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租住的地方很破旧,好在看门大爷还记得他,笑呵呵道:“那只狗还记得你嘞,天天上我这儿转悠,我偶尔也喂喂。”
这只小土狗还没完全立起耳朵,有点像幼年期的德牧,鼻头和耳朵上有巧克力色的斑点,尾巴顶端有一小簇白绒毛,因为长得非常快,现在已经进入了尴尬期,从侧面看活像只毛猴子。
然而顾霆丝毫没有嫌弃它,它也没有嫌弃自己的新名字:“以后你就叫汪汪了,好记吧?”
汪汪热情地伸出舌头在顾霆脸上舔来舔去,看门大爷拍了拍绑腿上的灰尘,感慨:“你一下子要带走,我还有点不舍得……”
看门大爷住在一间平房里,半间堆杂物,半间是生活区域,顾霆刚把汪汪装进狗包,就感觉屋里温度太低:“您这儿是不是太冷了?”
“唉,那边那个电风扇坏了,出不来暖风。”
大爷本是随口一说,顾霆却认真地挽起袖子,给汪汪丢了块鸡肉让它自己啃,半跪着开始修电风扇:“您这个用很多年了吧?”
看门大爷背着手,有点忐忑:“咋样,还能修吗?”
顾霆知道他的顾虑,换新的恐怕不舍得,宁可忍着冷:“能修,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把它关上,也别放得离床太近。”
汪汪倒是随遇而安,吃饱了就睡,在狗包里也能睡得肚皮朝天。
顾霆修好电扇后才带着汪汪告辞,看门大爷倒很激动,让他没事常过来坐坐,又问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小伙子看起来精神多了!”
顾霆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演员,否则拿不出作品听起来像在吹牛,只好老实讲:“还没做出什么成绩,有成果的话一定告诉您,谢谢您照顾我的狗。”
事实证明,汪汪不愧是一只生命力强悍的田园犬,活泼健康,人见人爱,去医院的过程比顾霆想象得顺利很多,它甚至不怎么抗拒打针洗澡,有吃的就行。
然而顾霆还是有点担心,额外预约了X光检查——他总觉得以前喂狗巧克力的自己罪恶滔天,万一有残留呢?
唯一不能挽救的是汪汪的颜值,顾霆也并没有魔法一般的化妆技术,它就算洗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也还是像一只亲切的小狗猴,离林老师的审美标准差了太远。
顾霆十分心虚,一边揉它耳朵一边喃喃自语:“你先躲包里,到时候装得可爱点,他要是说你丑你就装没听到,他其实还挺心软的,忍忍啊!”
汪汪似懂非懂地翻了翻耳朵,冲着顾霆打了个满是鸡肉冻干味的喷嚏。
林惊昙给顾霆留了消息,让他争取下午早点回去,多亏了汪汪的配合,顾霆结束得比预计时间要早,然而他推门一看,并没发现林惊昙的人影。
顾霆本来要打电话,但林惊昙穿走了早上的睡衣和拖鞋,他有时候会上楼处理公事,顾霆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林老师是嫌弃汪汪太闹,躲去了楼上。
为表感激和诚意,也为了证明汪汪真的很老实,顾霆先把狗放在了自己房间,而后上楼按门铃,忐忑不已地盘算着,中午该做点什么安慰林老师饱受打击的审美?
事实上他觉得林惊昙也并不怎么喜欢他做的菜,顾霆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在厨艺上绝非天才,苍蝇小馆的打工经历让他能做熟大多数家常菜,味道却称不上惊艳,林老师让他做饭,百分百是忙起来图方便。
他翻林惊昙相关八卦的时候还看到过这么一条:“笑死我了,LZ朋友是同舟的经纪人,他手下有个小艺人,具体我就不说是谁了,但有固定的美食番组,营销的人设是大胃王,据说这个小艺人想傍同舟老板,就是you know who,比厉南亭还不能说的大魔王。他处心积虑跟了大魔王一段时间,跟到家里给大魔王做了一顿家常菜,按照一般霸总小说套路,从没感受过家的味道的大魔王应该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你好清纯好不做作,结果你们猜ykw说什么?”
“——他居然说:‘太咸了,还不如厉南亭。’”
这段八卦虽然不辨真假,但广为流传,围观群众都感叹林某人嘴毒:“他要是举例说别人也就算了,偏偏举鼎声老板的例子,谁不知道厉南亭身边换新人跟换走马灯似的,我要是那个小艺人,想抱大腿结果被当面讽刺业务还不如别家金主,恐怕已经尬到退圈了。”
“说到这个,林和厉到底是因为什么闹翻的?难道他俩真的谈过?”
“不好说,估计还是利益纠纷吧,谈过我觉得不可能,就他俩这种性格,两个公孔雀对着开屏吗?”
“呃……也不用这么武断吧,没谈过林怎么知道厉的手艺?难道鼎声老板业余爱好是给死对头做饭?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有1说1,颜值还是般配的。”
“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死对头,看这张,那时候林惊昙还不到20,还是厉南亭的属下,看这个美貌度!这对散伙人真的很好磕,信我!!!”
“极地cp就不要趁机安利了,这对就算有过也是假的,拒绝吃屎从我做起!”
“林怎么知道厉做饭好不好吃?很简单,他又在编。谁不知道同舟的人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活,偏瘫都能说成奥运冠军……”
“楼上收收,不然这贴又该没了,这俩破公司干啥啥不行,删帖第一名。”
围观群众有时确实能一针见血地指出真相,不过恐怕没人想得到,这贴后来能成为八卦厉南亭和林惊昙的第一高楼,并且始终没被删,是因为甘棠也在看热闹:“啧啧啧,这热度,怎么每次我们拼命炒自家小艺人热度都上不去,你作为老板却轻易翻了几百页?”
林老师的回答秉持了他一贯的风格:“因为我长得好看。”
而顾霆从这贴里得到的最直接的信息是:林惊昙口味很挑剔。再往后他就有点看不懂,林惊昙讨厌应启明他能看出来,但和厉南亭的关系他完全不了解。
不知为何,好学的顾霆还是把这贴偷偷放进了收藏夹,没事就翻出来认真学习一番。
他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开,只能听到林惊昙隐约喊了一声,让他等等,顾霆便又点开了这栋高楼,试图理清林老师身边蜘蛛网一样的人际关系。
林惊昙失算了。
他没想到顾霆会回来得这么早,也没想到戚忌憋了这么久,以至于两人胡混到忘了时间:“……你上一个对象呢?又分手了?”
戚忌闻言竟很是委屈:“每次不都是我被分手吗,就拿你来说,咱俩多少年交情了,我怎么还没拿到你家门卡?”
林惊昙懒得理他,这家伙直到最后都没撤出去,自己还得费劲清理:“给你十分钟洗澡,把衣服都穿齐整了再出来,不准开门。”
说罢,林老师略显忙乱地跳下了沙发,一不留神扭到腰,还发出了一声颇为不堪的呻吟,倒吸一口凉气后再次警告:“你老实点,别让外面那个小傻子看出来。”
戚忌本来想扶他一把,闻言立刻收回了手,站在原地冷笑一声:“唷,不是不吃窝边草么!这是已经金屋藏娇了?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林惊昙一边放水,一边对不靠谱的老熟人比了个中指:“是的,你离金屋藏娇的‘娇’已经过期太久。”
戚忌气不打一处来,颇为委屈地冲着他喊:“我一大早就赶过来,昨天有人喊我喝酒给我牵线我都没去!你好意思这么对我!”
林惊昙心知不能把他的撒泼撒痴当真,飞速冲澡,不慎碰到脖子上的伤口时还烦恼地“嘶”了一声,只想把戚忌一脚踢出去。
他不否认自己偶尔是喜欢粗暴点的,也因为和戚忌太熟,什么都玩过,这点程度只能算情趣——应启明才是真正有暴力倾向的那个,但眼下开门后该怎么解释?穿高领太刻意了,顾霆的嗅觉有时非常灵敏。
虽说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但林惊昙还是希望顾霆能离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远一点,专心搞事业,也不要误会他的角色是老板睡了导演搞到的。
林惊昙开始翻高领衬衫的同时,戚忌也勉强把自己折腾出了个人样,不管他怎么吼,林惊昙都拿他当空气,戚导一委屈,专爱给人添堵,一挽袖子就开了门,打算看看新人是何方神圣。
他一开门,倚在门边埋头苦读的顾霆也被吓了一跳,见是陌生男人,神情傲慢,还留小辫子,看起来不太像好人,立刻全身紧绷,警惕道:“你是谁?!”
他不问还好,这质问的态度顿时激起了戚忌的火气,要知道戚忌一张嘴可是有名的欠,以至于他的粉丝经常哀叹:“宣发期间能不能给戚导戴个嘴套?”
此刻,戚导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实力,虽然居高临下地对顾霆伸出了手,神态却很是轻蔑:“我?你老板的男朋友。”
第15章
男朋友?顾霆怔了怔,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打量戚忌,紧蹙眉头,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不可能!”
他比戚忌更高,挺直了身板看起来威慑力十足,戚忌索性拿出了混街头的痞气,一脸嘲讽地靠着门:“怎么不可能?我看着不像?”
戚忌打死也不信林惊昙真能忍住不吃窝边草,尤其是顾霆长得有五六分像厉南亭年轻时,他太了解林惊昙了,死性不改,就好这一口,这才从应启明那个坑里跳出来几年?!
戚导越想越来气,决定好好刺激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让这个不知人心险恶的青瓜秧子见识一下他老板的真面目。不管他们是已经谈上了还是在暧昧,都得给他们搅黄。
然而顾霆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林老师根本没有爱人。”
这次轮到戚忌怔住:“你怎么知道?他从来也没闲着啊。”
这句话口吻熟稔,倒是让顾霆确定他真的不是闯空门的贼,但顾霆看他这个造型怎么也不像正经人,还是不打算对他解释,只摇了摇头,沉默着紧盯他。
“都别闹了,进来。”林惊昙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对顾霆招手,略显无奈地介绍,“这是戚导,我知道他不讨人喜欢,但看在他是你导演的份上,尽量表现得友好点。”
戚忌当即不满地吵嚷起来,但还是不自觉地乖乖跟着林惊昙走,顾霆落后一步,一边观察一边腹诽:还大导演呢,比汪汪都吵!
林惊昙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回身耸了耸肩,打发他去泡茶,自己留下来安抚戚忌。
顾霆泡茶的同时还在竖起耳朵听动静,他想他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能确定自己老板身边没有爱人的原因,是他从老板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孤独者的味道。
他其实很想把汪汪抱上来,告诉林惊昙,我长这么大终于有朋友了,一个是你,一个是它。
但这话说出来有点像骂人,他和老板之间的交情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再者说,林老师活得太精明了,顾霆怕自己是会错了意,也许他对所有看重的艺人都是这样?也许这全是自作多情。
林惊昙在催戚忌开工:“剧本呢?”
戚忌老大不乐意地沉着脸:“没带!”
林惊昙“呵”一声,一沓剧本直接甩到他脸上:“没关系,我有,为了你特地准备了很多份,找总编剧要的,最新版。”
“……我找他试个镜而已,搁你这儿怎么变成考验导演了。”戚忌悻悻地接过剧本,被林惊昙横了一眼,不敢再造次,攻势一转,开始装可怜,“我一大早就赶过来,饭都没吃一口,好歹给开顿饭吧!”
林惊昙闲闲道:“我可没觉得你来得有多早,而且你不是一向醉到下午两三点才睁眼吗?今天是你来早了。”
戚忌被他噎得直瞪眼,但又不可能明说来得早是为了见你,只好梗着脖子否认:“呵呵,我特地来见识见识明日之星,听说还没露脸呢就直接抢了乔沛然的角色,我当然得认真对待了。”
这次林惊昙终于正眼看了看他:“消息传得这么快?”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厉南亭,小心眼子得很……你最近又怎么惹到他了?乔沛然这种级别根本不需要他亲自过问啊。”玩笑归玩笑,戚忌眼中还是有几分真切的关心。
然而林惊昙却不太习惯这样的眼神,再次侧身回避了他的视线——有些损友只适合用来上床,交浅何必言深:“谁知道,更年期到了吧。”
厉南亭先前已和他谈过条件,为乔沛然出头的多半是应启明,应天王如今翅膀硬了,鼎声也不是他的最终去处,他想自成一家,当然少不了招兵买马。鼎声内部还有的乱,林老师忙着养孩子,不想涉入太深。
——就算要掺和,也得等他们两败俱伤,再来做得利渔翁。
戚忌低笑一声:“也说不定是心眼儿一直窄,真不知道跟这种人怎么过日子,他对象得多难受啊!”
林惊昙挥了挥手,故作讶异:“你牙膏是柠檬味的?”
戚忌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一张嘴全是酸话。”
林惊昙两三句就撩拨得戚忌恼羞成怒,顾霆听得忍俊不禁,同时再次意识到自家老板实非常人。
他去查过戚忌,作为一位特立独行的导演,戚导的“光辉事例”简直说都说不完,据说年轻时还真的进过局子。不过这也是家学渊源,其父就是当地一霸,一位颇有人望的“大哥”,自从儿子走正道出了名,才学会行事隐秘避着人。
戚导第一部 长片上映时,因为拍得实在太烂,除了本地电影院以外几乎没有排片,而且有排片也没人看,其父一怒之下,组织弟兄们进行了集体团建活动,包场给亲儿子壮声势。
然而这部电影实在是烂得出奇,以至于一位手下表示:“宁可去杀人也不想坐这儿了,蹲两个半小时了还没完,屁股硌得慌。”
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兄弟,一觉睡足三个半小时,揉了揉眼睛,感激地表示:“还是老大体贴兄弟们,知道我们年轻人常熬夜,对身体不好,特意包场给我们补觉。”
虽然日后戚导证明了自己是一位优秀的商业片导演,既有话题度又会抓观众爽点,但关于他早年是如何孜孜不倦追求“史诗级文学长片”的笑话还是广为流传,据说即使是亲朋好友也不能跟他提起这类笑话,急了他真的会掏枪,大概在戚导心中,追求艺术的梦想就和初恋一样,是不容亵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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