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正信丝毫没有说坏话被人抓包的窘迫,反而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正好,还省了我再说一遍,你同意不?同意就留下,不同意就......不成,你必须得同意!”
白雨信:“......”
四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白雨信简直说不出话来。
他头一次看见这么......不求上进的人。无论是顾明州还是他自己,都是卯足了劲儿往上爬的人,便是讨人厌的二婶也是竭尽全力地在为自家儿子谋福利,这群人也太懒了吧?
白雨信虽然生性凉薄,自私无比,还没什么人性,唯一一个优点便是知恩图报。
就连苛待他的顾家他都会想办法回报,叶家人的要求也算不上太过分,白雨信叹了口气,点头。
叶正信高兴坏了,朗声说:“那今日就命你为叶家的管家!”
第51章 何方神圣?
冬日一过,白雨信的病好了许多,只是还留了些许病根,时不时就会发咳,大夫说得花些时日好好养着,费些时间自然会好。
白雨信实在躺得骨头都软了,一接手叶家的生意就如鱼得水,将叶家懒怠的小厮们全都发动起来,烘茶的烘茶,拼配茶叶的拼配茶叶,院子里迅速换了一副热火朝天的画面。
叶星阑早上醒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这是咱家吗?”
叶书韵也在旁边发呆:“乖乖,这家伙还真是脑子有病,这么暖和的日子不在家睡大觉,非要忙活。”
他们可没那么傻,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出去玩儿,日子不可谓不逍遥自在。
马上就是过年,租了叶家的田的佣户们开始过来拜庄,送什么的都有,按惯例主家是要封些赏钱的,又是年关,讨个喜庆,主家多半不会太计较,佣户们走动得就相当勤快了。
这件事必须得熟悉叶家佣户的人才能干,叶星阑再怎么不乐意,也得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受众人的礼。
饶是如此,他还是将白雨信拉了过来,不情不愿道:“你好好学着,明年这事儿就该你做了。”
白雨信面上点头,却并不打算真的越过叶家人收租。
虽然一样是帮忙,但佣户们拜庄,拜的是主人,他一个帮忙打下手的如何能够越俎代庖?叶家人心也真够大,但凡碰上一个心术不正的,叶家易主只是时间问题。
佣户们来来去去,叶星阑起先还有些兴致,不一会儿便乏了,打了个哈欠。
“少爷,这是北城的账目,您瞧瞧。”一个管事看准了时机开口。
叶星阑本就头昏脑涨,再一看密密麻麻的账目,更是叫苦不迭,随手一合账本:“辛苦田管事了,下去领赏吧。”
田管事一喜,正要接过账本,面前却忽然多出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晶莹,骨节分明,却劲瘦有力,毫不迟疑地将账本劫走了。
田管事的心咯噔一下,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眉眼如画的俊秀少年立在叶星阑身后,先前不声不响时他几乎没注意到,一站出来,带有强烈攻击性的的存在感便瞬间鲜明了。
白雨信一页一页翻过账本,他先前已经看过花名册,对叶家财产多少心中有数,此时条条对照,并不开口说话。
这种静默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沉重,压得田管事微微塌下肩膀。
“怎么了,有问题?”叶星阑眨眨眼。
白雨信略勾了勾唇角:“公子可看过这些年来的账本?”
叶星阑一听这话就头疼,他们家可不就是懒得管账,才找人替他们做事的吗?叶家田地不少,故而按地域划分,找了四五个管事,反正年年有钱收,账目看不看又有什么分别?
白雨信叹道:“原来公子早知道了,田管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什么什么,他知道啥了?叶星阑一脸懵逼。
田管事也是一愣:“白管家,您这话从何而来,小人实在不明白。”
“今年收成比往年好,按理说你该收的租只多不少,却仅有往年的五分之四,足足少了五百两,”白雨信掀起眼皮,“难道你以为故意将账目做得复杂些,就没人看得出来了吗?”
“这、这......”田管事心惊不已,他就是看在叶家人个个懒惰,被这么绕来绕去肯定不会看,方才有这个胆子在账本上做手脚。
他为了以防万一,可是将其下了大功夫的,便是账房先生来算,也少说得一两个时辰才理得清,这少年竟然草草几眼就算出来了!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田管事勉强定了定心,解释:“今年收成普遍不错,可前阵子咸州发大水,也波及到了咱们的山庄......都是老奴无能,少爷若要责罚,老奴无话可说!”
他满脸忠诚,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叶星阑有些动摇:“原来是这样,那的确怪不得你.......”
“是啊,人力怎能违抗天灾?”白雨信不紧不慢道,“那究竟波及到了哪里呢?从哪一家开始,到哪一家结束?受了灾主家不能不管,你只管禀报上来,正好今日佣户们都来了,核对、抚恤起来也方便。”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田管事满头是汗,支支吾吾地说:“约莫是北面陈松家到南面魏家吧。”
“我记得洪水似乎不是由北往南流的吧?田管事是不是记错了?”
“那可能是由东往西......”
“来人,去问问哪些人家里受灾了,记下名字交上来,瞧瞧有没有胆敢充数的?”
田管事方寸大乱:“等等!白管家,我再想想......”
“这么大的事,你连记录都没有,还得现在想?”白雨信猛然变色,将账本丢到他脚下,“依我看,受灾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吧!”
田管事被他拆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白管家,少爷,老奴知罪!实在是家中老母病得厉害,命悬一线,非得日日服药吊着一条性命不可,老奴这才犯了糊涂啊.......”
白雨信眸中掠过一丝嘲讽。这厮知道再狡辩也落不到好处,便开始打感情牌,还真是够精明的。
果不其然,叶星阑已经全然被打动,面露不忍。
白雨信向他请示:“公子,您看怎么办好?”
叶星阑有心放过他,但当着众人的面不罚,恐怕难以服众,便附在白雨信耳旁,命他叫田管事带下去斥责两句,悄悄地放了。
白雨信听了,一脸惊讶,叫嚷起来:“拖出去打死?公子,大过年的闹出人命来,只怕不吉利啊!”
田管事两眼一黑,软倒在地。
“不是,我不曾......”叶星阑呆了,慌忙解释。
白雨信露出笑容:“少爷果然仁慈。”
“田管事,少爷只罚你将贪墨的银两还上,再吃上几板子教训,日后还能安安分分当个佣户呢。这样好的主子上哪里找去,还不赶紧谢恩?”
田管事只得谢恩。
白雨信点点头,扬声喊道:“来人,将田管事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这也叫几板子?二十板,他怎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田管事气血上冲,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第52章 旧友变仇敌
经过前头这么杀鸡儆猴地一闹,众人俱是噤若寒蝉,惯于耍弄手段的也不敢了,老老实实地上供。
与此同时,也对叶星阑生出别样的畏惧来。
别看这叶公子平日里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管,其实人家心里边门儿清,是个厉害人物哩!
叶星阑还不知自己得了个笑面虎的名声,折腾一整日,回房便倒在榻上发呆。
叶书韵正在院子里头练剑,从窗外看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奇道:“你又没干活儿,怎么累成这样?难不成白雨信不尽心?”
“他是挺尽心的,只是......”叶星阑皱着眉沉默片刻,“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他有时候怪吓人的。”
“你管他吓不吓人呢,”叶书韵刷的一剑,刺穿一片树叶,拖长了声音说,“反正给咱省了功夫不就行了?”
叶星阑想想也是,甩了甩脑袋,专心趴在窗边看姐姐舞剑。
过了几日便是年关,叶家人平时做起正事来一个比一个懒,论起玩来却是个个都当仁不让。
光是在家里闹腾还不满意,又窜到旁人家里串门儿,还有全城各家富商、官员的宴会,也去了个遍。
白雨信身为管家,自然得跟着。
所以也免不了与老熟人见面。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白雨信么?”有人认出他来,眼里充满惊讶,“老夏,你不是说他已经死在牢里了么,怎么还在外头活蹦乱跳呢?”
“还问我呢,你们舒家不也塞钱了?”夏勤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
“嗨,我这不是跟风,随便塞点儿钱么,最恨他的人还是当属戴家,”舒克己笑盈盈地扭头,“子濯,你说是吧?”
人群分开一条空隙,戴子濯缓缓走出来,注视着白雨信的眼神阴冷无比。
花园里摆放了数盆鲜花,按照不同季节摆放,却都在这寒冷冬日开得艳丽,一瞧便是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去年白雨信搅得杭州城中大乱一片,人心浮动,此次宴会便办得尤为隆重,有一扫过往不顺的意思。
白雨信自知不受欢迎,便躲在角落里赏花,谁知还是没能躲开,当即微微叹了口气:“好久不见。”
他穿着粗布衣,却不掩容貌秀丽,抬起眉眼时令众人都是微微一愣。
这等手下败将,应当过得凄惨无比,对他们毕恭毕敬才对,他反倒一脸坦然,众人心里越发不舒坦。
夏勤当先冷嘲:“白公子这又是去骗哪家的银子了?”
白雨信并不搪塞,毫无波澜地说:“在叶家当管家。”
“给叶家当管家有什么出息,不如来我家,”舒克己有意折辱,折扇挑起少年下巴,“少爷自有好差事给你。”
一众少年俱是嗤嗤发笑,说不出的揶揄。
谁知白雨信被这么奚落,仍是一脸平静,众人觉得没趣,不禁有些怒了。
“喂,跟你说话呢,聋了?”夏勤推了他一把。
“怎么的,这么大的恩宠你瞧不上呐?不若现在就禀了县太爷,再给你吃一顿牢饭,如何?”舒克己踹了他一脚。
戴夏舒三家虽然各自为敌,但孩子之间还没有这么大的仇恨,且多年来相互结为姻亲,面对外敌仍是同仇敌忾的,此时看白雨信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夏勤最冲动,力气也大,险些把白雨信推下栏杆。
下面可是山石,若真的跌下去,只怕非死即伤。
戴子濯脚步一动,下一刻又开始痛恨自己仍在为他担心,不禁恨恨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白雨信神色漠然,“有什么可说的。”
舒克己怒:“你说谁是狗!”
夏勤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抡起拳头:“找死!”
“住手!”叶星阑手上端着一大盘点心,小跑过来,“你们欺负人呐!”
舒克己笑:“小叶子,我劝你别管。这姓白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哥哥们替你料理了。”
“那他现在也是叶家的人了,你管得着么?”叶星阑气哼哼道,“当心我叫我姐过来!”
开什么玩笑,像白雨信这么能干的管家,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一个啊?敢断了他们叶家偷懒的路,没门儿!
一想到叶书韵那个母夜叉,夏勤和舒克己都是脸色一白,面面相觑。
叶星阑瞪了白雨信一眼:“瞧你平时那么机灵,怎么被欺负了也不晓得叫人?”
白雨信并不在意:“他们有怨,免不了的。”
叶星阑算是服气了,将点心塞进他怀里:“算了,咱们走。”
“等等。”
戴子濯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恨不得瞪出一个洞来:“事到如今,你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为了对付白雨信,戴家将争了许久的盐引作为筹码,方才获得了夏舒二家的帮助,并将流落在外的铺子一一收回。最后看似戴家得胜,其实还是输了。
戴家彻彻底底地在这场盐引之争中落败,再无一争之力,且元气大伤,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整顿内部。
这些,全都是拜白雨信所赐。
白雨信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成王败寇,且输的是我,为何要道歉?”
戴子濯当即噎住,良久脸上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不由仰天长笑:“好,好,好!”
他高呼三个好字,踉踉跄跄离去,背影说不出的失意悲凉。
夏勤和舒克己连忙追了上去,一左一右地劝。
“不是吧,你还没对这小子死心呢?”
“算啦,天下何处无芳草?你喜欢小男孩儿,我明日便搜罗几个给你送来,一个白雨信算什么?”
......
一群少年散去,无人注意到假山背后还有一座凉亭。
亭中叶正信啜了口酒,若有所思。
夜里,叶正信躺在床上,越想越不放心,翻身推醒了罗绣织。
“干什么干什么?”罗绣织不耐烦地嘟囔起来,“老娘今日累都累死了,不想要。”
“嗨,谁跟你说这个?”叶正信将心中的忧虑倾吐而出,“我越想越觉得,这白雨信不妥啊。”
罗绣织睁开眼:“什么,哪里不妥?他抢夺叶家财产了吗?!”
第53章 去京城
“那倒没有,”叶正信叹了口气,“都说刚极必折,慧极必伤。这白雨信虽然聪明,我就是觉着不放心。”
罗绣织没听明白:“既然没抢咱们家产,怎么个不放心了?”
“你知道我今儿听见他跟戴家那小子说的话,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叶正信沉沉道,“人家说他是个大灾星,还真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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