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顾霆因为太过好奇,忍不住向林惊昙求证真伪,林惊昙淡定表示:“八九不离十吧,他那部片子完全是他爸投资的,后来他爸让他换个爱好,嫖也行赌也行,但求求他别拍电影了,真的赔不起了。”
大概是残酷的现实让戚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他从此放弃了一意孤行自己写剧本,憋着一口气拍片,誓要向老家的弟兄们证明,拍电影也是能养活自己的!
好在他还有个特色,即使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处女作,镜头也相当漂亮,自从“改邪归正”,大小也算是个票房保障了,虽然没什么营养,但笑点爽点俱全,还很会控制成本,因此投资商对他很是宠爱。
只不过这两年他又有点不安分,屡屡试探着想要做回追梦自由人,每次都被林惊昙无情地泼一头冷水:“你没有那种天赋。”
林惊昙捧应启明转型时也没跟他合作,毕竟应启明当时是要竞争国际奖项的,戚忌为此差点闹翻了天,有不少人都在看他和林惊昙的好戏,比起厉林,讨论这对CP的人多了不少,都说这是因爱生恨的好例子:“啧啧,林真不愧是厉的高徒,这用完人就踢的做派学得真是一模一样。”
如果顾霆能拿下《万事如意》的男主角,那这就是二人继不和事件后首次合作,而顾霆猜测戚忌之所以能原谅林惊昙,是因为应启明从同舟出走,林惊昙损失惨重。
——那自己算不算捡了个便宜?
顾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茶端了出去,戚忌坐在沙发上,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只觉这小子高得碍眼。
戚忌一旦犯起浑来,谁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骨子里是个法外之徒,找演员也一样,就算是资方塞进来的人,他不满意也能闹得天翻地覆,因此跟他熟悉的人都会先让他自己来掌掌眼。
他很怀疑顾霆能不能演好《万事如意》男主角作为麻木小职员的一面,毕竟顾霆太年轻了,年轻到连苦难都像是一种馈赠,不会让他苍老,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性感。
念及此处,戚忌便忍不住要找茬:“太烫了,你会不会泡茶?”
顾霆没在意他,眼睛只盯着林惊昙忽然换上的高领衬衫,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你没事吧?”
即使是林老师,也难免有点脸皮发烫:“没事,你去给他换一杯。”
顾霆依言换了一杯,这次是调好的温茶,戚忌接过,短促地笑了一声:“不是说要试镜吗?那就开始吧。”
说罢,戚忌猛然起身,一杯茶兜头泼在顾霆脸上,眼角眉梢尽是鄙夷:“连杯茶都不会泡,公司月薪四千是雇你来当大爷的?!”
这一下别说顾霆怔住,连林惊昙也皱眉。
这是男主角被上司刁难的一幕,戚忌明显放大了这种刁难,林惊昙刚要让他收敛点,却见顾霆瞬间调整了面部表情,短暂的惊愕后,整个人忽然一点点变得垂头丧气,双目无神,被吼了也只会手忙脚乱地去扯纸巾,下意识先给自己擦。
待经理抱臂对他瞪眼,他这才恍然大悟,堆起一脸假笑,用自己用皱了的纸巾又去擦经理的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受累了。”
顾霆是无实物表演,一边扯纸巾一边扶眼镜,公文包还掉了下去,手忙脚乱的举动甚至逗笑了林惊昙,而最令戚忌惊奇的是,刚才他还觉得这小子太高了,对戏时却感觉顾霆比他矮很多。
顾霆刻意松垮了肩膀,调整了肢体细节,他脑海中浮现的形象是前不久刚见过的看门大爷:惧怕寒冬,惧怕房东,对生活中的一切都只有坚忍和逆来顺受,于是整个人便自然而然地“矮”了下去。
戚忌本来就是在耍弄他,两人会面并不友好,在这种突发情况下能压抑住怒气已属不易,更别提这么快入戏了,而顾霆甚至还展示出了喜剧潜力。
戚忌沉默良久,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问林惊昙:“这小子你从哪儿捡来的?!”
第16章
即使戚忌有先入为主的成见,也不得不承认顾霆的天赋。
他又让顾霆试着表演了几场重头戏,并吹毛求疵地要求一遍遍重复,直到林惊昙以“你再不住手以后就别想进我家大门”相威胁,戚导才悻悻停下,而此时已是下午六点。
顾霆一直没抱怨,而且表现得非常稳定。他
挑战《万事如意》主角在虚拟世界里的杀手状态不是难事,按戚忌的话说就是:“这就连乔沛然都能演好,戴上墨镜在绿幕前装酷就完事了,只要你皮相过关,一切ok。”
真正令戚忌另眼相看的,是他居然能稳定维持男主角那种受气包的状态,连跟他对戏的戚忌都忍不住被逗笑,还有点怒其不争:“活像一团软不拉叽的棉花,怎么打都没着力点!”
戚忌最终不情不愿地拍了拍他的肩:“如果没意外的话,暂时就你了。”
“谢谢。”顾霆的回答仍然简短,没有半点客气,好像他拿到角色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戚忌忍不住皱眉,既然是自己的演员,那好歹也得懂点人情世故:“我不指望你感激我慧眼识珠,至少你也得感谢一下你老板找来的机会吧!就照你这么说话,哪怕私下再努力,也免不了被人指着鼻子说太傲。”
林惊昙已经抽烟抽到口干,喝了杯茶润润嗓子,慢悠悠开口:“没关系,随便骂,我替他兜着。”
戚忌顿时语塞,眼看着顾霆瞬间恢复原本身形,高大而冷漠地同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林惊昙,躬身给自家老板续了杯热茶,当即便是一声嗤笑:“唷,看来用不着我瞎好心!”
而顾霆趁着躬身倒茶的间隙,关切地对林惊昙低语:“你真的没事吗?”
他的视线一直流连在林惊昙的高领衬衫上,这种刻意的着装让顾霆想起了以前在医院的事。有天晚上急诊忙不过来,他这个没编制的护工也得去帮忙,他接待了一位女性病人,面部有明显淤青,而顾霆给她上药时眼尖地发现她一直在刻意拉高衣领,很可能颈部也有伤痕。
但不管顾霆怎么询问,她都一味摇头,紧抿着嘴唇,浑身发抖,不敢开口,直到顾霆找来了一位女性护士,她才敢开口请求帮她报警,原来她是被家暴后逃出来的,全身都布满了伤痕。
这位病人已算有勇有谋,既能逃出生天,还知道要到医院就诊存证,而顾霆见过的更多病人都在遮掩,仿佛她们有一百万个“意外”摔倒的理由。
顾霆对这种事非常敏感,他见过父亲是怎么伤害母亲的,他坚信多管闲事总比见死不救要好。
林惊昙本来想笑,但一看到顾霆真诚的眼神,便难以没心没肺地勾起唇角。
他半是感动,半是尴尬地咳了一声,很有分寸地用指尖拂了拂顾霆的肩膀:“真的没事,不用怀疑这家伙,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戚忌正忙着生闷气,没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但一看到他们互动的姿势,便有些疑虑地眯起了眼睛:“……你俩真的没睡过啊?!”
按照他对林惊昙的了解,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如果把身边的小年轻把到了手,那肯定一颦一笑都忙着勾引人,他还记得林惊昙第一次向自己介绍应启明,那会儿应启明也怀疑戚忌和林惊昙关系诡异,林惊昙安抚他的方式是温柔地握住他的手,间或还在他耳边昵昵低语,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一定上了床。
但林惊昙对顾霆的态度和以前完全不同,说是公事公办,却又多了几分亲近;说是欲拒还迎,却又十分坦荡,不像之前和应启明,两人一找到机会嘴唇就得黏在一起,应启明的手也基本没离开过林惊昙的腰,现在林老师连拍属下肩膀都不敢逾越一厘米,搞得戚忌怀疑顾霆其实是他的亲戚。
顾霆却因为戚忌的无心之语当场怔住,戚忌像参观笼子里的稀有动物一样绕着惊愕的他转了几圈,而后对林惊昙大笑道:“居然还是个直男!”
“直男好啊,某些人弯得太明显,非要演异性恋连我都看不下去,观众看了也只能大叫:‘好一对姐妹花’。”戚忌对林惊昙眨了眨眼,“就我上部剧用的那个,其实我并不关心他本人的性向,哪怕是喜欢扫地机器人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说服力,演员必须有说服观众的天赋,最好能让观众从此对他本人也戴上角色滤镜,不管他干出什么事都不忍心苛责,那才叫一出好戏。”
顾霆立刻不认同地皱了皱眉,但这次好歹记得社交礼节,没出言反驳。
戚忌笑了,看他忽然顺眼了很多——不过就算他真是林惊昙的新宠也无所谓,小演员们来来去去,哪怕是变成了天王,也已经是过眼云烟,而戚导还能登堂入室,已经很能证明地位。
“怪不得你老板中意你,他就喜欢你这种正义感过剩的傻瓜蛋。”戚忌刚损了顾霆一句,自己的肚子就发出一阵鸣叫,林惊昙没好气地冲他丢了个抱枕,“滚!”
然而戚导非但不走,还要赖下来蹭饭,顾霆只好老老实实地去做饭,整个人还是飘的,被戚忌那一句话震得回不过神来。
虽然他早就被林老师特训过,知道会有人怀疑是包养关系,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调侃,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
戚导倒是不记隔夜仇,有的吃就很满意,对顾霆手艺平平的汤面大加赞赏,并感动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上老林家的饭,就冲这个,我非得把你拍得艳压鼎声全体小生不可!”
——对男人也能用“艳压”吗?
顾霆顿时有点头皮发麻,但在戚导眼里显然人只分两种:好看的和不好看的,是男是女则完全无所谓。
林老师也很给面子地喝了两口汤,并嘲讽老友:“说得好像我没给过你好处一样。”
戚忌一边大口吸面,一边嚷嚷:“你还好意思说!打第一次见面你就蹭老子的酒喝,喝了我快十瓶XO!”
林惊昙冷笑,这件事他居然还有脸说?然而当着后辈,林老师也没翻他旧账,而是压下腹诽,继续文质彬彬地喝汤。
顾霆知道林惊昙会小酌,但看起来酒量不怎么样,家里也没有多少藏酒,每次都是一两杯,浅尝辄止,让他被逼到拼酒的场合,恐怕不是什么自愿的场合。
顾霆默默地又给自家老板加了颗荷包蛋,体贴地没有多问。
也不知是热汤面的缘故,还是顾霆的视线太炽烈,林惊昙终于坐不住,解开了领口,修长脖颈上一圈若隐若现的红痕颇引人遐思,顾霆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生怕自己把戚导拎起来盘问一顿。
戚忌在吃面的间隙抬起头解释了一句:“成年人偶尔玩得激烈点也是有的,不要少见多怪,你老板就是把你在幼儿园大班放太久了,下次给你介绍对象。”
林惊昙立刻回绝:“不用了,你先把自己推销出去再说。”
这混账介绍的人他可不放心,多半会带坏顾霆。
戚忌故作无意地放了筷子:“这年头找下家太麻烦了,还得从头开始了解对方,我看你倒蛮好,咱俩也知根知底,你要是愿意接手呢,我也不是不能入赘同舟嘛。”
林惊昙煞有介事地考虑了片刻,而后果断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人了,合同细则明天发给你。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报成本。”
顾霆被二人忽略,但却观察得清清楚楚,戚忌“开玩笑”时,喉结紧张地滚动,眼神也一直不敢自林惊昙身上稍离。
戚忌离开后,整间屋子里仿佛还回响着他大说大笑的声音,他仿佛永远年轻,永远神采奕奕,也永远擅长找麻烦。
林惊昙长吁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
他本以为顾霆会先谈角色的事,然而顾霆却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是怎么第一眼就认出我是顾燕燕的儿子的?这些年我变化很大。”
毕竟他不是象牙塔里的小王子,早被生活凿刻成了另一番模样。
林惊昙笑了,顾霆总能让他开怀:“因为我过目不忘,小心,万一得罪了我,被我记仇可是很惨的哦。”
林老师认为,在巢内幼鸟即将展翅飞翔时,适当的威胁和打压教育是有必要的。
然而顾霆完全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嗯,不是特意监视我就行。”
林惊昙失笑,这回答太顾霆了,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然而正是这样一板一眼的顾霆,让人感觉格外安全。
要论有趣,戚忌是足够有趣了,厉南亭和应启明愿意做个人的时候,更是完美情人,但他们的光芒需要太多燃料,而林惊昙很不幸,首当其冲,险些被烧成人柱。
林惊昙阖了阖眼,忽然主动开口道:“想不想知道我是跟戚忌怎么认识的?”
第17章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认识戚忌的?”
“……”
林惊昙像抛饵一样抛出了诱惑,顾霆却不情不愿道:“你想讲的话我会听,但我就是觉得他不适合你。”
林惊昙愣住,这小子的语气简直像是给自己当哥来了:“你只见了他一面,怎么知道适不适合。”
顾霆放下手中的洗碗布,郑重道:“他看起来不会对你好。”
林惊昙耸了耸肩:“我也不稀罕,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关系。”
尽管不会对后辈承认,但林老师的确还有点浪漫情怀,这也是他始终斗不赢厉南亭的原因,他把感情看得比商业输赢更重要。
厉南亭能凭冷血建立一个封建家长式的影视帝国,他不能,他仍会为命定的邂逅而心动。
十八岁他在舞会上遇见厉南亭,十年里眼中只有对方一个人的身影,厉南亭是他的导师、情人、劫难。后来他头破血流,多少学了个乖,从叛逆到服软,只剩一句句自嘲:“如果不是他引我入行,我也积攒不到如今的资源,总归还是我自业自得,他不欠我什么。”
自然,说没有愤懑是假的,可若太执着报复,无异于拿鸡蛋去撞石头。
他只有一种方式能对厉南亭释怀:做路人,好过做敌人。
后来他遇到了应启明,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开头他以为是彼此拯救,略清醒些才发现对方不过是拿他做跳板,但这也没什么好指摘,圈子里同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他自己也推波助澜过。
林惊昙早已认清自己无可救药的秉性,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为初遇时的心悸付出代价,哪怕那种浪漫是致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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