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愿却发了话:“要奏什么,说吧。”
“是,皇上。”
顾明州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皇
上贵为天子,却连贡品都赐给首辅大人用,真是龙恩浩荡,感人至深。”
他此时说这话,意味有些微妙,令方才张黎的优势转到了皇帝身上。
能够用贡品,不是张黎厉害,而是皇上仁慈。再得
意下去,可就是仗势欺人了。
李宏愿手指轻轻在龙椅上敲了敲,嗤笑:“不必拍朕的马屁,有事说事。”
顾明州依旧笑得温和无害:“不知皇上、各位大人们可还记得几年前的咸州大水案?”
众人都是一愣,张黎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紧接着垂下眼皮,掩住了神色。
“黄河、长江的水灾常见,咸州却不常发大水,朕自然记得。”李宏愿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这样卖关子。
“皇上圣明,咸州河流平稳,水灾数十年一见,连先帝都不曾遇上,怎么就在三年前爆发了呢?”
顾明州顿了顿,稍微加重了声音:“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一石惊起千层浪。
朝臣们难以置信地交头接耳,没有人料到竟然有人提及了三年前的那场大水,更没人想到其中会有什么猫腻,所有目光如同箭矢般对准了顾明州。
“而据我所知,当年承办修堤的人,恰好就是杨宜
修!”
顾明州望着张黎,字字见血:“首辅大人,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第98章 案子交给你
早朝后,顾明州受到了李宏愿的传召,顶着一众官员各异的眼神,进了宫,李宏愿在御花园接见了他。
已经是寒冬腊月,御花园中却是花团锦簇。
顾明州在一簇菊花旁边站定,躬了躬身:
“微臣见过皇上。”
“上回朕见过你那位心肝肉了,”李宏愿微笑,“是位极好的人物。”
“朕原本以为,你是要在京城好好过日子的。”
前面才挑起杨宜修的事,闹得沸沸
扬扬,如今风波未平,又闹出了咸州大水的案子,以后还不知又要做什么,实在太会闹腾了。
不止闹腾别人,也是闹腾自己,小夫妻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宏愿自己跟凤子初情意绵绵,毕生最
大的夙愿就是不当这什么鸟皇上,两个人携手归隐山林,离这些纷纷扰扰越远越好。
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情场得意,还愿意惹这么多事的。
“巧了,臣家里那位跟臣一样,都没想过要什么安分
,”顾明州扬唇一笑,“人生一世,总该留下点什么吧?”
李宏愿震惊了,连这个时候他都不忘要夸老婆、秀恩爱!
结合顾明州流传在外的描述,他家那位就是既温柔又强势,既贴心又害羞,
家里家外一把抓,长得好,人善良,能赚钱,会养家,现在又多了个志向远大,为国为家......总而言之就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史上第一妻奴莫过于此!
这也......
太会夸了!
同为妻奴的李宏愿顿时生出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改日一定得找他取取经!
咳嗽一声,李宏愿道:“朕就这么一提,你倒挺会打蛇随棍上,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言归正传,咸州大水案你有证据吗?”
“这就取决于皇上您了,”顾明州幽深一笑,“您对于张黎究竟是什么态度,我便有什么样的证据。”
一旁的贴身太监尖声喝道:“放肆,皇上的
心意也是你能随意揣测的吗!”
李宏愿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眯起眼看向顾明州:“说下去。”
“微臣也知道皇上不容易,要顾全大局。满朝文武有一半儿的人都是张黎的,边境如今也靠张
黎的人顶着,若是人心浮动,只怕要生事端。”
“然而皇上一忍再忍,张黎等人却丝毫不曾体谅皇上的难处,依旧作威作福,几年前就敢干出毁堤淹田的事,现在更是害得冲海成为一片火海,分明是国泰民安的
年代,冲海却满地疮痍、哀鸿遍野。”
“首辅大人把持朝政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毕竟老了,精力不如从前,才会犯下这么多错,皇上体谅他,臣等都是心中有数的。”
顾明州定
定地望着李宏愿:“臣是大兴的臣子,归根到底是皇上的臣子,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为皇上分忧。皇上想如何处置张黎,臣便查出几分真相出来。”
李宏愿探究般的神色暗了下来,似乎被说中了心事,
沉默不语。
顾明州话里处处透露着体谅,知道李宏愿这个平衡大局的人难做,只是将选择摆在台面上,毫无逼迫之意。
然而每一句话又都直指张黎,明明白白地确信他的罪责。
这一番话的水平不可谓不高,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刚入朝堂不满一年的年轻人说出来的。
李宏愿扫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一旁开得正盛的菊花上,忽而喃喃出声:“我花开后百花杀......春去秋来,时序
更迁,本是人之常情,这朵花却一枝独秀太久了。”
他摇了摇头,看向顾明州:“这案子交给你,一个月后当堂审理。”
顾明州一愣,就听得李宏愿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说你是大兴的
臣子,大兴归根结底却是百姓的。做你该做的事吧。”
皇上竟真要动他了?
顾明州心中微微震动,有些不可思议。
上一世他花了数年方才斗倒张黎,这一世会这么顺利?
但想一想,上一世徽州桐木案最终淹没在了各类卷宗里,无人问津,咸州大水案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得知真相,不比如今,顾明州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启了党争的序幕,所以许多事情的进度都加速发
生了。
然而摆在面前的考验依旧严峻。
张黎之所以能够屹立这么多年不倒,不仅是因为他与皇帝的师徒之情,更因为当年先帝临死之前,将兵权交给张黎代管,其他武官里也有许多都是张黎的
人,如果将他逼得急了,很有可能逼宫造反。
而像凤子初这种年轻的将军,威望尚未建立,也没有正当的名分将虎符拿到手里。
如果张黎真的造反,李宏愿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他拿下。
而他更有一重最致命的担忧,那就是没有子嗣。
李宏愿将凤子初立为皇后之后,将皇太弟立为储君,虽然一段时间里缓解了自己的压力,不会再被那帮老头子逼着娶老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他这个皇帝也是可有可无的。
杀了李宏愿,对外宣称皇帝病死,张黎安安心心地摄政王,再无威胁,岂不是高枕无忧?
所以李宏愿不愿动他,也不敢动。
凡是谋而后动,
李宏愿眯了眯眼,低头对一旁的贴身太监如此这边一番。
太监连连点头,又道:“皇上,那这盆花......”
“不合时宜的东西,撤了吧。”
“是。”
一盆价值连城的菊花就这样定好了命途。
与此同时,另一朵花被一只手轻轻地捧了起来。
叶星阑咋舌:“这大冬日的,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花。”
白雨信淡淡道:“每日以炭火
养着,比人还娇贵,自然开得艳丽。放开你的爪子,回头弄坏了,你又得多卖一个月的茶了。”
叶星阑慌忙收回手,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他爹一见乌龙茶大赚,就兴高采烈地带着叶
书韵回家去,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说什么再赚出三年卖茶的钱,就能回家养老了。
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第99章 白雨信,你是人吗!
叶星阑无依无靠,只能跟着白雨信混,每日苦巴巴地跟在后头,活像跟着鸭妈妈的小鸭子。
白雨信倒是不介意多带他一个,毕竟先前也答应过叶正信,要帮他带带叶星阑管家,现在开始做鲜花的生意,正好
从头开始带。
叶星阑刚遭受了家人的背叛,紧接着就是一通数字轰炸,整个人都蔫了,陷入自闭。
下人跟在旁边,小声地劝:“少爷,多花点儿心思吧,不然待会儿白公子来了,您又要遭罪。
”
白雨信在前面忙忙碌碌,望着他的背影,叶星阑脸色一阵惨白。
叶正信为了让白雨信更好地管束他,不给他钱了,从此以后,白雨信就是他零花钱的支配者,生活的掌权人!
而白雨信是个什么人,还有谁不知道的?
他能为了多赚一笔钱,几天几夜不合眼,在码头核对货物;他能在几天之内,除了吃饭睡觉,坐在书房里动也不动,把所有账目核对完,还一点儿错也挑不出;他从不
沉迷于已经获得的成就,也从不满足于现有的幸福生活。
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叶星阑这些天里受足了苦,不仅要被管束,还要承受白雨信发自内心的疑惑与鄙夷......
他太难了!
“反正我就是个废物,扶不上墙的烂泥,”叶星阑委屈地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含着泪,“我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
说着,叶星阑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门去。
然而没多一会儿,他又怂了。
叶星阑打小锦衣玉食地养着,生活水平高着呢,现在钱都在白雨信手里捏着,他一走,要真惹怒了白雨信,不给他钱,那可怎么办呀?
毕竟白雨信可不
是他爹娘,还会哄着他。
叶星阑站在街角,一阵踌躇不定。
回去吧,脸上挂不住,不回去吧,心里又不踏实。
就在这时,只见白雨信匆匆忙忙地出来了,向着城南的方向去了
。
叶星阑一愣,下意识地跟在后面,发现他是去城南买糯米鸡去了。
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不见了,所以想买点好吃的补偿一下?
叶星阑热泪盈眶,连日来的创伤瞬间抚平了不
少。
城南的糯米鸡多难买啊,排队少说一个时辰,每天还限量,卖光了就不卖了。
白雨信竟然为了他,亲自去买!
这份心意简直感天动地。
与此同时,叶星
阑也有点愧疚。
不就是学学做账本,学学做生意吗,有什么难的,他都从小学到大了,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动动脑经一下子就跟上了嘛,有什么必要整日哭喊着说自己不行?
而且他完全没想
到,白雨信平日里对他爱答不理的,居然这么重视他。
他才刚消失没一会儿呢,白雨信就赶忙跑出来想办法哄人了,这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潜力,觉得他是个有造之才吗?
叶星阑感动坏了
,又有点小别扭。
要是就这么给白雨信找到吧,似乎有点刻意,搞得好像自己很好哄似的;可一直躲着不让人找到,又有折腾人的嫌疑,叶星阑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左思右想,叶星阑决定,等
白雨信买完糯米鸡,他就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走在街上,来个意料之外、命中注定的偶遇。
他果然是个天才!
叶星阑一拍大腿,找了个茶馆坐了一会儿,喝茶喝得直打瞌睡。
一个时辰后,白雨信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慢慢地走在夕阳下。
叶星阑连忙实施计划,跟他面对面地走在一条路上。
快要接近了......叶星阑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十步,五步......擦肩而过。
叶星阑:“......”
怎么回事,白雨信没看见他吗?
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本少爷,竟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
该死的男人!
叶星阑呆了片刻,还只能装作无事发生,转身拍拍白雨信的肩膀:“哈哈哈,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啊?”
白雨信一愣,回过头,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
他都离家出走了,在哪里出现都不奇怪吧?
叶星阑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但白雨信拿着糯米鸡的样子那样迷人,他竟一时没能说出质疑的话。
哦,可
能他不好意思了。
像白雨信这种人,平日里要多冷漠有多冷漠,对他更是没个好脸,突然间要低下头来道个歉、哄个人,可能有些难度吧。
叶星阑对自己的推测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又能释然了
。
果不其然,走了一路,白雨信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小小的尴尬。
叶星阑服了白雨信这种别扭的性格,心里也不那么气了,大发慈悲地咳了一声,率先打开话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白雨信一愣,眼神是从沉思中惊醒的迷茫。
“哦,糯米鸡。”
嗯,糯米鸡。
然后呢?
叶星阑傻了眼,这就没了?他都把话递出去了,白雨信
就给他来了句这个?
“咳,看起来不像是给你自己吃的。”哥哥啊,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快长点心吧!
白雨信一笑:“嗯,顾明州最近太忙了,找些新鲜的花样给他尝尝。”
叶星阑:“???”
“你不是经常出去玩吗,要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妨推荐一下。”白雨信笑着问他。
橙红色的夕阳下,白雨信的脸,就像融化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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