,又添加申请一次。而后把手机翻上,“这次还忘么。”
丁颖一不敢喘气,连连说,“不,不。”
丁耜又笑起来,丁颖一给他打保证,“我回去就加。”
那位却又变得严肃,“不行。现在加。”
丁颖一在心里晃了晃,念了些话,便乖乖地当着人的面滑开自己手机,看到第三次出现的那个1,闭眼加了。
窗外夜色深沉,不夜的西安也看似要睡觉的样子,有保洁人员在沿窗边的吧台细心地做打扫,这店里实在是没什么人了。
丁颖一心跳得很快,偏偏丁耜如他所想的一般,真的靠近了过来。两人面面相视,丁耜把丁颖一逼到一个很小的角落,手抚着他的头发,又一次笑起来,话语低沉又柔和,“今晚要不要买药。”
☆、语音通话
这两人明明已快要吻到一起,丁颖一被氛围里的低气压逼得脸颊通红,连耳朵都在滴血一般,却突然有个咋咋呼呼的声音跑进大门响起来。
“丁颖一!你还在吗?”
丁颖一浑身一震,两人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丁耜很是不耐烦地回头去看那声音。
是巴错又回来了。
他脑筋大条,方才说走就走了,但开车走出很久后,脑袋突然又想起来,都快十一点了,公交地铁都停运,那时丁颖一怎么回去?华清宫离这太远了。
他便又驾半个小时的车,急忙忙赶回来,事先也不知道在微信上call下丁颖一。
巴错走上台阶时,两个人已经坐规矩了。
丁颖一是一脸冷漠,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丁耜则有些躁动,一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手在桌面转动着手机。
巴错又惊讶起来,“我没指望你还在这里,我以为你不至于这么笨,不晓得早点上地铁。你怎么还在?”
丁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丁颖一则温雅地答道:“想喝酒,多喝了些。”
巴错拉起他的手就走,“喝酒我跟你喝去,我先带你回家!”
丁耜在那边沙发椅上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巴错是个直心眼,不觉得这男人的咳嗽跟他们有关系,许是受寒了,拉着丁颖一继续走,丁颖一却心慌慌的,立马松开巴错的手,瞥了一眼丁耜,然后当着人面说:“好吧,那劳烦你送下我,谢谢你了。”
巴错笑哈哈,“没事没事,走!”
这两个一前一后地消失在清吧入口的走廊下。
丁耜还坐在这里转手机,脸色很不好看。
自己找的刺激,自己要有本事处理后事。
是成年人了。丁颖一握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躺着的那个弹吉他的小孩,心想。
巴错送他回家后,时间实在太晚,巴错的家又远,丁颖一不好意思叫人这么奔波,便叫他在自己家住一晚。
巴错当时就高兴地应了。回到华清宫下的民居小院,巴错简单洗了个澡就推门进去睡觉,不一会鼾声就震天响,大冬天的,他房门都不注意关一下。
丁颖一听着这个鼾声,觉得自己莫名虚掉的心又涨回来一点勇气。
他打开通讯录,心想,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今天遇上了,下一次不可能再遇上,西安多大。悄悄地删掉,然后群也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也没法把自己逼在墙角,露出一些很不得体的情绪。
丁颖一握着手机,坐在客厅的北欧风白棉布沙发上,艰难地做着抉择。
岂料他还在挣扎,那弹吉他的小孩就亮起来了,竟然是直接来了个语音通话!
丁颖一不敢耽搁,立马接起。
“......喂?”声音很小。
对方笑了一下,听上去心情很好,“到家了?”
“嗯。”
他那边有音响声传过来,还有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的声音。
“你在开车?”丁颖一问。
“嗯,晚上路不太好走。”
丁颖一觉得聊这两句就可以了,应该把通话挂掉了,在思索怎么说挂,突然那边打了个转向灯后又笑起来,“把你电话号码告诉我。”
丁颖一呆住了。
对方看他不说话,声音压了些下来,“嗯?”
丁颖一脑子如锈掉一般。他处理这种事情不能算得心应手,起码可以说毫无经验。一个人直接问你的电话号码,给不给?
从前在米兰时,无论谁问他都给的,那时候有莫名的自信感,那时候并没有人追着他打骂。
丁颖一这边又沉静了半分钟,然后听他缓慢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那边立马抽笔记下,又念了一遍确认,丁颖一说嗯。
然后这位又报自己的号码,让丁颖一也记下。丁颖一额头流汗,无比顺从地立马记下,也乖乖地报了一遍,得到那边的确认。
丁耜的心情听上去更好了。
“明天有时间么?”
丁颖一:“没有。”
丁耜:“后天有么。”
丁颖一:“没有。”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下。“哪天有时间?”
丁颖一迟钝了一会,“都不太有。我挺忙的。”
对方又一阵子不说话。汽车颠簸了一下,耳朵里传来手机随着支撑板一起颠簸的刮蹭声。丁颖一不由道:“晚上开车,小心点啊。”
那边的寂静便被打破,几乎能想象地,那人又扬了一下嘴角,用略带轻松的语气说:“知道了,我很快就到。你洗过澡没?”
“还没。”
“那去洗澡,我过会儿打给你。”
“好。”
这通令人煎熬的语音通话终于被挂掉,仅仅是打一个电话而已,丁颖一已经是满脸红汗,耳根发热。
他心跳得很快,一种燥热腾在他的身体里,焦灼地在院子黑泥土地上走来走去,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中,好似能得到一点消遣。
这个人真是......要了命了。
他又回忆起自己的女朋友。
那时候同女朋友接吻,很是循规蹈矩的,他也没有什么花样,只是两个人将唇碰在一起,他受过的教育严,并不了解这之外还能做什么。如此简单的一个吻,也叫他记到现在,他记得那时自己心情是很好的,很美妙。
他确信自己并不是那种人。
但是,恶作剧般地给自己开个玩笑,如今这玩笑好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不可控了。那天丁耜把他压在床上,很是凶悍地欺负他,光是亲吻就把他要亲到天上去一般,他的心狠狠地动了。
现在这样,他到底是不是那种人了?
丁颖一抱着手机纠结,他只是想找点刺激,麻痹一下自己而已,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更慌。
洗过澡后,对方的语音通话果然又打过来。
丁颖一已经做好准备,缩成一团在沙发里,身上盖着被子,大门关好,冬天呼呼的冷风都被挡在门外。
电话接通,他这边叮一下,那边的气息渐渐传过来,听上去也很安静,冬日空气里的白噪音都比寻常季节要寂静些。
“喂?”丁颖一小声地问。
那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嗯了一声,说在。
两方都有些忐忑。
丁颖一不是个会抛话题的人,别人若问他话,他或许可以叨两句,但若连对方都不说话,他是没办法叫场面热闹起来的。
丁颖一心想,太好了,要不就问个你是不是很困,然后挂掉电话睡觉吧。他正准备这么干,突然那边带着一些鼻音地又嗯了一声,”在哪里?“
丁颖一:“沙发上。”
丁耜:“洗过澡怎么不去床上?”
丁颖一如实交代,“朋友住在我家了,我家只有一张床,便让给他了。”
那边顿了一顿,有些含着笑,“冷不冷?”
丁颖一虽不是个活泼的人,但有些关头,还是颇有些机灵的,他便就着话黏糊地拖出一个尾音,声音小小,“冷的,我家大门都关不严实,还有风漏进来呢。”
他竖起耳朵,满面笑地等对方的反应。
对方跟着说的却是,“地址给我,明天我来修门。”
丁颖一无语了。
问了电话号码还不够,又接着问地址?
但是他这也不能怪丁耜,他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丁颖一原本很紧张,毛孔都竖了起来,但猛然又想到,这不过是在打电话而已,他若说不,对方也不能立刻就将他怎么样。他便也舒缓下来,语音还是黏黏糊糊的,甚至有些俏皮,“你会修门?我不信。”
对方带着笑,似在哄小孩,“会的。”
“不信,骗人。”
“不骗人,等我带工具来了,你就知道了。”
丁颖一捂着嘴笑,尽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什么工具,作案工具吗?”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对面噎了一噎,对面好似怔住了,听见浓重的鼻息,却不说话。
“你在哪儿呢?”丁颖一主动问。
丁耜说:“在家。稍等,先挂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丁颖一本想接着说不用,不用告诉他。那位却直接咔哒挂了,很快地,一条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发了过来,是大明宫景点附近的一座公寓。
丁颖一望着这地址出神,立马把地图打开点了截图,而后丁耜的微信电话又很快打过来。
丁耜:“看见没,在大明宫附近。”
丁颖一:“嗯,看见了。那,每天上朝,是不是很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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