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罗鸿文推开了傅云生,用大拇指将傅云生唇上的水渍擦干净,轻笑着说:“不能再亲了,你先出去,我一个人呆会。”
傅云生扶着罗鸿文慢慢从他身上站起来,红了脸问:“你喝茶吗,我去倒?”
罗鸿文摇摇头说:“不喝茶了,我要洗澡,你先出去,让翠喜进来!”
傅云生哦了一声,有些落荒而逃地出了房间,叫了翠喜就红着脸往厨房去给自己找茶喝了。
傅云生在路上遇到了陆青石正跟着罗司令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的身后,突然就想起罗鸿文说陆青石要带他去参加学校活动,心里有几分忌惮,傅云生觉得以后要远离陆青石,特别是陆青石还知道自己会唱戏。
傅云生才想明白,陆青石一眼就看到了他,自己就追了上来,喊了两声傅云生,傅云生最终还是逃无可逃,停了脚步,有些生气地转过身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陆青石打趣地笑笑问:“你咋这么讨厌我?”
傅云生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问:“不是说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
说着傅云生转身就要走,陆青石一把把人拉住,将傅云生按在红墙上,一手把人箍在自己和墙中间,倾身上前,凑在傅云生耳边悄悄地说:“我听过你唱戏,在桃县,你那时是何等意气,开口便唱道: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藩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当时鸿文哥说这人定能成角,有机会要结识一番,所以我去后台找过你,见过你卸下粉墨的样子。直到那天正式见了面,鸿文哥说他新娶的媳妇儿叫傅云的时候,我就想起你了,我听你唱戏那天,你的挂牌是穆桂英挂帅 傅云生。可你现在意气风韵全没了,像只老鼠,看见谁都能抖三抖。”陆青石缓缓道来。
傅云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想反驳,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他完全没印象,每次见陆青石,傅云生心中都像掀起了巨浪狂澜,整颗心没个着落,思索了半晌,紧张地问道:“所以你从见到我那天就知道我是男的!”
陆青石点点头说。
傅云生警惕地看着他问:“你到底想干嘛?”
陆青石看见慌了神色的傅云生,不急不缓,幽幽地说:“我想鸿文哥能好起来,我见过他双眼血流不止地样子,明明眼睛没受伤,落下的却是一抹血红,自此就再也看不见了,后来腿就走不了了,大夫说是罗司令下手太狠伤了筋骨,但我们都觉得这是他的心病。我不知道他那时心里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说出自此不再听戏的话,我看着他蜷缩在这一方角落里,慢慢地凋残,他还那么年轻,有指点江山的才华,有吟赏烟霞的闲情,不应该在此碌碌一生。还好你来了,鸿文哥已经很久没对人敞开过心扉了,无论你是为什么来的,有什么目的,我们只求你能帮他!”
“你们?是罗司令让你来的?”傅云生问。
陆青石摇摇头说:“不是,罗司令不会管鸿文哥是否要当废人,他在外面又有了小儿子,一岁都没吧,可能心中有愧,那小儿子才满月,他就到处物色张罗要给鸿文哥找个人,可罗司令竟然不知道鸿文哥不再听戏了,竟然找了你,但也好,只要你不在鸿文哥面前唱就行了,所以我那天只是吓唬吓唬你,给你提个醒,不要在这个院子里唱戏。这就是高门大院的悲哀,其实罗司令并不在意鸿文哥,这个儿子不行了罗司令就重新生一个。鸿文哥的母亲也一直把他当做铲除罗司令身边女人的工具,直到鸿文哥喜欢了那个戏子,罗司令终于有借口冷落夫人了,夫人也不敢再管着罗司令外面的妾室,就连鸿文哥以为遇到了命中的人,也不过是他的劫难,根本没有人真正地喜欢过鸿文哥,除了翠喜!”
傅云生不知道怎的,听了陆青石的话心中甚是难受,沉浸其中,怪不得罗司令不怎么过问罗鸿文,没事必定不会派人来传话,夫人虽然时时来,不过也说些希望子嗣绵延的话,对罗鸿文的病也不是真正的关心。过了良久,傅云生才说道:“还好有你和翠喜!”
陆青石笑了笑说:“你可以考虑一下,只要你能帮鸿文哥,让他去治病,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你也要和我交易?”傅云生问。
陆青石直接说出了交换条件:“我们可以帮你重新回到戏台,助你成角,你可以考虑一下。”
傅云生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抬起头的时候,陆青石已经离开了。
第12章
十二
傅云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他们总想把他推向罗鸿文,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有拯救罗鸿文的本事,傅云生觉得自己像溺了水的人,大脑丧失思考的能力。
傅云生才进院门就被急匆匆出来的翠喜撞得退后几步,翠喜正要发火骂人,一见是他,忙对傅云生说:“少爷找你呢!”
傅云生皱着眉头,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原来是罗鸿文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去钓鱼,他好安排下去,傅云生心中有事,兴趣缺缺,胡乱答道:“都行!”
罗鸿文听出傅云生语气中的低落,问他怎么了!
傅云生摇摇头,突然低身抱住罗鸿文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罗鸿文笑了说:“你都抱了,问我做什么?”
罗鸿文任由傅云生抱着,摸了摸傅云生的头发问:“你怎么了?”
傅云生把头靠在罗鸿文的肩上说:“我以前是个小乞丐,不知道父母是谁,我师父把我捡回家,他养我十年,去年病死了,家里的积蓄被其他人瓜分殆尽,我没钱给师父入殓下葬,就带着小吉祥去找了师父的朋友,他帮我让师父入土为安,可是人心难测,他把我卖给了罗司令。”傅云生话语平静,像说着别人的故事。傅云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跟罗鸿文说这些,大概是听了他爹不疼妈不爱的事情吧,就想跟罗鸿文也说一说自己。
罗鸿文抱着傅云生坐直了身子,问:“是那个姓柳的把你卖给罗美民的?”
傅云生没抬头嗯了一声,他不敢跟罗鸿文说他师父是唱戏的,他也是个戏子,傅云生不想打破他和罗鸿文现在看似和平的关系,他从一开始打算靠近罗鸿文就带着目的,想过得顺畅,想离开,所以选择讨好。在这方小天地里,罗鸿文就是天,能决定他的生死,他不敢冒险,傅云生不敢像以前那样,只要站上戏台,就有睥睨天下的勇气,现在的他是那么胆怯软弱。
“我能帮你什么?”罗鸿文抬手轻轻抚摸傅云生的背,语气中有一丝笑意。
傅云生摇摇头说:“你已经帮了,你不是说要把小吉祥接回来吗?”
罗鸿文的手轻轻顿了顿说:“是,我说过。”
傅云生把头抬起来,正视罗鸿文说:“你能把他接回来吗?”
罗鸿文沉默了一下,答道:“暂时还不能。”
傅云生眸中的神色暗了暗,沉思片刻问:“你能带我去听戏吗?”问出来傅云生就后悔了,马上补救说道:“他们说你以前喜欢听……”说完傅云生就沉下头来,心虚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能等着罗鸿文的反应。
罗鸿文愣了片刻,摇摇头说:“不行。”得了否定的答案,傅云生心里反而石头落地,安稳了。
罗鸿文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问:“是陆青石说要带你去听戏的?”
傅云生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嗯了一声,罗鸿文轻轻笑起来,说:“你不想和他去?”
傅云生再次愣住,不太明白罗鸿文的脑回路,反驳道:“不是!”
罗鸿文闻言愣了一瞬,突然笑出声来说:“我记得陆青石喜欢穿中山装。”不是问句,傅云生不知道怎么答,沉默着。罗鸿文又转了转扳指,对傅云生说:“你和陆青石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傅云生看着罗鸿文,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没有啊!”罗鸿文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再追问,对傅云生说:“我饿了,你去喊翠喜,准备开饭。”
吃饭的时候,傅云生一直在想罗鸿文的话,来来回回想了个遍,没个结果,就连罗鸿文和他说话都没听见,直到罗鸿文将碗放在桌上发出响动,他才回过神来,看着罗鸿文问:“怎么了?”
罗鸿文没说话,翠喜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傅云生说:“刚刚少爷问你还去钓鱼不?”
傅云生看了眼翠喜,把目光移回罗鸿文身上说:“要去!”说着傅云生低下头,看着罗鸿文的脚说:“要做鱼给你吃!”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静了,傅云生抬头看着罗鸿文说:“你不要生气了,好好吃饭!”因为想不明白,傅云生直觉罗鸿文是生气了。
罗鸿文突然笑了问:“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傅云生疑惑地皱了皱眉问:“怎样?”他知道罗鸿文问的是什么,他在讨好罗鸿文,带着目的的,罗鸿文其实问的是他也会讨好别人吗?傅云生的答案是会的,他从小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只是师父重塑了他,带他站上了戏台子,走近了那些中正仁义之士,让他以为他不会了,所以才到的时候内心极力抗拒讨好罗鸿文,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但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而他的命运向来如此,所以他能趋利避害作出最好的选择,并且能做得极好,他知道刚刚罗鸿文听了他的话是欢喜的,不再生气的,但罗鸿文的话却提醒着傅云生,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鸿文摇摇头,重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碗筷,傅云生见状,伸手把碗筷递到罗鸿文跟前说:“我不想你生气!”
罗鸿文轻笑着说:“就你这张嘴,不知道多少人被你骗得团团转!”
傅云生也拿起碗筷,给罗鸿文夹菜,说:“这不是没骗到你!”
罗鸿文笑笑没说话。
翠喜把傅云生拦下的时候,傅云生正在去厨房的路上,烧水给罗鸿文沏茶。
翠喜还是一副嫌弃傅云生的模样,说道:“哎,你是不是喜欢少爷?”
傅云生稳了稳手中的茶托,看着翠喜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们少爷这么好,谁不喜欢他!”翠喜带着些许骄傲地说。
“可我是男的。”傅云生答道。
“难道你不喜欢男的?不然那天晚上你不可能回来,我们内院里没有一个男人,是少爷把司令安排的男人全数清退了!”翠喜笃定地说。
“为什么?”傅云生问。
“少爷说清净。”翠喜答。
傅云生突然笑了,清净?是打算当和尚,不再喜欢别人了吧,傅云生觉得其实翠喜挺可爱的,有些时候只是护主心切,于是好奇地问:“难道我不能喜欢你家少爷?”
“你配不上他!”翠喜看着傅云生,双手抱胸,仰头看着傅云生说:“喜欢少爷的人多着呢,绝不能是你这种看似无害,实则花言巧语,一点不关心他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关心他了?”傅云生觉得翠喜没头没脑的质问有些好笑,她俨然就像个正义使者,隔段时间就要来站在道德的高度来谴责一下傅云生的种种劣迹,翠喜就像罗鸿文的卫道者,无时无刻不在护着她的少爷。
翠喜仿佛从什么地方得了理,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从来就不关心我们少爷,不诚心伺候他就算了,你还嫌弃他,总想往外跑!”
傅云生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问:“是啊,你家少爷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也不骂人了,也不怎么冲我发脾气了。”
翠喜皱着眉看着傅云生,大声地说:“你可不要想多了,少爷不过是感激你罢了!”
“感激?因为我那天晚上回来了,我自愿回来的,这有什么值得感激的?”傅云生问。
翠喜思索了片刻说:“这不是少爷第一次被下药了,上一次司令找了好几个漂亮的女人,他也不管少爷喜欢男的女的,想让少爷先要个孩子,少爷那时候只是腿伤了还看得见,我不知道那天里面发生了什么,后来司令来了,两人起了冲突,少爷伤了头,治伤的时候眼里一直流血,后来就看不见了。”
翠喜停了停看着傅云生继续说:“孩子没生成,那些女人回去说我家少爷不行,后来少爷再也不吃司令和夫人送来的东西,也不打算治病了。”
傅云生看着一脸伤心的翠喜,沉默了半晌说:“他行不行我还不知道,只是我不能生罢了!”
翠喜一脸震惊地看着傅云生,涨红了脸骂道:“你说什么混话,我是让你不要肖想我家少爷,注意自己的身份,他不和你计较,迁就于你,不过是感激你罢了,你不要想太多!”
傅云生看着翠喜这副模样,突然噗嗤笑起来问:“你就是来给我提个醒,不要高攀你家少爷?”翠喜闻言挑眉看着傅云生,以示正是如此,傅云生笑容更盛了,说道:“好,我记下了!”
翠喜看着傅云生问:“那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傅云生点点头说:“去给猫喂水!”
翠喜气得跺了跺脚说:“哼!少爷白对你好了!”说完翠喜气急败坏地走了。
傅云生看着翠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看着手里的陶茶壶,轻笑一声,自语道:“感激?”
傅云生推门进屋的时候,罗鸿文手上在玩算珠,听到响动也没抬头,说:“水都凉了,人也不渴了。”
傅云生把茶托放在桌上,把茶水倒在杯里,吹了吹袅袅青烟,递到罗鸿文跟前说:“闻到香味了吗?”
“洞庭碧螺春的味道。”罗鸿文轻笑一声答道。
傅云生把茶盏移开放在案几上说:“我挺用心沏的,跟着杨妈学的。”
罗鸿文挑眉说:“那我得尝尝了。”
傅云生把茶盏放在罗鸿文手中,坐在床边说:“怎么样?”
“我只尝出来别有用心的味道。”罗鸿文手中转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又有事让我帮你?”
傅云生摇摇头说:“不是。”傅云生盯着罗鸿文的脸,冒出几茬青色的胡桩,浓密的眉峰下,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傅云生突然问道:“你想见见我的样子吗,如果不想就算了。”
罗鸿文笑意更浓了说:“确实不想!”
傅云生一把抢过罗鸿文手上的茶杯,突然问:“你对我突然好起来是因为感激吗?”如果罗鸿文说想的话,用手也是可以的,让罗鸿文的手替他的眼,能够感受到傅云生的模样,别人都说他长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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