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咬咬牙克制住怒气,心说还算有点儿良心,翻出手机递给周密道:“没追着,不过他给我发了微信,说直接回家了。”
周密这才将将放下心来,心思重新回到眼前的一团乱麻,再次向万梓迎问出了那尚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我爸今天要宣布订婚的事,你之前到底知不知道?”
万梓迎面露难色,温吞半响才道:“也知道……也不知道……”
周密皱起眉头顶了句“这算什么回答”,陈朔则神情凝重地等着万梓迎解释。
“哎呀就是,”万梓迎胡乱地揉着自己的头发,许久才草草理出一个头绪道:“我知道咱俩要订婚,但不知道会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其实就是上次你回北京路演的转天,叔叔和阿姨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来我们家提的这件事。当时我妈听了之后挺高兴的,我爸不置可否,叫我自己做主。
“我是觉得,之前两家定的是咱俩都毕业之后就结婚,你眼看着硕士也要念完了,时间上确实差不多。而且当时吧,我被吴浩龙纠缠得不胜其烦,想着如果和你订了婚,他应该就能消停了,所以就点了头。”
“敢情您拿我当挡箭牌呢?”周密听后哭笑不得,“不是,你喜欢我吗,啊?我一直觉得咱俩的关系就是姐弟,是亲人,我从来没把大人说的订婚的事儿当真过啊!”
万梓迎也是一脸的茫然,仿佛触及到了她的某块知识盲区,“我,我不知道你没当真,从小到大,我一直是把这件事当作是既定事实来接受的……”
“大姐,”周密简直要抓狂,“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跟活在封建社会似的?再说了,就算你不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能接受自己丈夫是个弯的吗?我喜欢男人的事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我知道啊,”万梓迎也有点儿急了,“所以我猜你需要我这样一个角色。就像你说的,我们都已经把彼此当作亲人了,这不就是两个人组成家庭后,最终会走向的状态吗……而且我觉得,反正你又不可能和男生结——”
“敢情我还得谢谢你是吧?谢谢你替我这个同性恋解决了民政局登记的问题?你听谁说的,男的和男的就不能结婚了?!”周密气得口无遮拦,随即又觉得自己跟万梓迎在这儿掰扯这个很可笑,而她刚刚的一番说辞更可笑,忍不住骂了个“操”。
陈朔虽然也气万梓迎没有主意任人摆布,但心里始终还是向着她的,终于忍不住打断周密道:“行了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她这个人什么样儿你还不知道吗?她连我喜欢她这么明摆着的事儿都看不出来,就是还没开窍呢,你跟她急也没用。”
万梓迎怎么也没想到,她人生的第一次被表白竟会是在此时此地,只剩下一脸错愕地望着陈朔。周密皱起眉瞅了这哥们儿一眼,心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陈朔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一不小心带出这句话,奈何眼下的局面根本不适合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得把话头重新拽回主题,转而对万梓迎道:“不过这件事儿你做的也确实不妥,就算你搞不清楚儿女情长的事儿,至少也应该和周密通个气的。”
说起这个,万梓迎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支支吾吾道:“可是,就那天,叔叔阿姨来家里的时候说,本来周密也是要一起过来的,是因为香港有事所以才临时回去了,谁能想到是瞎说的……而且,我一个女生,怎么好意思主动和他提这种事情……”
周密长叹一声,已经不想再纠缠局面何以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他只想赶快找出个办法来把事情解决,“我说迎姐,咱俩这婚肯定是不能订,要不一会儿等他们出来,你就跟他们说你不喜欢我,把这事儿推了吧,啊?”
万梓迎心生怯意,“啊?我说啊?别了吧,要不还是你说吧?”
“我说肯定不行,”周密心说你怎么搞不清楚状况呢,“这事儿我爸事先都没通知我,就是根本没打算考虑我的意见。而且看你爸妈刚才的反应,明显也被蒙在鼓里了,现在在屋里指不定多生气呢,要是出来再听见我要悔婚,咱两家关系就掰了。”
周密说的确实有道理,可万梓迎真说服不了自己干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来,“可是,可是之前我已经亲口答应叔叔阿姨了,你叫我现在怎么反悔嘛…… ”
周密也知道万梓迎大概率指望不上,转眼瞥见她旁边的人,开始病急乱投医,“陈朔,要不你帮我一把?一会儿你就跟她爸妈说,说你喜欢她,不同意这门婚事?”
陈朔看出来周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竟然想出这种烂招,叹气道:“且不说这个办法管不管用,至少站在我本人的角度,我没法帮你。这件事情其中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本来就已经是一团乱麻,我如果再半路杀出来添乱,她爸妈还不知道要怎么想我。我对万梓迎是认真的,我不想给她爸妈留下这么个第一印象。”
陈朔说得已经十分坦诚了,可周密还想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争取一下,偏偏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开了。只见两边父母先后出来时,面部表情都比较凝重。
周显礼走到周密身边道:“跟你万叔和晴姨告别,然后跟我上楼,我有事找你。”
周密只能依言,一边向叔叔阿姨辞行,一边不住地向万梓迎和陈朔递去求助的目光,却只见这俩人一个为难得眼神闪躲,一个皱着眉一言不发。
第56章 挽留
跟着爸妈回到他们在酒店里的房间,周密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忍不住了,“爸,您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和万家定下了婚事?为什么自作主张地在今天这种场合公之于众?这是我的婚事,您觉得您这么做合适吗?!”
“混账东西!”周显礼显然心情也很差,“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周密怒极反笑,“呵,我看您也觉得自己理亏吧,所以才拿辈份来压人?”
“儿子,不许这样,”周太太知道这爷俩儿现在都在气头上,不能任由他们这样顶下去,“这件事是妈妈和爸爸一起做的,你也要这样跟妈妈讲话么?”
说实话,想到这件事他妈也有份参与,周密不是不气,他只是不忍心冲她发火,毕竟能想出这种手段的人只有他爸,而他妈永远只会是个言听计从的角色罢了。
“周密,”周显礼拿出了自己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的作风,“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由不得你。万振庭只有万梓迎一个女儿,谁能娶了她,就相当于坐稳了未来万家集团负责人的位子。万家地产的发展离不开集团的支持,你既然是我儿子,就必须要事事以公司的利益为重,这是你嘴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代价。”
“代价?”周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想到横亘在曲执和自己之间的心结正是由此而来,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发疯似的吼道:“那我宁可不要出生在这样的家!”
周显礼顿时暴跳如雷,抬手一巴掌直接把周密的脸打得歪向一边。
周太太吓坏了,伸手去拉丈夫,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别这样…… ”
“周密,你小子,”周显礼气得不轻,“好啊,你小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不需要!”周密气得双手直抖,浑身血液倒流,“您听好了,您休想再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去搞商业联姻,我有我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我以后要和谁结婚!”
“谁?!你说!”果不其然,周显礼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没错,“我就知道你每次回家待不了多久就要回香港,肯定是因为这边有人牵扯着你。好啊,既然你承认了,你就给我说说是谁,家里什么背景,我要是满意的话,可以不逼你和万梓迎结婚!”
到了这个时候,周显礼脑子里竟然还只有“利益”二字,周密冷笑到几乎脱力,心想这可不是我主动要说的,是您自己找刺激,“好,我现在就告诉您!这个人今天也到场了,您也看见了,他就是——”
“周密!”周太太听出来了,她什么都明白了,但她绝不能让周密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实情,只得起身把人往门外推,边推边喊:“你给我走,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房门在面前“砰”地关上,这声巨响终于叫醒了被情绪冲昏头脑的周密,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回去找曲执把事情说清楚。
可惜,周密没有想到的是,等他终于来到家门口时,却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堆到了对门门外,而1002的大门从里面落了锁,自己即使有钥匙也打不开。
周密拍门如索命,终于把陈朔叫了起来,指着对门焦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朔也很无奈,“我回来时就已经这样了,我看他这次是真伤着了。”
周密哪里听得了这个,看着陈朔用身体堵住门洞分明就是在拦着自己,苦苦哀求道:“你先让我进去行不行,我要见到他才能解决问题啊。”
“你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陈朔调整了一下角度,把去路挡得愈发严丝合缝,“我会帮着劝劝的,等他稍微缓过来点儿,我再让他去找你,你先耐心等着吧。不过我建议你也好好想想,为什么会把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眼前被陈朔无情关上的大门,周密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即使自己刚刚理直气壮地怪罪了一番旁人,可这事,终究还是自己没能在刚有苗头时,就把它处理好。
周密搬回了真正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却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对门的人,只是不敢主动去找他罢了。按着陈朔嘱咐的,周密度日如年地等了不知几天,终于听到有人叩响了自家大门,打开来看真是曲执,一瞬间竟有种眼眶发热的冲动。
曲执手里提着那身晚宴时穿的西装,视线盯着地面,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衣服我洗干净熨好了,你拿回去吧,谢谢。”
周密没有伸手去接,温吞道:“你留着吧,本来就是打算送你的。”
“不用了,我穿不上这种衣服。”曲执拒绝得干脆,直接把东西塞到周密怀里。
“等一下!”眼看曲执扭头就走,周密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想把人往屋里带,可曲执浑身上下分明都在拒绝,自己只好妥协,局促道:“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言不发地杵在大门口,曲执看着周密把那身衣服往沙发上随便一扔,然后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紧接着屋里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
再出现时,周密手上多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袋子,形象有些滑稽,但语气十分诚恳,“这是我在国外给你带的礼物,你收下吧。”
曲执看着这些东西愣了数秒,“不了,我箱子装不下了。”
“你都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看着曲执的样子,周密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冰窟,五脏六腑都被冻得生疼,心急道:“那我的呢?你要给我的礼物呢?”
周密无心的索求,却把曲执再次带回那段折磨了他几天几夜的回忆里。
一对戒指,本应是两人定情的见证,到最后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曲执至今都没法忘记,自己在台下攥着它们听到那个消息时的茫然无措。
那个瞬间,曲执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他格格不入,他无地自容,他只有一个想法——逃。
转身朝着离开的方向,曲执脚下走得虚浮无比,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更无法回头。他庆幸有人帮他打开了出口的大门,不然自己可能都没有拉动它的力气,他感到世界在自己身后坍塌,而胸膛里的一颗心早已被一柄尖刀整个剜去。
在仲夏的热带城市里,居民大多喜欢趁夜凉外出,街上也都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可身处闹市的曲执却偏偏觉得,自己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从酒店出来往回家的方向去,曲执沿着中环到薄扶林最近的那条路走啊走,却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最后终于发现,原来这就是周密和自己的距离。
两枚戒指时不时在口袋里碰撞出细微但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提醒着曲执,那个天真到以为可以和周密在一起的自己,究竟有多可笑。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披上层昂贵皮囊才勉强够格出现在周密身边的劣质陪衬,一个诚心相助却看上去像是另有所图的可悲小人。
周密困惑而焦灼的目光终于拉回了曲执的思绪,可他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没人能说清的情绪,“周密,我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家底或背景,也没办法跟你建立起一个正常的家庭。但是万梓迎不同,我给不了你的,对她来说都是轻而易举。所以,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是你最好的选择,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珍惜。我想,如果你们俩结婚的话,我应该会为你高兴,真的,我是真心地想祝福你。”
直到曲执回到对门,周密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刚刚那番话的含义。
他在说什么?祝福?这就是他想了这么多天之后,决定和我说的话吗?
有什么问题是不能两个人一起解决的?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
不行,不可以,我不允许!
大步迈向对面,周密用钥匙打开刚刚只是被曲执随手带上的大门,却发现他竟然在收拾行李,一种将要失去彻底对方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冷静思考的能力。
“你这是要去哪?”周密问出一个答案不言而喻的无用问题。
曲执用漠然掩藏起心里的复杂情绪,冷冷地瞥了眼这位不请自来的闯入者,继续自顾自地收拾行李,不料手里的东西却被周密一把扫落在地。
“我不许你走。”周密第一次对曲执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因为他已无计可施。
曲执没有力气和他计较,默默蹲下身,把东西一个一个重新捡起来。
看着曲执无动于衷的样子,周密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只见他开始把行李箱里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往外胡扔乱倒,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曲执离开似的。
“周密!”曲执终于忍无可忍,“你别幼稚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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