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果并非是预料之外,而且也在情理之中,周密对此无话可说,他虽然不想在此时雪上加霜,但也只得一五一十地把和吴浩龙谈判破裂的结果告诉了他爸。
“嗯,料到了,”周显礼倒没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行了,早点儿回来吧。”
挂断电话,周密闭上双眼按了很久的太阳穴,这才将将克制住自己想要怒摔手机的冲动。重新睁开眼时,这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上,仍是没有一辆车能载自己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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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用对白开假车的一章,希望不要被和谐,求不举报嘿嘿嘿嘿
第46章 他是我老师
时至今日,万家地产改用双层股权的架构上市已成定局,工作重心只好向后面的步骤转移。周显礼打算把之前努力过的各种办法重新再试一遍,但周密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北京耗着了,便安排他即刻回港,尽快开展工作。
周密下飞机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投行,打算找孙展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覃总已经把情况都和我说了,我这两天正在协调其他团队的人手过来帮忙,”孙经理把周密请进自己的办公室,“现在港交所的情况是这样,他们上周五公布了关于是否接受双层股权结构的讨论结果,但涉及具体制度上应该如何修改《上市规则》,目前还没有最后的定论,我托人去打听进展,得到一了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周密没心情跟他卖关子,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孙展有点自讨没趣,自说自话道:“那先听好消息吧,简单来讲,就是港交所注意到了类似万家地产这种,宣布前正处于审核阶段,但在宣布后有意根据新的利好制度调整上市方式的情况。专家委员会目前正在讨论,针对这类申请人,究竟是要求他们重新提交申请书,还是维持原申请不变,只在原有基础上重新审核改动的部分。”
这还真是近几天来,自己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周密的眼睛亮了亮,仿佛绝处逢生,语气中透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兴奋,“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但是,”孙展话锋一转,继续道:“相应的坏消息就是,这个问题最后究竟怎么解决,需要所有专家委员达成一致。目前来讲,有一部分人坚持按照重新提交申请书来处理,其中尤以一位经济法领域的知名学者为甚。这个人说话很有份量,他主张法不溯及既往,也就是说,后颁布的规则不能对之前的行为生效。”
周密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把这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拉个名单给我。”
孙展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其他人倒还好说,难办的是这个法学教授。据说,他行事作风很怪,只与自己欣赏的人打交道,而且一直保持着一个规矩,那就是无论什么人,都只有一次求他办事的机会。这个机会一旦用掉,之后无论所涉何事、如何的事关重大,他都会拒之门外,对那有求之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周密越听越觉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最后难以置信道:“你说的人,叫钱璟?”
孙展十分吃惊地对上周密的目光,“你认识他?”
周密眼中的光彩转瞬即逝,嗓音也低沉起来,“他是我老师。”
孙展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密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光顾着自己高兴了,语气轻快道:“真是上天保佑,我本来还在发愁该怎么搭上他这条线,这下好了,有你代表万家地产,亲自出面和他交涉,那可是最好不过——”
“可是,”周密屏住呼吸,艰难开口道:“你说的那次机会,我已经用掉了。”
真是造化弄人。
从投行出来,一路西行回家,周密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谁能想到,拯救万家地产的最后筹码,竟被自己亲手浪费在了什么无关紧要的挂科补考上。
曲执知道周密今天飞香港,所以一下课就回家等着他,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把人盼了来。只不过,看着周密心事重重的样子,曲执猜想,事情怕是没什么转机。
曲执向来不擅长安慰人,斟酌半天才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拉着曲执到客厅坐下,周密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逼着自己承认现实道:“这次的坎儿,可能真的迈过不去了。”
“怎么会这样?”适才的猜想得到印证,可曲执仍旧无法相信,因为在他的概念里,对于万家地产这种行业巨头来说,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儿,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
周密不免一声叹息,“其实早在我们筹备上市之前,公司的帐面就已经不太好看了。别看万家地产是大企业,但实际上,我们的资产负债率也很高,主要是因为这几年一直在搞研发,很烧钱,但进展得又不是很顺利。”
曲执没太听懂,不解道:“可是这个,和你们延后上市,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样的,”周密不经意间瞥到窗外血红的晚霞,瞬觉触目惊心,顿了顿方才继续,“我爸和公司投资方签了一份对赌协议,约定如果今年六月底前不能完成上市,我爸个人就要以24%的利率回购他们20%的股份,可问题是,家里的流动资金基本上都投进研发项目里了,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曲执凭借他曾涉猎过的有限知识,竭力寻找着对策,“那别的股东呢,可不可以让他们先垫资回购那20%,你们以后再慢慢还?”
周密苦笑,忽然觉得包括自己家在内,公司里这几个股东把关系处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也是挺讽刺的,“他们啊,他们巴不得我们家落难呢,说不定还想趁机吞并我们,所以根本不会施以援手。按公司现在的资产情况来说,如果要我爸连本带利地收回那20%的股份,就必须套现手里原有的31%的绝大部分,而且这笔赔本买卖还会带来另一个后果,那就是我们家从此失去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曲执没想到,原来同在一家公司里,各个合作伙伴之间也会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曲执更没想到,原来身居高位的人,虽然手里掌握着更丰富的资源,可一旦出了问题,其困难程度,也是普通人所无法想象的。
曲执不由自主地犯起难来,可这并不是周密坦露烦心事所期待的结果,他不想让曲执陪自己承担这些,于是逞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开了个拙劣的玩笑:“哎,其实这样也好,说不定我以后没钱了,你就不会觉得我们之间有差距了。”
“你瞎说什么,”曲执气得拍了周密手背一下,“你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真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损失了,怎么能是好事儿呢。”
看着曲执认真又着急的样子,周密扑哧一声笑了,这次是那种由衷的开心。周密忽然觉得,眼下虽然遇到了巨大的困难,但能有曲执在一旁陪着忧我所忧,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不禁温柔道:“好了好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财产损失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我会努力不让它发生的。就像你说的,我愿意赌上所有去尝试每一种可能,所以我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件事到最后,总会有办法解决。”
听了这番话,曲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会尽可能地加快上市工作进程,”周密抓起曲执一只手,逼他给自己揉揉刚刚被他打疼的手背,“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利好消息,说是港交所可能会允许我们免去重新提交申请的程序,而在原有材料上继续进行审核。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节省一部分时间,说不定还来得及。”
曲执这次破天荒地没有抽回手,反倒把另一只也伸了过来,边轻轻按着边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只希望港交所能尽快宣布最后的正式决定,如果没有确实的政策和规则,你部署起工作来恐怕又要束手束脚。”
闻言,周密刚刚有所舒展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注意着周密的表情变化,曲执意识到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怎么了?”
周密在纠结要不要说出实情,他心里清楚,依着曲执的性子,如果让他知道这事儿和谁有关,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可自己拿不准究竟该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到底怎么了,”看着周密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曲执急得手心都出汗了,“你快说呀?”
“好好好,”周密最后还是没守住那道防线,选择了坦白,“我说,就是这事儿其实还没完全尘埃落定,因为在港交所的决策机构里,有一部分人坚持要求保留重新提交申请书的程序,理由与规则修订之后的溯及力有关。我之所以不想说,是因为持这种意见的那部分人里,有一位你也认识,——钱璟。”
“钱老师?”曲执没想到会这么凑巧,初闻有些难以置信,可若是仔细回想一番,就会发现钱老师最近总不在学校,似乎确实是因为要经常去港交所开会,“那……,一般来说,法不溯及既往确实是根本原则,但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以运用补充原则。要不,我给你找个机会,亲自问一问钱老师是怎么想的?”
周密知道曲执是好意,却也知道这个办法,在自己这里肯定行不通,无奈摇头道:“没用的,你不知道,钱璟有个规矩,就是每个人只能向他求一次情,而这个机会,我上次请他准许我补考的时候,已经用掉了。”
“补考?”曲执这才明白,原来当初周密说服钱老师给他破例,竟是花了这般代价,“那要不,要不你把公司的详细情况跟我说说,我试着去找找钱老师?”
周密很感动曲执能有心相助,可理智告诉他,这个方法未必有用,“还是别了,钱璟清楚我的身份,他因为上次补考的事,对我的印象已经很不好了,如果我再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拖着他最喜欢的学生去做他最不喜欢的事,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周密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这毕竟已经是眼下最能搭上的一条线了,曲执不想就这样放弃,坚持道:“你别担心,我再想别的办法。”
第47章 交换条件
一周前,钱璟在给LLM项目开设的国际经济法这门课上,向学生们布置了期中作业:围绕经济法对市场运行效率的影响,写作一篇五千字左右的学期论文,限时十天内完成。曲执先是用去五天时间查阅资料,随后开始动笔一稿,时至今日,文章已经基本成型,只需要从头至尾通读一遍再做些微调,随后便可以交上去了。
但曲执最终放弃了这篇已经几乎竣工的论文,反而在距离最后期限时日无多的几天里,夜以继日地完成了一篇名为《“法不溯及既往”与“有利追溯”原则的辩证与适用——兼论香港交易所承认双层股权结构后的程序效率问题》的新文章。
众所周知,“法不溯及既往”,是法治的基本原则之一,但与此同时,作为对于该原则的补充,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也开始逐步承认,法律规范的效力可以有条件的适用于既往行为,这便是所谓的“有利追溯”原则。
曲执知道,钱老师在收齐作业后,通常会第一时间先看自己的文章,他只希望这里面的内容,能让他重新考虑一下申请人调整上市方式是否需要重新提交申请书的问题。毕竟,相比于登门相求,钱老师应该更容易接受这种类似于学术探讨的方式。
周密没钻研过学术,更没跟学者打过交道,他自己想不到这种办法,也不敢对这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方式抱太大希望。只不过看着眼下的境况,有个一招半式的总比没有强,就算最后证明没有收效,至少曲执帮自己努力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几天后,曲执收到邮件,钱老师要见自己。
曲执敲门进来的时候,钱璟上一秒还在和助教有说有笑,下一秒看清楚来者何人,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把助教打发走,钱璟甚至没给曲执看座。
钱璟从文件筐里拿出一厚沓用A4纸打印好的材料,是那篇要在《香港国际法学刊》上面发表的论文,“这是编辑部寄来的排完版的终稿,你再拿回去核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格式或者版本上的错误,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上名字给他们寄回去。”
“好的钱老师,”曲执规规矩矩地伸出双手去接,“我今晚回去就看。”
钱璟把文件递到曲执手中,可自己却并没有立即松手,再次追问道:“这可是最后一次的修改机会了,你确定不上一作?”
从刚才进门开始,曲执就注意到了钱老师的反常,现在看着他和自己各执样稿一端,仿佛是在进行着什么拉锯,莫名地就有些紧张,可想来想去又实在搞不清楚有什么问题,只好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钱老师,这篇文章虽然是我拉的框架,但最后能被编辑部录用,全仰仗于您修改得好,我不好意思把自己放到前面去。”
“那你以后,真不打算继续搞学术了?”钱璟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惋惜。
曲执略显惭愧地抿了抿嘴,良久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坦白道:“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了。其实,不瞒您说,我妈还有一年多就退休了,我不想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还在读书,家里不能没个正式的经济来源。”
“所以,”钱璟还抓着那份书稿不放,“你替万家地产说话,也是因为经济原因?”
钱老师话锋转得太快,曲执心里突地揪了起来,指尖力道不由一松,靠他支撑着的那半边纸张从手中滑落,向着桌面垂了下去,差点扫翻附近放着的水杯。
钱璟见状,心下已经可以确定曲执那篇期中论文就是有意而为,愈发不悦,“周密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费劲心思地帮他办事?”
“没有,”曲执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钱老师不仅知道自己认识周密,还知道周密和万家地产的关系,可事情真不是他想的那样,频频摇头道:“真的没有。”
“那就是,”钱璟声色俱厉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这曾经的爱徒一点喘息的余地,“他给了你进他公司工作的机会?”
“不是的钱老师,”钱老师从来没对自己用过这么严苛的态度,看来这次是真的触到他的逆鳞了,那一刻,曲执终于理解周密为什么担心求情会适得其反了,也忽然害怕起自己这一步棋反而毁了局面,连忙否认道:“您知道的,我毕业之后只想进律所做诉讼,不然也不会参加这么多次模庭,我俩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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