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蕴的手臂很有力,稳稳的抱着孟多,说:“老师连受伤也瞒着你,孟公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如果公子能安分守己,让老师少操着心,于战事也有利。像今夜之事,若公子听从老师的意思安心留在帐里,我也不必带人出来寻你,耽误了后续的布防安排。”孟多垂着眼,说:“我知道了。”
又下雨了。
乌云将天色压的低沉,大雨倾盆中看不清响水湾的模样,轩烁撑伞站在雨中,一人在他身后跪下,低声说:“没得手。”
轩烁的脸色苍白,在大昌境内被围剿的重伤还没好全,他看了一会雨,问:“还有几条炮船?”
将士答:“已派出三艘,西流湖岸口还有十三艘。”
轩烁说:“将雷箭上膛,所有的炮船即刻离港。”
将士犹豫:“大人,全部出港的话,要是还没——”他的话在轩烁布满红血丝的眼神中缄默,轩烁说:“很快,等他恢复过来,我们就没有优势。”
他只剩两条路可走,杀了孟多或者尽快攻破响水湾,打入大昌境内。不然等孟多“复制”出更多的机关盒,他的侵略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北屿将士令命离开,很快,十三艘黑色巨大的炮船如同出窝的怪物,钻进大雨中,上膛的雷箭发射器蓄势待发,轩烁目送炮船离开,缓缓握紧了手。
他的手里有一串佛珠,是在大昌境内被围剿时救他离开的人交给他的,那人告诉轩烁,鹿时应快死了,只要能拖得住时间,鹿时应的抵御只会越来越虚弱,没有鹿时应,轩烁想要谁就能得到谁,想让谁死也是信手拈来。
第三十七章 你当时也这样
北屿增添了炮船和援军,火力比之前更加密集,鹿时应原本的布防要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更顾不上看望孟多,只能趁听完战况报后顺带问几句孟多的情况。
孟多在海里泡了半晌,第二天就发热了,裹在被子里脸色苍白,阿洛说要去找秦白,被孟多拦下了,秦大夫早就被拉走充当了军医,在伤兵营里忙的脚不沾地,孟多不想再麻烦他。
阿洛说:“那也不能不吃药啊。”
孟多坐在床上,垂着眼,说:“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阿洛看着孟多,问:“主子是不是因为赵将军的话?”觉得是自己给鹿大人添了麻烦,所以生病也不去治。
孟多笑了一下,说:“不是。”
虽然添了麻烦,但不是没有收获,孟多刚好在帐里琢磨琢磨怎么利用空间“孕育”出雷箭。
空间所造之物全凭信念,孟多闭上眼,回忆着轩烁教给他的办法,在脑海中描摹雷箭的样子,箭身的手感,爆炸的时候威力是如何……
孟多的额头渐渐有了汗水,他因为生病精神本就好太好,操作空间能力时又极其消耗意志,没一会儿嘴唇更加发白。
不过好在有了结果,孟多的手上出现了一只与屿人雷箭相似的雷,但是否成功还要测试。屿人的雷箭依靠炮船发射,一只雷箭尚且制造艰难,更不可能让孟多再凭空变出一只大船,孟多思忖须臾,觉得最好最快的办法是截获屿人的炮船。
不过此法就需要鹿时应的配合。
孟多侧耳听着营帐外的风声,鹿时应连他落水都没有出现,是太忙了,还是因为他乱跑不听话生气了?
孟多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鹿时应,对待钟齐雁时,孟多游刃有余,毫不费力,之所以经年未得手,也只在孟多一念之间,并非什么难事。
但鹿时应不一样,鹿时应不受孟多控制,轻而易举就让孟多魂牵梦绕。
孟多把小叶子拎出来,小叶子灰头土脸,见了孟多,气鼓鼓的鼓起腮帮子,还在生孟多往小袋袋里丢炸弹的气。孟多戳了小袋鼠的脸,把它戳漏气,说:“你说你爹会相信我吗,我不是想添乱,只是想帮忙。”
孟多在京都的商界可以说是一手遮天,到了穷乡僻壤的响水湾,要名分没名分,连钱也没地方花。
犹豫不决了一会儿,孟多从床上站起来,把帐外的阿洛叫了进来,说:“我们去找鹿时应。”
与其在帐里胡思乱想,不如和鹿时应当面说清楚。
阿洛说:“主子,赵将军说的话那么难听……”孟多说:“他的话我只当个屁,又非鹿时应亲口所说,你主子才不在意。”
阿洛说:“那我去请鹿大人,主子就别出来了,伤风才好”。
孟多说:“你请不来他。”
阿洛只好扶着孟多离开营帐,朝主帅的帐方向走,新支的帐子在营区的后面,要绕过伤兵营才能走到。
此时太阳才刚西斜,海面金光闪闪,如果不是海上猎猎作响的战旗如同招魂幡一般摇曳,很容易就忘了这是刚停息的战区,忘了侵略和死亡。
离得很远孟多就看见鹿时应背对着他正眺望海面,一身黑甲冷衾立在那里,身旁站着两名亲卫兵。
孟多正欲上前,赵蕴不知从何处来的,快步走到鹿时应身旁,抖开臂上的斗篷给他披了上去,鹿时应低咳两声侧身与赵蕴交谈。
鹿时应没有注意到孟多,但赵蕴却有意无意看了眼孟多来的方向,不知说了什么,鹿时应的侧脸露出淡淡的笑容,他们并肩往主帅帐中走去,夕阳倒映在海面,微波粼粼中,他们的背影仿佛也披了光,美丽的像绝世的画。
孟多看着他们,发现自己除了有一点花不完的臭钱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和鹿时应并肩而战的能力,没有替鹿时应分忧解难的谋略。
他只是一只富可敌国的可怜袋鼠。往主帅帐回的路上,鹿时应无意间朝远处看了一眼,突然看见一只灰色的小帐旁正站着让他朝思暮想的孟多,孟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没看见他。
鹿时应丢下赵蕴,朝孟多快走过去,在孟多没有反应过来时将孟多抱了起来。
“脚还没好。”鹿时应说。
孟多顺势搂住鹿时应的脖子,看了一眼远处的赵蕴,莫名其妙心头涌上一丝委屈。
鹿时应低声说:“怎么出来了?”
孟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落水、被人责备、风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见了鹿时应,他却鼻头一酸,委屈了一把,丝毫没有京城巨贾孟老爷的影子。
谁能想到流烟河畔一掷千金风流无双的孟老爷也能如此小家碧玉的委屈巴巴。
孟多说:“……很想你。”
鹿时应抱着他的手一紧,眼里温柔如水,说:“我们回去。”
说完,抱着孟多很快就消失在了营帐之间。赵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眉。
阿洛守在营帐外面,孟多在营帐里亲了鹿时应的唇,说:“真想把你藏起来。”
鹿时应失笑,孟多说:“等这里结束了,我就命人造一间黄金屋把你关起来,每天除了我,谁都不能见。”
鹿时应摸了摸孟多的头,没有对他的“金屋藏娇”发表意见,未来对鹿时应而言太悲恸,他已经失去了参与孟多的以后的资格。
孟多畅想了半天,发现有钱还是很有用的,于是又忍不住吻了鹿时应,说:“再把你打扮的漂漂亮——”
鹿时应用力堵住了他的唇。
温存了一会儿,孟多把他造出来的雷箭从空间里拿出来给鹿时应,雷箭上趴着软绵绵的小叶子,正用两只小爪子紧紧抱着弹身,睡得很熟。
鹿时应不禁皱起了眉,心疼的看着他的小袋鼠,孟多捏起小叶子随手丢回口袋里,说:“不知道和北屿的雷箭是否一样,如果能测试就好了。”
鹿时应说:“可以引爆。”
孟多点头:“我知道,但是靠引爆的话,会影响我对雷箭射程的判断。”孟多低头玩着鹿时应的手,说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鹿时应他们截获一只北屿的炮船。鹿时应告诉孟多,想要截获炮船十分困难,屿人视炮船如命,一旦失守,就立刻会有人冒死炸掉炮船,屿人宁愿摧毁炮船,也不会让其流落,更别说俘获一只炮船。
孟多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制造出和北屿的雷箭一样的炮弹,但这场战争北屿的军需远高于大昌,如果像这些日子严防死守,靠将士的血肉之躯去堵雷箭,能堵的了一时,能堵的了一世吗。
朝廷对待与北屿的战事消极,皇帝病重,脑子不清楚,看不到北屿的野心勃勃,也不知道轩烁的存在,如果放任不管,北屿迟早南上攻城,到那时,就不是大昌割几座渔岛求和就能结束的了。
得知孟多偷溜进艨艟就是为了近距离探究雷箭,鹿时应脸色微沉,攥着孟多的手用了力气,再次叮嘱孟多,不准他离开营帐,既然制造雷箭没有把握,他就不需要孟多去做什么。
可孟多不甘心,并且他能感受到鹿时应也一定知道仅靠战术和谋略,迟早有一天大昌会被北屿的炮火轰开港口,踏着响水湾营地所有将士的尸体一路南上。
孟多握住鹿时应的手,与他对视,目光平静,说:“我不想你输。”
没有天崩地裂的山盟海誓,却更让鹿时应心口动荡,孟多是可信的。
章礼江得到鹿时应的口令,让他前往帐里时还有些难以置信,他因为弄丢了孟多,愧于鹿时应的信任,一直不太敢去见将帅,将帅不知是因为他有伤在身还是责罚他,也有三日未见章礼江,未安排布防的事。
章礼江在帐中见了孟多和鹿时应,孟多笑嘻嘻的说:“章将军前几日吓坏了吧,孟某给你赔罪了。”
章礼江瞥了一眼鹿时应,鹿时应似乎并没有责怪他,所以才胆子大了一些,对孟多说:“孟老爷的糊弄人的本事愈来愈高了。”孟多说:“不是糊弄你。”
章礼江说:“还说不是糊弄,我那时意识不清楚,还记得你说上船就能——”他的话突然消没在喉咙里,因为孟多的手上放着一只黑色的、体积并不大、但威力他再清楚不过的雷箭弹。
孟多的手一翻一抬,手心又变出了机关盒,再一翻,一堆金元宝在他的手心闪闪发光,又一翻,一只怪模怪样的小东西蹲在他的手里......
“不好意思,这个不算。”孟多把小叶子重新揣回袋子里,对呆了的章礼江说:“还不相信?我真的有一只百宝袋,你可以问时应。”
章小侯爷目瞪口呆,鹿时应淡定的颔首,顺带回想了自己知晓孟多的特殊能力时,应该没有这般傻样。
孟多小声对鹿时应说:“你当时也这样。”
鹿时应:“......”
章礼江向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用了好半天才勉强接受了孟老爷这个古怪的设定,暂时顾不上鹿时应交待的事情,饶有兴趣的盯着孟多的手看来看去,甚至还想抓住摸一摸,不过他刚伸出手,就听见旁边鹿时应干咳了一声,章礼江立刻收回手,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是觉得古怪。”
孟多说:“习惯就好。”
鹿时应告诉章礼江,孟多的百宝袋可以复制北屿的雷箭,但需要他们需要截获一艘屿人的炮船,鹿时应要章礼江带兵与他同去,但对外要注意保密,不能泄露了孟多的事。
第三十八章 不要告诉他
章礼江立刻答应,“能用雷箭把屿人炸他娘的屁股开花,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老孟你等着,我这就带人去弄给你整一艘炮船来。”
鹿时应让他先下去安排人手,章礼江刚走到门口,鹿时应又叫住了他,说:“此事不要告诉赵将军。”
章礼江不解,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赵蕴明显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赵将军带兵打仗的能力出师于鹿时应,作战能力卓绝,私底下他们常常会在一起喝酒,讨论战术。
鹿时应说:“务必不能让他知道孟多的事。”
章礼江虽不明白,但既然是鹿时应的命令,他二话不说,朝鹿时应抱拳,然后离开了营帐。
响水湾海域的炮火越发吃紧,章礼江带了三十余名蛙人从海底偷袭,两名将帅以吊船撞击北屿的护卫战船,撞击后投放火石,很快就点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和喊杀声连城一片,在深夜照亮了半边天。
过后的很多年,孟多一直记得俘获北屿炮船的那几天海水的猩红和刺耳的厮杀声,因为他要承担牺牲很多人换来的炮船是否值得,因为鹿时应不能有错,因为章礼江要毫无芥蒂的相信鹿时应,因为孟多不想让鹿时应输。
屿人的炮船吃水很|深,只能在远海航行,船上架着改装过的强弩装备,通体玄铁打造,形似笨拙,但却是发射雷箭最好的装置。
大昌军向来使用艨艟撞击的方式冲突,并不正面迎击,当轩烁发现大昌军队忽然猛扑炮船时,轩烁心里一沉,意识到这场战役终于正式开始了,之前他改装现代武器与冷兵器对战,现在对方也有了穿越者,同样具备能仿制雷箭的能力,到了那时,响水湾顺风顺水,如虎添翼,想要再次攻打进大昌的领土就难上加难。
轩烁抓着船栏,狠狠的拍了一下,早知如此他应当一见面就杀了孟多,省去后患之忧。
赵蕴对于鹿时应集中火力猛扑离他们最近的炮船并不赞同,在他看来,毁掉炮船远比俘获这只庞然巨物更容易且更有意义。
将帅帐里,已经连着两日对此争议纷纷,章礼江是除了鹿时应之外唯一知道内情的,深知鹿时应的压力,暗自为孟多捏了把汗,他们如今是将赌注压在了孟多身上,孟多的百宝袋如果最后真的能复制出类似威力的雷箭,那么鹿时应就能向一干将士、向成百上千死去的大昌军交代,如果不能......盯着沙盘沉默半晌的将帅最终选择继续正面迎敌,派出所有艨艟,务必要夺下北屿的炮船。
等候的时候孟多又尝试了两次,从外形上来说和孟多曾经在京都买的那只雷箭一模一样,就不知道威力如何了,他如今不敢随意使用空间的能力,只等鹿时应他们夺下炮船。
营地里要弄羊奶不容易,小叶子喝的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给自己断了奶,跟着孟多一起啃树叶。
孟多等的心焦,又不敢离开营区,只好带着小叶子在营帐附近的小树林里吃一种海边才有的树的叶子,一不小心就吃净了一棵树,等他们转移到另一棵树下时,从遥远的海面,在炮声轰炸的声音里响起来鼓点激烈的击鼓声,一声一声像急促疯狂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像嘹亮的凯旋。
孟多的脚伤好的七七八八,能慢点行走,但鼓声像是在催促着他,让他毫不犹豫转身往岸边跑去,当他跑到能看见暗红色的海水冲刷海岸时,营地里走出来许多相互扶持的伤兵,他们和孟多一样听见了鼓声,纷纷朝海面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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