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暗自叹了口气,整个人蜷缩进了锦被中。温暖笼罩着他,撩动神经的东西被隔绝在外,褚清心神安稳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如既往,他睡的并不安稳。
他又陷入了梦魇中,梦中大火吐着火舌,席卷了他。
他想逃,却被禁锢在原地。他想求救,却怎么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褚清蜷缩成一团,想从噩梦中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被幽深的漩涡纳入更加黑暗,更加荒诞可怖的地方。
墨色的天际泄露天光,一丝细微的光亮逐渐驱散黑暗,照亮大地。
“主子,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容音揭开锦被,露出褚清的头,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主子您怎么又蒙着被子睡觉呀,也不嫌憋的慌……主子,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做了个噩梦,一直醒不过来,给吓的。去备水,我想沐浴。”
褚清眯着眼,有气无力道,嗓音干涩沙哑。
容音把帕子收好,犹豫地问了句,“主子,是不是又做到那个梦了?”
主子以前曾对国师说过,经常会梦到身陷火海,怎么也逃不掉。她记得当时国师说……主子是思虑太多,才会做这样的梦。
“主子,您也别太忧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容音正色,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褚清眨了眨眼,见状失笑,“知道了,快去备水。”
容音离开,褚清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慢悠悠起身,坐在铜镜前。
这几日褚清已经养成了巡查铜镜旁边或后侧隐秘处的习惯,他坐下后便先看了一遍,在铜镜后发现了一张纸条。
上书:“信已收,继续。”
褚清捏着纸条,一时间搞不明白自己内心是何感受,劫后余生的雀跃,还是钓鱼失败的颓然。
想来是前者。钓鱼失败,总好过被楚渟岳抓到把柄。
褚清吐出一口气,心口压着的重石被推开,起身揭开灯笼罩子,将纸条烧了个干净。
一次不行,下次继续。他总能将鱼儿钓出。只是,他需更加小心,更加谨慎。
“主子,水备好了。”
容音进来传话,褚清拍掉指尖的灰烬,去沐浴。
浴池宽敞,水面还撒上了玫红色的花瓣,水汽氤氲,褚清踏入的一瞬间,脚步顿住,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容音?怎么回事?”
褚清嘴角抽搐,他一个大男人洗什么花瓣浴……有毛病吧?
“这些呀都是周公公送来的,送来时主子您还在歇息,便没将您叫醒。”容音疑惑,“怎么了,主子?”
“容音,我问你一件事。”褚清看着一池子花瓣,面色复杂。
“主子您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觉得你主子我需要洗花瓣浴吗?”褚清扭头,面无表情盯着容音。
“……”
容音讪笑,“这花瓣这么贵重,放着烂了多不好呀,主子您要沐浴,恰好就用上了。”
褚清面色空白,半晌无语。白了容音一眼,褚清褪去衣裳,入了池中。
水温恰好,洗去浑身粘腻的汗液,褚清靠着池壁,阖上了眼。
泡澡实在舒服,就是……满池子花瓣实在太香了。
褚清鼻尖微痒,打了个喷嚏。
他不喜剧烈的香味,花瓣虽多,但因在水中,香味中和后,也没令他有太多难受。
可闻着实在太不舒服,褚清没泡多久,就出了浴池。
换上衣衫到了主殿,铃音流莺准备好了早膳,褚清舒舒服服用了早膳,在庭院里散步消食晒太阳后,又琢磨起如何对楚渟岳下手。
借口炖汤给楚渟岳补身子肯定是不行了,他再炖汤,楚渟岳能命人将他炖了。
换一个罢,让他想个妥帖的。
褚清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容音说了几句话,忽然叫了流莺,“流莺,你可知兽园在哪?”
流莺被叫到,不明显的愣了下才回答,“知道。”
褚清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午膳后带我去看看。”
“是。”流莺垂下眼帘,侍君去兽园做甚?
午膳后,流莺带着褚清去兽园。
季春孟夏之际,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人,因昼夜温差较大,褚清穿的多穿了一件,晒久了还挺热。
兽园怎么那么远,褚清喘了口气,“流莺,还有多久到?”
“快了,穿过两条宫道就到了。”流莺放慢了脚步,让褚清可以歇一歇。
兽园很大,种了许多植被,郁郁葱葱的草木生机勃勃,与冰冷无生命的红墙绿瓦形成鲜明的对比。
兽园门口有侍卫把守,褚清要进去,他们也不敢拦,只得放行。
褚清唤了位驯兽师跟着,在园子了转悠了一圈,看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后,问:“将军在何处?”
“侍君是来看将军的?”驯兽师胆大问了句。
“嗯,它在哪?”
“那边独院里……”驯兽师一边说,一边给他引路。
褚清还没靠近,就听见了前方院子里中气十足威猛无比的吼声,他听得出来,是将军在叫。
驯兽师面色一变,护着褚清往旁边退,“侍君快躲开……还是先离开吧,将军许是又发怒了,它若冲出来会伤及人命的!”
驯兽师方才说完,就见将军冲了出来,驯兽师脸瞬间就黑了,腿也在打颤。
“侍、侍君快躲开,快!”
褚清没听,从他身后出来,将军看见他,眼睛一亮,朝他奔了过来,气势凶猛。
驯兽师要死的心都有了,侍君在兽园出事,将军是皇上爱宠,许会无事,但他们焉有命在?
但预想中的将军扑倒撕咬褚清之事并未发生,只见将军在靠近褚清的那一瞬,很好的收敛起了浑身的不驯,毛茸茸的前爪原地踩了几下,脑袋凑近褚清,在他身侧蹭了蹭。
褚清心情极好地揉了把将军的大脑袋,蹲下身给它顺毛。
驯兽师站在一边,双腿打颤虚软,劫后余生吐出一口气。将军除了皇上与禇元宴褚大人,宫中谁人它都不待见,没想到它竟会亲近侍君。
“将军,去我宫中,如何?”褚清捏了捏它耳朵,一边挠它下巴一边问。
将军仰头看着他,眼睛一亮,比艳阳还要耀眼,满眼都是褚清。
“走了!”
褚清站起身,拍了拍它背,他走一步,将军便亦步亦趋的跟一步。
还是将军好,楚渟岳养出来的东西比他本人好多了。
褚清心道,看着与之亲昵无间的将军,眼中满是笑意。
驯兽师愣在原地,他哪见过如此乖巧的将军,一时间看傻了,待褚清把将军带出了兽园,他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侍君把将军带走了!
驯兽师跌跌撞撞跑出了兽园,哪里还能看到褚清和将军的身影。
得赶快禀报皇上!
驯兽师调转方向,朝勤政殿跑去。
褚清不费吹灰之力,顺顺利利把将军带到青衍宫,流莺试图阻止,也因惧怕将军不敢上前,只能任由褚清凭自己开心做事。
“将军……”
褚清轻轻给将军梳毛,一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而后吩咐流莺去取了些将军常吃的东西,教将军做动作。
“将军乖,学会了我天天陪你玩。”
褚清把将军领到约一人高的木桩子前,教它抬腿,前爪放在木桩隔条上,用后腿站立。只要将军做到,便给它喂一块肉。
将军聪明,不过两三次便轻易的学会,褚清心情愉悦,给它顺毛捏腿,陪它玩了一个下午。
褚清估摸着时间,带将军出了门,大摇大摆前往勤政殿。
第23章 (捉虫)
“皇上,侍君来了!将军也来了。”
周粥守在勤政殿殿门外,看到远处褚清与将军的身影,立即入殿内向楚渟岳汇报。
“继续候着。”楚渟岳批阅奏折,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周粥小心抬眸看了一眼他神色,又立即低下头,退了出去。心道方才驯兽师前来禀报,说侍君把将军带走时,皇上脸色可不甚好看,怎的现在又波澜不惊了?
褚清走近,周粥脸上挂上笑容,热切的把他和将军带入殿内,识趣的独自退了下去。
殿内,只余下两人一狗。
褚清被将军拉扯的踉踉跄跄,有点站不稳身形,狼狈地看向楚渟岳,不自在的给他行礼。
“臣拜见皇上。”
楚渟岳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褚清与之对视,小声道:“皇上,将军给您送回来了……臣不是有意要来叨扰皇上,臣想把将军送回兽园,可、可他不愿回去……”
褚清说着,小心翼翼打量楚渟岳的神色,见他一直绷着毫无表情的脸,一时心里打鼓,难道他的说辞不奏效了?
楚渟岳静待他说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移开目光朝将军拍了拍手,“将军,过来。”
他唤完,将军摇着尾巴抬头看了眼褚清,而后欢快地奔向他。
楚渟岳脸色沉了沉,冰冷的目光扫了褚清一眼,好似寒冬腊月里的冰渣子打在脸上。
褚清低头别开目光,不说话。
“嗷——!”
将军甩着尾巴,硕大的身躯一下子扑到楚渟岳身上,褚清立即抬头,就见将军果真用他下午所教,直立起身体,前爪踩在楚渟岳肩上,歪着圆滚滚的脑袋,无辜地看着楚渟岳。
楚渟岳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显然不知将军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何。
褚清见状,咬紧了牙关才没让笑声从嘴里泄出,绷紧了脸,才让脸上没出现笑意,让楚渟岳抓不着错。
然,现在楚渟岳已无暇顾及他。
楚渟岳拍拍将军后背,示意它下去,可不想将军直往前凑,毛茸茸的脑袋还要埋在他脖子上蹭。
它脑袋太大,楚渟岳肩上又放了它的爪子,更是没有它脑袋容身的地,它委屈巴巴瞅了眼楚渟岳,转变战略。
它仰起脑袋,亲昵地蹭楚渟岳的脑袋,一连两下,把楚渟岳梳理齐整的发丝蹭的乱糟糟。
他还没见过楚渟岳这么狼狈的时候,遇上将军,他就一次比一次狼狈,偏偏他还纵着将军,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饿一顿都舍不得,何谈其他惩罚,受苦的只有楚渟岳自己。
褚清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声,又立即止住,绷紧了脸。
即便如此,他这一声笑还是让楚渟岳捕捉入耳。
将军脖颈毛茸茸的细毛扎在脸上,楚渟岳扭开头,无言的瞥了眼憋笑困难的褚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目相对,褚清一愣,“皇上,臣来帮您。”说着,褚清就上前想把将军拉开。
楚渟岳没有拒绝,将军以前可不会这样扑人,今天将军的反应定是褚清的杰作。
褚清上前,奖励性的给将军顺了顺毛,并不急着拉开它。
将军得了奖励,对楚渟岳愈发亲昵,毛茸茸的脖颈毛毛啪叽一下直接怼在楚渟岳脸上,下巴在他头上蹭蹭蹭。
“……”
楚渟岳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胸膛起伏,别开了脸,拯救自己。
褚清忍笑忍的辛苦,一边作势扒拉将军离开,一边垂眸扫过桌上楚渟岳未批阅完成的奏折。
摊开的奏折是礼部奏上的祭祖之事,无关紧要。
褚清挠了挠将军胳肢窝,将军浑身一僵硬,猛地挣扎起来。褚清正抱着它往外拖,瘦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将军突如其来的发力,往后一倒,后腰磕在书案上,奏折被撞的散落一地。
“嘶,好疼……”褚清扶着腰,撑着书案面色痛苦,但借此机会,褚清也从散落一地的奏折上看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殿内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惊动了殿外候着的周粥,他一跑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侍君扶着腰面色痛苦,皇上被将军压在掌下,动弹不得。
什、什么情况?
周粥傻眼了,“皇、皇上,奴才去、去叫人!”
周粥说罢,退了出去,赶紧叫人。褚清在殿内,都能听到周粥叫羽林军的声音。
褚清腰并不太疼,只是撞上那一下疼罢了。褚清揉了揉被撞的地方,咬牙上前帮助楚渟岳。
“将军松手!”褚清抱着将军爪子往上抬,“你压着皇上了。”
楚渟岳双手隔在他与将军之间,只要他足够用力,可以轻易挣开将军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可他面对的是将军最柔软不过的肚腹,他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它。
褚清抬将军爪子之际,趁机捏了捏他厚实的肉垫,将军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念念不舍地从楚渟岳身上下去,脑袋乖巧地搁在楚渟岳腿上,仰头看着他。
褚清笑道:“皇上,将军可真喜欢你。”
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并不是胡乱说。他只教了将军往楚渟岳身上扑,没他指令不能下来,但他没教过将军黏糊糊往楚渟岳腿上趴。
楚渟岳揉了揉将军的脑袋,他对将军不会生气,但并不代表他对褚清也能有好脸色。
楚渟岳黑着脸,嗓音也极冷淡,“侍君,你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毖?”
褚清一顿,“臣自然知道,夫子有教导过。”
“如此甚好,希望侍君谨记,莫要让夫子口中的话,应验到自己身上。”
褚清眨了眨眼,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不妙,但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应付的回答了一句。
“皇上!皇上!奴才带人来了……”
周粥带着七八个羽林军跑了进来,站在殿内,愣住了。
皇上已安全,将军趴下他腿上,除了皇上衣衫不整,发丝散乱,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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