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从不相信恶魔会赠送美味无害的糖果,因此他避开了猎人瞧起来有些恶心的笑容:“帮忙不敢当,你要做什么?”
“神血。”莱恩斯说,看向安德烈如同看向一座装满金银的小岛,“应该足以作为我们送给庄园主的伴手礼了。”
特里做试验的仓库维持了原样,翻找出的试验用品标上序号,陈列在书桌上。很容易就能找到盛放神血的装置。
特里身为吸血鬼,无法使用银质器具。所有工具都是木头手柄,没有花纹,只是在正面粗糙地刻了一个倒十字架。
安德烈看着莱恩斯准备器具,用酒精消毒,吝啬地开口:“半管。”
针管刺进皮肤,鲜艳的红色液体注入试管。不多不少,正好二分之一。
莱恩斯收起试管,将安德烈手腕上的血迹擦去,“工伤,算你十二个金币。”
夜晚,庄园里灯火通明。
仆人做完了一天的活计纷纷回宿舍歇息。期间吵闹声中,不断传出兴奋地聊天声。
两起谋杀,三位参与者。受害者一个是仆从里绯闻缠身,性格孤僻的女仆,一个是仗势欺人,花天酒地的酿酒师。而最终的凶手,竟然是德高望重的老管家。
其中秘闻对于终日没有事情可聊的仆人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谈资。
他们咒骂管家,阴阳怪气女仆,又或者幸灾乐祸地说一句酿酒师活该。话到尽头,还要感叹一句他们天可怜见的老爷。
宅邸照旧在固定的时刻亮起灯火,女仆代替管家为西蒙点燃香烛。
西蒙打上午被警察询问后就一直闷在屋里,女仆猜想他家老爷一定是在为管家神伤,不可抑制地产生一种怜悯的心态。
“老爷,时间到了,早些睡吧。”
女人身上清淡的皂角和香料混合气息远比不得管家的书卷气,西蒙轻微皱了眉头,抬头笑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女仆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看到西蒙憔悴的神色又止住了,悄无声息退出卧室。
屋子里清净下来,属于女人的香软,柔和地气息很快褪去。香烛的火光摇动,西蒙站起身,打开书架,拿下一支人造血液。
甜腻的工业腥味冲进鼻腔,西蒙一饮而尽,烦躁地捏碎了装人造血的瓶子。
“咔嗒”。
西蒙一惊,藏起手里的碎片,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为了良好的睡眠状态,窗帘严实地合着,西蒙饮下红茶。把嘴里人造血的恶心味道掩盖,一把拉开窗帘。
已是深夜,庄园里除了了巡逻的几盏小灯以外没有别的亮光,黑漆漆的天空伴着明亮的星和澄黄的月。
西蒙打量四周,没有任何人影出现。他观察窗户,发现了声音出现的原因。
玻璃窗户边角处扎了一把银质尖锥,尖锥头部刺入玻璃三分之二,力道精准,连裂纹都没有。
后方把手吊着一只用红色缎带绑着的试管,新鲜的血液在里面流淌,仿若鲜艳的花汁。
西蒙推开窗,用力把尖锥拔下。皮肉被烧灼的“滋滋啦啦”声密密麻麻出现,飘散在夜色里。
西蒙咬牙握紧银锥,关紧门窗,拉上窗帘。
贴着把手处绑着两张便签纸。西蒙深吸一口气,展开被卷折的纸张。
纸上是漂亮的花体英文,钢笔墨水洇透纸张,字体边缘显得极其毛糙。
——忠诚而聪慧的神仆,神的赏赐已降临。
——来神的领域。
西蒙看到这一行字,手颤抖着去拿试管。他打开封塞,醇香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神血。
几乎是瞬间,西蒙确定了暗红液体的身份。
他塞上封塞,把试管珍重地放进贴身的内侧口袋,把便签的两句话阅读了一遍又一遍,在月色正好时出了庄园。
西蒙的身影消失在庄园。
在他身后,安德烈披着斗篷,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小看他了。”
莱恩斯神色也并不轻松,沉声道:“先跟上,路上再说。”
“抓住后人归我一天。”安德烈说着话,身形一点也不见放缓,“这么多天竟然没发现他根本不是日行者。”
莱恩斯:“抓了人再说。”
银锥和便签自然是安德烈和莱恩斯的把戏。
要演这出引蛇出洞,就要提供毒蛇喜爱的猎物。
神血是最好的诱饵。
安德烈仿照“神”的语气写了便签,把血和便签绑在银锥上,等卧室只剩西蒙一个人,把东西扎在窗户上。
他们一早蹲在附近,时刻关注西蒙的行动。窗帘被拉上时安德烈动手撩开一个细缝,用以找时机放出诱饵。
这一撩不要紧,却没想到收获了意料之外的信息。
在人造血进入西蒙喉口的一瞬间,安德烈感受到了血族的气息。
很淡,很微弱。但却并不难闻。
和特里低劣的血统不一样,西蒙身上的味道纯正且美味。
尽管那味道过于微弱,但安德烈可以断定,他是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
西蒙家族不是任何一个血族亲王的后裔。安德烈做了几百年吸血鬼,这点是可以保证的。
安德烈深思熟虑,说出了他和莱恩斯都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神血’成功了。”
第二十八章
西蒙身形矫健,身上属于血族的气味愈发明朗。
他赶到主城时,天不过刚亮。西蒙与守城卫士熟识,出示一张凭证后轻而易举通过城门。
安德烈和莱恩斯跟在他身后,被挡在了外面。
安德烈:“怎么办?”
莱恩斯脸色不好看,要进南区对于夜巡队长来说并不困难。但势必要惊扰南区的贵族,他不想惹是生非。
城门只开了细小的一条缝,把西蒙严严实实藏进了主城。
这招引蛇出洞胜在出奇制胜,等西蒙反应过来中了计,想再抓住狐狸尾巴就难得多了。
安德烈也知道其中利弊,他打了个响指,手腕在莱恩斯面前晃了两下,“解开,一只蝙蝠飞进城比两个大活人走进去要简单的多。”
莱恩斯当即皱起眉,抗拒的态度明摆着放在表情上。
安德烈有些不耐烦,爪子勾住精致的银环,威胁道,“要么你解开,这破玩意安然无恙,明天一早还会出现在我手腕上。”
“要么……”他捏住银环,尖锐的指甲带起细小刺耳的摩擦声,“我把这玩意掰断,血猎名单上多个逃犯。”
“我们约定……”
“少拿我契约跟我摆谱。莱恩斯,没有人比我清楚违背契约带来的后果。”安德烈眯起眼睛,笑得肆无忌惮,“我如果渴求虚无缥缈的永生,你现在连弥撒的一根猫毛都找不到。”
莱恩斯贴心地闭上了嘴。
他很不合时宜地戳中了吸血鬼的痛点。
对于猎人来说要杀死一只血族不难,要驯服一只血族,却实属不易。
莱恩斯盯着眼前惨白的腕子,猛然抓住银环,念出一段咒语。
银环衔接处发出亮光,像手铐一样分成了两半。
“下不为例。”莱恩斯顿了片刻,余光凌冽地看了眼安德烈,“纠正,没有契约,你的獠牙也会被风干了挂在别墅的画框里。”
安德烈耸肩,对猎人这种固执的胜负欲展示出应有的容忍,“血族每过百年会换牙,古堡棺材下面压着一盒子獠牙。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
如果不是需要及时跟踪西蒙,安德烈猜想他冷酷无情的契约主人,会尝试把他现有的獠牙给拔下来。
只是“猜想”和“尝试”而已,不足为惧。
安德烈活动着被压制了许久的身体,属于血族的血脉失去了银器的遮盖逐渐苏醒。
摘下的银器已经重新衔接成手环,感受到了“恶魔”的存在,正在莱恩斯手里躁动地发烫。
“安德烈。”莱恩斯悄无声息握住刀鞘,“办正事。”
肆虐的气息陡然收起,空气中凝成实质的血腥味变得淡薄,甚至飘出清幽的香。
去掉抑制器不会使吸血鬼发狂。不怪莱恩斯戒备,他毫不怀疑眼前的血族会突然发难,违背契约咬断自己的脖子,然后优哉游哉地回古堡隐居。
安德烈呼了口气。
“别紧张。”他眨眨眼睛,金发赤眼的高大血族消失,换成了一只长相可爱,比例完美的蝙蝠,“回庄园查查西蒙的房间,祝我好运吧,长官。”
蝙蝠扇动翅膀,在夜色的掩映下越过城门,飞进主城。
由于在门外耽误了不少时间,安德烈飞了半个南区才找到马上就要躲进赌场的西蒙。
与他们来时不一样的是,西蒙没有从赌场的正门进入。
他在侧边的浮雕处扭动了几下,一扇一人宽的暗门出现在在浮雕下面。
安德烈调整姿态向下俯冲,在暗们合上前一秒挤了进去。
白石英材质坚硬,被夜风吹了些时候,还凉的很。
安德烈呲着牙,左边翅膀狠狠擦着门框边缘惊险渡过。
蝙蝠爪子连着翅膀,像被子一样揉着左边翅骨,缓了片刻后匆匆跟上西蒙。
暗道装潢华丽,上好的香烛做光源,烛台镶着各式各样华丽的宝珠。通道狭窄异常,只容一人单向通行。
尽头处门分左右,一面是暗灰色的石门,一面的门上则雕刻着倒十字与獠牙的雕塑。
西蒙划破手指,血液滴在带有雕塑的门上。
“嘎吱”
门弹开一道细小的缝。
安德烈跟在西蒙身后溜进去,进门前扭着脑袋多看了眼门上的雕塑。
很像他们之前在夜莺地下室看到的图案。
同时,安德烈有些恶意地想着,这和血猎摆着猎枪匕首和獠牙的图案似乎有不少相同之处呢。
如果莱恩斯知道他把“神血”组织的图标和血猎的放在一起对比,估计会气得不轻。
浮雕门的后面别有洞天。
宽阔的大厅,优雅的音乐,还有得体的侍者接引西蒙。
安德烈收起翅膀,躲在边角的阴影里,把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
“先生,您怎么突然来了?”侍者向西蒙弯腰行礼,问道。
西蒙手掌放在胸口,那里有一只塞着木塞的试管,“我要见神仆,我有东西要给神仆。”
侍者应声,将西蒙引进大厅。
大厅和赌场的布局基本上一致,只是没有热闹的赌桌,也没有南来北往的高贵赌客。
偌大的空间被水晶吊灯照得明亮,却有一种空旷的神圣感。
安德烈贴着墙边,对这种简单粗暴的“下等人”审美厌恶至极。
至少此时此刻,他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从浮雕暗门开始,绕着大厅有一圈门。刻着模式一样的花纹,核心却有些许差别。
侍者带领西蒙走向其中一扇,将一块牌子放在花纹上,说:“神仆,是西蒙先生。”
他的询问没有回应,只有花纹闪烁了两下。
西蒙顿时露出喜悦的表情。
侍者推开门,朝西蒙做出请进的手势,“您先,先生,我会在您身后指导道路。”
神仆把自己藏得很深,安德烈以为进去这道门就结束了,哪知道后面又是几间不同的屋子,没有侍者引领,根本找不到这个所谓的神仆。
大厅和通道的气息带着浅淡的,和教会有些相似的纯净气味。
终于来到神仆门前时,安德烈闻到了被努力隐藏的血腥味。
不是同类,只是单纯的,人血的味道。
侍者推开门,朝西蒙抱歉地道:“神仆刚用完‘圣餐’,您请进。”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感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一更)
与神圣的名字相左,血腥味暴露了神仆的真实喜好。
蝙蝠的眼睛翻不出白眼,但也准确无误地通过眼神表达了对屋里藏头露尾的懦夫的鄙视。
西蒙进屋后,侍者关上了门,在上面做出新的诅咒。
安德烈多看了眼侍者,趁他不注意溜进屋去。
神仆年龄不小了,两鬓斑白,还留着显老的胡子。正坐在一柄欧风的椅子上,面前摆着高脚杯。杯壁上粘粘着粘稠的血液。
猩红的血迹和屋内明亮,洁白的装饰矛盾异常。
但无论是神仆,还是西蒙,显然都没有这种感觉。
“先生要给我什么东西?”神仆用手绢擦着嘴角,对胡子上不小心沾上的红色也颇为注意。
西蒙摸了摸胸口的试管,说:“特里死了,庄园管家动的手。”
神仆动作轻顿,继而继续垂眉擦拭胡子,“先生找替罪羊的本领很不错。”
西蒙神色一狠,盯着神仆说:“无论如何,你们在主城的信徒少了一位。按照规定,新的神血会降临在替补者身上。”
“的确如此。先生对我们的规矩很了解,你杀了特里,没有神血一样无法接管赌场。”
“你当主城的人都是傻瓜吗?”西蒙冷笑一声,“那只刚转化不久的血族能入得了神仆的眼是因为什么,我们再清楚不过。特里是个蠢货,欲望都写在脸上,好控制极了。您推举神使为假,收集权力为真。”
“话不可乱说。”
西蒙闭嘴了。
他显然有需要仰仗神仆的地方,态度软下来,“庄园的财力和人力足够进行更多的试验,您和我合作,要比和特里合作,利益大得多。”
“新执行员的身份要‘神’来预示,和利益无关。先生,我以为你是有重要信息才同意见你,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等等!”西蒙叫道。犹疑地把手伸向胸口的试管。
安德烈躲在墙角,敏锐地觉察到西蒙萌生的怒意和杀意。
16/118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