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也亮了。
柳宗鹤把东西全部放回柴房,再把自己湿透的衣服换了,穿上老大爷备下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里头温时星紧闭双目,睡得酣甜。柳宗鹤心里一暖,爬上床,有些贪婪地靠在温时星的身边。
第六十四章 赠你发簪
村里几声叫得不停的鸡鸣吵得柳宗鹤睁开眼,他翻了一下身,感觉旁边空无一物,瞬间清醒。
他猛地坐起身,环视周围一圈,没看见温时星。柳宗鹤立刻下床,赤脚跑出屋外,看到院子里正在研究鸡棚的温时星。
“你…你干嘛穿大爷的衣服?”温时星被身后那阵动静吸引,回头一看,柳宗鹤穿着大爷的粗布衣服,有些老气的棕色和黑色布纹,偏偏柳宗鹤又生得贵气,这么一看怪怪的。
柳宗鹤脸色霎时不自然,他摸了摸衣襟:“我觉得睡觉挺……不错的。”
“……”温时星果然露出无语的表情,他转过头继续逗弄出生不久的小鸡。
柳宗鹤看见温时星后,心里就舒坦多了,简单洗漱完毕后,他到柴房取出木头。
之前柳宗鹤不单单会制玉,还会简单的木工活。他选来形状最好切割的一块,视线在温时星的后脑勺停了一会,又转头看看了木头。
心里大致有个想象了。
逗玩小鸡的温时星回头一看,发现柳宗鹤抱着木头比划什么。他坐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默默盯着柳宗鹤。
看他砍木头,切割木头,再配上那副打扮,温时星越来越觉得柳宗鹤像这村民了。
要知道,以前的他诸多挑剔,吃穿都要侍女仔细着伺候,而现在像个平常粗汉干着粗活。
虽然不比以往光鲜亮丽,但温时星却觉得这样的柳宗鹤好像才有生命,才让他觉得柳宗鹤也是有感情的。不似在云峰城时那般冷血,那般毫无人性。
看得累了,温时星便撑着下巴不小心眯了一会儿觉。他好像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是曾经快乐的时光,但忽然画面崩塌,碎成一瓣瓣血莲,最后融成一滩血。
“咚!”
温时星的头忽然猛地磕在石桌上,疼得他一下子精神了。他捂着头,下意识看向柳宗鹤。
他人却不在,倒是座位上放了很多小玩意儿。温时星慢慢走过去,见四下无人,低头一看,全是长条,也分不清是做什么的。
温时星歪了歪头,用木头制暗器?他不懂,只觉得无趣,便溜回了石凳上。
过不久柳宗鹤又不知从哪弄来小刀,抱着那些长条玩意就开始一顿精细操作。
只见柳宗鹤小心翼翼,捧着那些东西时精神高度集中,视线从未离开。没见过柳宗鹤如此认真的模样,温时星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心里也隐隐期待这做出来的会是什么玩意。
二人在院子里从早上直坐到夜幕降临,柳宗鹤从头到尾保持一个动作。连饭都不吃,温时星摸着圆圆的肚子,半靠在椅子上。
这村落近水树多,因此蚊虫也特别毒。温时星拍了不止一次脸庞飞来飞去的蚊子,再看柳宗鹤,那耳朵上竟被叮了个大包!
不痒吗?温时星心生佩服,刻这木头当真是走火入魔,只怕谁过去讲话,他都是不理吧?
不知怎的,温时星忽然想试试看,他张嘴喊了一句:“你不痒吗?”
本以为他大概是闷不做声,埋头苦刻的了,结果柳宗鹤立刻抬头,“什么?”
一时间,温时星心里微动,他撇开头说没什么。说罢,柳宗鹤又开始全身心投入手上的工作了。
什么呀,自己瞎想一通,倒把自个儿绕进去了。温时星气得一跺脚,起身进屋。
柳宗鹤是不知道他那点心事的,他只希望能在坐船去红莲之前把这东西完工。
屋里,温时星躺在床上,迷迷蒙蒙地想,自己现在和柳宗鹤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明明和离,本应该永不相见的。此刻却在异乡,二人仿佛过着原本云峰府应该过都生活。
柳宗鹤那也那夜的话他都记得,可眼前,对方稍稍做些什么,都能让他多想。
真是烦!温时星越想越纠结,他拉起被子盖在头顶,想隔绝脑子里想的那些事。
静了一会儿,温时星将被子掀开,跑到窗户去看,院子里的柳宗鹤还在削手里的木头。
不管了,睡觉!他转身上床,吹灭屋里的蜡烛。
而柳宗鹤却没察觉温时星已睡下,他雕刻了好几个发簪,但因为工具不多,每个看上去都很粗略,做工不精细的样子。
他有些泄气,平时送惯了好东西,看着这满桌子乱七八糟的发簪,心里堵得慌。
“做好了?”大爷摇着蒲扇走过来,低头一看,惨不忍睹。本来准备好夸辞的大爷语塞了,最后点点头勉强说:“不错不错。”
“这些是送给那个小公子的?”
柳宗鹤点点头,他试图找到最好看的来拯救一番。大爷长长地嗯了一声,“他应该会喜欢的。”
这话说得柳宗鹤一点儿也不信,他拿起最好的那根发髻,仔细修改。大爷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好哼着小曲儿回屋。
夜色渐浓,柳宗鹤眼睛都用得发酸,终于改成满意的样子。虽然还是丑,但他高兴极了。
刚想拿着去给温时星看,发现屋里烛光都灭了,他这才意识到很晚了。
思索片刻,柳宗鹤还是拿着这跟发簪进屋。屋头的温时星背对着他,呼吸均匀,身体微微起伏。
柳宗鹤偷摸着上床,捏着发簪在温时星头上比划了几下,心里一片欢喜。虽然这发簪做得不好看,可是戴在温时星头上吧,就特别让人喜欢。
他半撑着身体,用一根发簪来回比划。忽然温时星转了个身,面朝柳宗鹤。
那张小脸还有块压出来的红印,淡淡地呼吸吹到柳宗鹤手边,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柳宗鹤看着这睡颜,心里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同时心里也在怀疑自己,当初在云峰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就知道存着力气欺负他。
看着看着,柳宗鹤心里心脏越跳越快,他微微俯身凑到温时星额前,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想亲,这个念头在柳宗鹤脑海里疯狂闪着。可是温时星会生气,会害怕。
柳宗鹤咽了咽口水,最终撇开头,把脸埋在枕头上。不行,要经过温时星的同意。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可以这样。
他抬眸,偷偷看温时星的睡脸,拿着发簪放在他额上轻轻一碰。
就用这个代替一下吧。
做完这些举动后, 柳宗鹤满意地笑了。接着把发簪放在枕头下 ,面对着温时星闭上眼睛。
次日,柳宗鹤又是在身旁无人的情况下清醒。
他捏着发簪走到庭院,看见温时星正和大爷一块儿喝茶。思来想去,他还是走了过去,把发簪递过去。
“这是?”温时星甚至没看出来这是个簪子。
“我做的发簪,送给你。”
说完,柳宗鹤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自然地看着其他地方,心里暗暗期许温时星收下。
比起当年的玉簪,这个发簪真的是用丑陋形容也不为过。
可是温时星愣了好久,他没想到柳宗鹤付出这些精力就为了这个。温时星想起玉簪,心里的抵触一下子涌上来。
“太丑了,不要。”语毕,温时星直接起身,躲开柳宗鹤的视线,进屋。
独留柳宗鹤一人呆滞地站在原地,许久才露出受伤的表情。他颓废地坐在椅子,心情复杂。
大爷面上尴尬,他没想到温时星这样直接,见柳宗鹤这般伤心,他拍了拍对方的肩:“没事,等去了红莲,有的是好玉,不缺这个。”
柳宗鹤摇头,大爷不知道这个东西的意义。对于他而言这是一种曾经的补偿,也是未来的一种接受。
可惜,他被拒绝了。
“没关系,我下次再做个好点的。”柳宗鹤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下次是何时,下次温时星就会接受吗?
要怎么做,才能人温时星重新接受自己。他趴倒在桌上,握紧手里的簪子,心中不停念:对不起,对不起……
可柳宗鹤明白,他之前伤温时星太多,就算最近二人关系好像缓和些许,可二人明白,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有更多的感情递进。
柳宗鹤想了无数个办法,他想和温时星重归于好,但他却痛恨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
所有的甜蜜苦涩只有温时星知道,而自己像个局外人。
“好了好了,大不了去红莲买块上等玉哄小公子开心嘛。”大爷拍了拍柳宗鹤的肩,接着面上于心不忍地回屋。
一进屋,就看见温时星坐在床边发呆。大爷偷摸着走进去,“小公子?”
没反应,大爷又唤了一句,温时星才抬眸看他。
“哎呀,我也不是要说你。”大爷快速摇了摇蒲扇,掩饰尴尬。
“就是吧,那木头得来不易。”
“什么意思?”听了这话,温时星眉头紧锁。
大爷整理了下思绪,把昨天柳宗鹤借镰刀的事一一给交代清楚。越听脸越黑的温时星,让大爷都渐渐说不下去。
“你还听么?”大爷瑟瑟发抖。
“你说。”温时星咬牙切齿,视线看向院子里趴着的背影。
第六十五章 在乎
听完大爷的话,温时星全然了解柳宗鹤为了这簪子,大半夜到那河对岸的事。
“不说多凶险吧,这单凭大半夜跑出去砍树的功夫,也值得收下这簪子吧?”大爷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倒像是温时星不懂事了。
隔着窗户,温时星的脸庞是那样平静,他忆起从前柳宗鹤送他玉簪时的模样。少年郎意气风华,眉宇之间桀骜不驯。相比过往,刚刚的他像是百般拿不出手,踌躇片刻才敢靠前来。
这木制发簪的确丑陋,随便叫上个木工都比这做的好。按照道理,温时星也算是看着他如何仔细雕刻,如何用心对待。平心而论,谁都拒绝不了这番美意。
可温时星闭眼,就是想起那个玉簪摔碎之时的情景。柳宗鹤哪怕是个着急的模样,也不至于让温时星心寒至今。
见温时星沉默不语,大爷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默默退出房间。
时至傍晚,这木簪温时星也没有收下。知他抵触,柳宗鹤便也默契不提。
三人的饭桌氛围忽而变得低沉,偶有筷子碰触碗壁的声音,温时星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对面的柳宗鹤不似之前给他夹菜。
老大爷可受不了这氛围,于是敲敲碗筷道:“这个,明天下午我们有船去红莲了。”
闻言,温时星立刻抬起头,精神不再萎靡,“真的吗?那我们明天下午出发?”
大爷点点头,“晚上备点干粮,明天下午到村口坐船。”
温时星心情好了许多,他颔首微微一笑,太好了,终于可以回红莲。
坐在对面的柳宗鹤却不尽然全是高兴,从坠崖至今少说几天了,按照云峰的计划,他们应该早就开始攻打红莲。
问题的变数在于温时星,即便没有十成把握,柳宗鹤也知道,红莲绝不可能是温时星出城时的模样。
倘若真如想象中的人间炼狱,他不敢想,温时星去了红莲会如何。眼下这般高兴,只希望温时星到时落差不要太大。
吃完饭,温时星便钻进屋里准备干粮,相识这么久以来,难得听他哼小曲。柳宗鹤倚在门边默默看着他的动作,脸上却是愁云满布。
温时星转身叠包袱,看见柳宗鹤神情严肃地站在门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打量一眼男人之后,扭过头没有说话。
他心想的是,莫不是为了簪子?
“我有话想和你说。”片刻,身后男人忽然发声。温时星的动作稍稍停滞,之后又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收拾。
男人思考许久,才从嘴边吐出一句话,“关于红莲,我希望到时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冲动。”
温时星的动作彻底停住,他紧紧捏着那包干粮,陷入沉思。关于红莲,不必多说,自然是凶多吉少。眼下自己远在天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程青寒身上。
同时,也祈祷闻子骞不要掺和红莲的事,尽管心知不可能。
“有青寒哥哥在,我没什么好冲动的。”
柳宗鹤眉头紧拧,他实在不喜欢从温时星嘴里听到那人的名字,尤其亲密呼唤哥哥一词。他虽不悦,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别无他意。”
温时星想了想今日大爷说的话,他转过身直视柳宗鹤,“你昨夜去河对岸就为了做这个发簪?”
“……”柳宗鹤睁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总觉得承认吧,好似自己在邀功卖惨。不承认吧,又在温时星心里落个不好的名声。
“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我不会领情的。”温时星也没想他回答,只是撂下这句话,便不再看柳宗鹤的脸。
这话像把火似的,直烧柳宗鹤心肝脾肺。一路烧到嗓子眼,最后活生生将火咽了下去。
这也是能料定的结果,温时星不收才是对的。柳宗鹤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自己之前不珍惜那玉簪,伤了温时星的心,现在想他重新收下自己送的东西,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了。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酸涩,温时星曾经听话讨好的样子一去不复还,柳宗鹤还觉得云峰府里的温时星,懦弱无能,现在反倒念着那点好了。
“我帮你收拾吧。”柳宗鹤干巴巴地说出这句话,他不希望好不容易才与温时星关系有所缓和,就被这木簪一下子斩断。
结果温时星压根不要他帮忙,“不用了,你去收拾你自己的吧。”
温时星伸手去拿一包干粮,恰好柳宗鹤也拿着那干粮,偏偏这男人还不松手。
“你去收拾你自己的。”温时星一阵不耐烦,用力一扯,没扯动。
抬头一看,对方还露出一副无辜的面容,睁着个墨玉眼珠子盯着自己,好似被欺负到尘埃似的。
温时星忽然就来气了,以前没发觉这柳宗鹤这么会来事,这戏一套一套的。
被温时星瞪一眼,柳宗鹤心里动摇了些。他知道温时星一向心软,即使嘴里不说,只要稍微表现得弱势一点,他就不会板着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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