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喘了口气,心想着自己和孙强的交情还算可以,欠孙强的钱可以慢慢还。
于是就这么拖欠了好几个月。
直到孙强终于按捺不住,毫不含糊地上门讨债,他手下几个小弟先是堵到舒立军的单位,然后再是住处。
舒立军拿不出,只能躲。
他走到单元门口,刚要往里进,突然之间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另一个人用胳膊勒着舒立军的脖子,将他往外拖。舒立军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想要出声呼救,结果被勒得更紧。
来堵舒立军的一共两人,都是孙强手下。一位剃了光头,另一位脸上有道刀疤,从额角横亘到下巴,异常狰狞。
光头恶狠狠地出声,几乎是贴着舒立军的耳朵:“老子还他妈撒尿和泥玩儿的时候都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们把舒立军带到了小区的角落里,松开捂着舒立军的手。
舒立军粗粗喘着气,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低三下四道:“几位大哥,钱我一定还,我发誓,不然我明天出门就被车撞死!就是这个时间,能不能再宽裕宽裕……”
“几个月了?操,知不知道孙哥现在也缺钱啊?”光头问。
光头还想再说什么,刀疤打断了他,示意他少说废话。刀疤对舒立军开口:“再给你三天,就三天。还不上的话,我记得你还有个女儿……在立展念书?”
立展中学是W市几年前新建的一所私立高中,舒立军的亲生女儿舒茜在那里就读。立展学费不菲,对舒立军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提及女儿,舒立军一下子变了脸色,他身体微微发抖,警惕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你说还能干什么。没想到你这人长得一般,女儿那么漂亮,”刀疤笑得很下流,“身材也好,拿给我们玩玩呗。”
一句话宛如平地一声惊雷,舒立军彻底慌了神,面上煞白,舌头也开始打结,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他语无伦次地说:“千万别!求求你们不要……我、我这就上楼把家里存款给你们,能不能算我还了一部分?哦,对、对了,我还有个儿子!他手里应该有点钱,我管他要,也全都给你们!”
“儿子?”对方显然有些意外。
“对,三年前上大学走了,我明天就联系他。”舒立军佯装镇定。
刀疤点上一支烟,不耐烦道:“现在就联系,我们盯着你,别耍花样。”
“好、好,现在联系……”舒立军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
沈卿安的生物钟使他常年在五六点钟就能轻松起床,但今天却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起得早对沈卿安来说不算什么,但架不住睡得太晚,这时候仍觉得困得神志不清。天色将亮未亮,从窗帘缝隙中漏出一缕微弱的光。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季容跟他居然贴得更近了一些,两人睡姿没变,仍同睡着前那样,胳膊揽着季容的腰,肌肤相贴处被捂得温热。
恍惚间,沈卿安想这么接着睡下去。
他伸出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举到眼前一看,四点二十五分。
而在沈卿安看清拨号的人是谁时,本想按下接听键的手指蓦然悬在了屏幕上方。
舒立军这个时间给自己打什么电话?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舒立军这个人能带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或者换种说法。坏消息。
沈卿安垂下眼,握着手机犹豫不决。
怕铃声继续响下去会吵醒季容,他先按了静音。
最终沈卿安还是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季容睡眠很浅,感受到沈卿安的动作,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我去接个电话。你接着睡,现在才四点多。”沈卿安轻声说,又帮他掖好被子。
季容嗯一声,缓缓地翻了个身。
沈卿安走进房间里的浴室,问舒立军:“什么事?”语气十分冷淡,随时准备着将电话挂断掉。
舒立军沉默了很久,才小声开口:“你能不能,借爸爸一点钱?”
“我没钱。”沈卿安回道。
其实舒立军并不相信沈卿安真的一点积蓄没有,但他不意外这个回答,沈卿安不愿意借给他钱、不愿意同他讲话,全部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中缘由远要比舒立军欠钱还要难以启齿,他没有立场去责怪。
舒立军站得离光头和刀疤稍远了一些,但没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他原原本本地给沈卿安讲了一遍事情原委,怕遭到沈卿安的第二次拒绝,又在原有基础上添油加醋,说舒茜在学校里已经遭人威胁,吓得在家哭。
不出他所料,沈卿安改了口:“我现在只能拿得出五万块。”其实到底是不是五万沈卿安不清楚,或许比这个数额再多出一点也说不定,他留了个心眼儿,没把存款的具体数额告知舒立军。
五万……五万抵什么用呢,舒立军在心里盘算,就算再加上他自己的二十几万存款,再把代步车卖掉,也还差二百多万才能还清。
可是有总比没有强,舒立军答应了他。
“你直接说还差多少。”
“……二百四十五万。”
“好,我知道了。下次直接让追债的联系我,别找舒茜麻烦。”
你就是活该。沈卿安想。
舒立军怎么样沈卿安懒得去管,可他们家不止舒立军一个人。卿念是没法帮舒立军还多少钱的,她和自己的中学同学合伙开了家美容院,初衷就是图一乐呵,赚的那点钱也就够应付平时日常生活。至于舒茜就更不可能了,沈卿安记得她这学期的学费还没交,就算除去学费,伙食费学杂费也不必可少。
沈卿安放下手机,站在水池边洗了把脸,人有点茫然。
等他回到床边时,见季容还是起了床,正在系睡衣的扣子。
看到沈卿安走过来,季容抬起头,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并不好,“怎么了?”
“没什么事。”
“你的脸色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事。”
沈卿安很勉强地笑笑:“不至于那么明显吧。”
既然沈卿安不愿意说,季容也不会再追问,他轻轻地抱了一下沈卿安,“别担心,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告诉我。”
坦白来讲,季容更希望沈卿安可以有求于他。
季容岔开话题:“对了,你晚上好像搂着我睡觉来着。”
沈卿安:“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季容:“睡都睡过了,我连你微信都还没有。”
沈卿安:“不要说得我们像是干了什么一样。”
季容:“怎么翻脸不认账呢还,你明明射在我手里,那么多……”
“够了。”沈卿安赶紧调出微信二维码的页面,让季容别说话快点扫。
要到沈卿安的微信不是件难事,无论是去问景延,还是在A大表白墙上仔细找找,总会有办法。只不过季容还是想亲自来。他心满意足地添加了对方的账号,把给沈卿安的备注改成“卷毛公主”。
季容笑了笑,问:“不开心的事先忘一忘,下楼一起吃个早餐?”
第15章 恐怕不止朋友
然而卷毛公主看起来格外心不在焉,垂着眼出神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季容觉得沈卿安这副模样乖巧得要命,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叫他回神。沈卿安这才慢慢回神,很抱歉地冲季容笑了笑:“我现在好像有点吃不下。”
“多少也吃一点,这家酒店早餐味道很不错的,”季容抬手捏了捏沈卿安薄薄的耳垂,沈卿安没有躲开,他继续说,“那要不这样,我下楼去买,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沈卿安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季容来这屋的时候只穿了身睡衣,现在别无他法,也只能就这么出去。他推开房门,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另一声开门声响,居然是隔壁房间。
然而走出来的人刚巧是景延。
景延也看见了季容。他当初给自己和沈卿安订房间时选了紧挨着的两个,此时还以为出来的人是沈卿安,刚要开口喊沈学长,仨字到了嘴边发现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儿。
再定睛一看,这人还真不是沈卿安,哦,还好没冒失地打招呼——我靠,等一下,但怎么会是季容?!
景延瞳孔一缩,心中大骇,一时间被冒漾的信息量噎得没说出话来。
虽然嘴上没说话,但心里已经马不停蹄地跑过了千八百个猜测——这是沈卿安的房间没错吧,季容的的确确是从这屋里出来的没错吧,穿着睡衣(还微微发皱呢怎么),那八成就是在这儿过夜了呀!原来季容效率真的这么高,俩人这就暗通款曲上了?所以季容到底是用了哪门子的方法让A大告白被拒率最高的数院院草跟他睡的(我靠,我想象不出那个画面),真该采访一下然后出本书放到A大书店里去卖,准保是个发家致富的新途径……
倒是季容看景延欲语还休的表情感觉还挺好玩,没忍住笑了,对他挥手道:“是景延啊,早。”
“早上好容哥!”景延说着,加紧走了两步,和季容一起进电梯间。
景延这人一向憋不住什么心事,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翻来覆去地上蹿下跳,一时半会儿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
他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出口:“容哥,你是对沈学长有点意思吗?”
季容侧头看了一眼景延,没着急回答,半晌后才抿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反问他:“嗯,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
“……算是吧。”季容又补充一句,声音很轻。
“’算是吧’是什么意思?”景延不太理解季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复。
“自己猜去,”季容轻轻弹了景延一个脑瓜蹦儿,“你问题太多啦。”
景延揉着脑门,百思不得其解。
季容恢复了沉默,不知怎么回想起前不久他回溪桥湾,陪季铭义去打高尔夫,季铭义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几位生意伙伴的女儿都可以安排季容见一下,在季容有空的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当时季容这么说。
季铭义挥出一杆,划出一道漂亮弧线,他问季容:“有没有喜欢的类型,大致说个方向?”
“没有。什么类型都可以。”季容抬头去看天空中静止的云,忽然有些疲倦,对现在经历的一切。
现在这个回答依然不会有变化,不过……说疲倦或许还为时过早。
他确实对沈卿安感兴趣,并且目前为止对于沈卿安的“喜欢”也不仅仅因为相貌,更是来自和沈卿安相处时的轻松,他太需要这一份轻松了。
季容想和对方发展短暂且稳定的“伴侣”关系,也愿意给予沈卿安充足的耐心等待他答应。
可是在那之后呢?
季容想不出,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想。
即使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无非就是等到对沈卿安厌倦的那一天,在季铭义的安排下找一个跟他抱有同样心思的姑娘形婚罢了。
*
电梯门打开,季容拐进酒店的餐厅,由于拿不准沈卿安喜欢吃什么、挑不挑食,干脆把比较出名的每样都拿了一点。
反正早晨多吃点也没什么。
等拎着好几个盒子袋子回房间时,季容见沈卿安已经换好了衣服,简单清爽的T恤和长裤,正坐在床边用手机打字,像是在和人聊天。
季容将早餐放在床边的小圆桌上,拆开两副筷子,招呼沈卿安过来。
沈卿安放下手机,又对季容道了次谢。
“总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显得好生分啊。”季容的语气像是在埋怨,夹杂了些难以察觉的亲昵。
沈卿安并不认同:“该说还是要说的。”
季容不再与他争论,挨个打开食物的盖子,五花八门摆了一桌。沈卿安望过去,肠粉,虾饺,糯米鸡,鱼片粥,椰汁糕,叉烧酥……
虽然种类繁多,好在每一份做得精致小巧,不存在吃不完的困扰。
季容夹起一个虾饺,问沈卿安:“对了,你们的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那你打什么位置?”
“一直都是二辩,”沈卿安面露无奈,笑了笑,“其他人不愿意,再加上我长得……不那么好接近?所以就我上了。”
他又补充:“包括队长这个职位,其实也是这么来的,大家随便找了个话最少的人。”
二辩作为进攻位,并非所有人都能胜任。看起来和沈卿安关联也不大,季容以为沈卿安会是一辩或四辩,慢条斯理地进行阐述或总结。二辩不仅需要反应速度快,还需要语言风格强烈,一般来说总要带点咄咄逼人的劲儿。所以辩论场上的沈卿安,和平日里会不太一样吗?季容见到的沈卿安每时每刻都冷静、镇定,永远理智,如若这种感觉可以实质化,那就是坚硬而透明的。
可是在此基础上,在辩论中更多体现对抗性的他,不那么“理智”的他,一定异常性感。
“我大学是在斯坦福念的,”季容回想在湾区的那几年,“好像也动过加入辩论队的心思,不过没进去。学校活动当然也有很多,但我更喜欢跟发小瞎玩儿,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就是了,那会儿天天最大的愿望是能顺利毕业。”季容从中随便拣了几件好玩的事给沈卿安讲,比如他第一次参加拉力赛时车差点翻进山谷里(这事他甚至没敢告诉他爸),或是驾驶帆船出海遇到的神秘小岛和海洋生物。末了又说,你要是觉得有意思,我以后再给你讲。
他发现沈卿安即使是被逗笑,也只是唇角扬一扬,眼睛弯一弯,幅度很小,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在开心,更像一幅云山雾绕的静态画。
你多笑笑啊,沈卿安。季容莫名其妙地想,其实他一直也很想看看沈卿安流泪是什么模样,总是无悲无喜的一双眼睛会不会像两片下不成雨的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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