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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薄扶林到中环(近代现代)——狗子十八

时间:2021-08-27 13:58:44  作者:狗子十八
  曲执沉默了好一阵儿,面对这似曾相识的案情,如今的他易位而处,确实很难说服自己仗着专业优势去剥削一个根本不懂得如何招架的无辜者。
  李炎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也开始逐渐意识到,曲执今天的反常并不简单。
  “原告代理人,”这位法官从没遇到过信杰的律师在开庭时沉默这种事,还以为他是没听清楚自己的指示,再次重复道:“你可以开始了。”
  曲执把头从桌上的材料里抬起,凝重地看了一眼被告的方向,总算是逼着自己开了口,“法庭,根据《合同法》第二百零五至二百零七条规定,借款人应按约定期限返还借款并支付利息,未按约定期限返还的,应按约定支付逾期利息。”
  “根据《最高院关于适用<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二十四条规定,债权人就婚姻存续期间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所负债务主张权利的,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
  “根据《最高院关于审理涉及夫妻债务纠纷案件适用法律有关问题的解释》第三条规定,夫妻一方在婚姻存续期间以个人名义为共同生产经营所负的债务,债权人以属于夫妻共同债务为由主张权利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
  “根据《民法总则》第五十六条规定,个体工商户的债务,家庭经营的,以家庭财产承担。综上,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被告二人应共同承——”
  “不可能!”随着审理推进,曹丽君渐渐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要对这笔钱负责,她开始慌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法律要让自己去还别人欠下的债,更没法在最需要用钱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群不相干的人夺走自己多年来辛苦攒下的积蓄,“你胡说,法律不可能这么规定!这个钱,这个钱秦建从来没把它用于什么经营,我——”
  “被告,注意法庭纪律,”法官打断了情绪激动的曹丽君,“即使在庭辩阶段,也要经法庭允许后才可以发言。你说你没见过这笔借款,钱也没用于家庭的共同生产经营,你有可以支撑的证据么,有的话,法庭允许你补充提交。”
  曹丽君被问住了,明明事实就是这样,却偏要她拿出证据。她可以立下天底最毒的誓保证句句属实,却不知该如何以法庭认可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说法。
  想起还没脱离危险期的女儿,再看看无能为力的自己,曹丽君急红了眼,“法官同志,求求你了,我真的没钱,我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不能不救她啊,他们想让我把小卖部的铺头卖了还债,可是我得给我女儿看病啊,我没有多余的钱了!”
  “被告,”法槌再次发出铛铛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了曹丽君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不要说与案件无关的事情,法庭再提醒你一次,如果你认为这笔借款没有用于小卖部的经营,法庭今天可以先休庭,等你收集好证据补充提交后,我们再——”
  “法官,”原告席上的李炎把话筒拨向自己这边,伸手从曲执面前的材料中抽出一份文件,并给他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我这里有一份当时借款经办人的证人证词,可以证明借款用途就是用于被告夫妻共同所有的欣欣小卖部的日常经营。”
  这份证词是李炎昨天拿到的,开庭前没交换过。曲执之所以迟迟不进行补充提交,是因为他知道这证词的证明力有多强,一旦呈给法庭,曹丽君将再无胜诉可能。
  法官当庭作出支持原告所有诉讼请求的判决后,和书记员先行退了场。
  曹丽君被这个结果当头一棒打懵了,呆坐在被告席上动弹不得,空洞的眼中满是木然,同时却也隐隐酝酿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偏激情绪。
  李炎不动声色地瞥了曹丽君一眼,随后便起身对曲执道:“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儿在外面等你,你慢慢收拾文件,别落下什么东西。”
  曲执机械地应了一声,实际上并没能把李炎的话听进去,他现在心情复杂。刚刚法官宣布判决的时候,曲执虽然心里清楚不会有其他结果,却也在莫名其妙地盼着一些虚无缥缈的可能,只是现实当然不会如他所愿。
  把桌面上本案的材料和李炎的文件稀里糊涂地混在一起塞进包里,曲执头昏脑胀地朝门口走去,却在就要离开时被人不轻不重地在后背上拍了一下。转过头,曲执眼前一黑,曹丽君那双常年干重活儿的手就招呼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躲过这始料未及的巴掌,但脸颊还是被她手上的指甲划出了两道血痕。
  曹丽君并没有丝毫就此作罢的打算,一边发疯似的揪扯着曲执的外套,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们根本不是在讨债,你们是想要我闺女的命啊!”
  “你们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曲执被连着拽了好几个趔趄,却并没有出手制止,只任由着曹丽君发泄,最后是隔壁的法警闻声赶来才拉开了两人。看着眼前这头发散乱、涕泪横飞的女人,曲执直觉得她竟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而自己根本再没勇气直视她现在的样子。
  “这里是法庭!”两名法警一左一右地架起曹丽君,花了不小力气才把她制住,只听其中一人大声呵斥道:“请你遵守法庭纪律,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炎重新出现在曲执身边,再开口时语气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冷漠,“被告,你如果不满意判决结果,可以依法提起上诉,本案涉及的债务纠纷是你和原告之间的,我们只是接受委托的律师,律师本人和你之间没有个人恩怨。”
  “我呸!”曹丽君虽然再无力动手,却依旧顶着一口气在,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无良律师,就是原告的走狗!是给钱就叫,到处咬人的狗!”
 
 
第68章 身不由己
  曲执跟着李炎上了车,只见他发动了引擎却并没有要即刻离开的意思,只是把暖风开到最大,然后毫无征兆地问了句:“还疼不疼?”
  曲执的思绪还落在法庭上没有收回来,半晌才回过神,如梦初醒道:“啊,哦,没事,李律,我没事,就蹭破点儿皮而已,您不用担心。”
  “蹭破点儿皮,”李炎的语气里没了平常工作时的不怒自威,反倒带上一丝原因不明的关心式的责备,“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快破相了吧。”
  曲执觉得李炎有些过于紧张了,其实自己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刚想说真没关系,却见他抽出张纸巾洇湿后,伸手就要去擦自己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连忙下意识地往后一闪,迭声道:“李律,我自己来就行了。”
  李炎再次盯着曲执受伤的地方看了一眼,确定他即使照着镜子也不好自行处理后,重新伸出了半停在空中的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自己不方便。”
  曲执转念一想,认为李炎说的也有道理,也就没再推辞。曲执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毕竟两个大男人,在这种小事上过于扭捏,反倒显得奇怪。
  李炎把血迹擦净后又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包创可贴,边撕包装纸边道:“啧,这女的下手真够狠的,这么好看一张脸,要是工伤毁了,我这个老板可赔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暖风开得太大了,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多虑,可曲执还是总觉得有些别扭,待到李炎再次伸手过来后,便又不自觉地躲了一下。
  李炎虽然看在眼里,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介意的样子,只是愈发不由分说地处理起伤口来,“你说你也是,平时反应挺快的,刚才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曲执不是不知道躲,而是不想躲,他宁愿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减轻一点自己心里的愧疚和负担,哪怕实际上都不过是无济于事。
  “李律,”曲执不太敢和李炎对视,因为他知道自己下面要说的话,其实本不该开口,“如果你没有代理这个案子,你会不会觉得,这笔债不该她还?”
  李炎的脸色蓦地冷了冷,他没想到曲执会这么问,但明白了他今天在庭上有所反常的原因。李炎之前一直觉得曲执是个当律师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定能站到自己现在的位置,然而如今看来,他恐怕还是缺了些什么,甚至可能并不适合做这一行。
  “曲执,”李炎审视着打量了曲执一番,“你心里要清楚一点,我们并没有诉请曹丽君一个人还上这笔钱,而是由他们夫妻共同承担,法官也正是这么判的。”
  “可她家现在的情况咱都心知肚明,”曲执本不是那种不会看脸色的人,他能听出李炎话里所站的立场,可此时不知为何就是想继续说下去,“她老公不知所踪,所有能执行的财产也不过就是她名下那个铺面,京达其实就是冲着这间房子去的。”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李炎严肃地打断了曲执,“在借贷关系中,出借人天然就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夫妻一方提出的借款要约是其代表另一方所共同作出的。你的逻辑只会给出借人带来繁重又不切实际的注意义务,而经济运行的效率也会随之大幅降低。这些东西学校里都讲过无数遍,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李炎说的这些曲执都懂,他只是无法用这些冷冰冰的道理说服自己。
  见曲执一言不发,李炎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道:“曲执,你要明白,法律中各项条款的制定都自有其考量依据,就好像关于夫妻共同债务的规定是为了保护善意第三人的信赖利益与交易的安全。我们作为律师,要做的事情是根据事实适用法律以维护委托人的正当权利,而不是用你个人的道德标准去进行价值判断。”
  “可事实上秦建借钱就是为了赌博,根本没用于什么共同经营啊。”
  李炎的面色重新阴沉下来,“被告将借来的款项用于何处,你又从何得知?”
  曲执对上李炎的目光,暗暗惊讶他竟能这般明知故问,不甘心就此罢休,“您上次带我去见经办人时他亲口说的。那人和秦建有些交情,知道他借钱是为了什么,只不过真正原因没法往合同里写,所以才编了个用于经营的幌子,这些您都忘了吗?”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是吗?”李炎没想到曲执会直接顶回来,一时间也没了耐性,“就算如你所说,我们的证人曾做过与提交给法庭的证词相矛盾的陈述,那你告诉我,你是通过什么标准来判断二者如何取舍的?一份是私下交谈中的信口之言,一份是经过宣誓的书面陈词,你现在是要指控我们的证人作了伪证吗?”
  曲执哑然,李炎说的这些虽有诡辩之嫌,但也确实是自己从未考虑过的角度。
  不等曲执作出反应,李炎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冷峻威严的气场,“这个案子的执行我会换别的人跟,你一会儿回所里给我写份办案总结,重点阐述一下证人证言的处理问题和你对律师职业伦理的理解,写完这个再做其他工作。”
  北方的城市大多在入冬之后就失去了夜生活,周密的车打着双闪停在国贸商城门口,此时路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而曲执晚上的应酬却还没有结束。直到手表上显示的日期滚动到新的一天,周密这才看见曲执在李炎的搀扶下向门外走来。
  不知为何,周密竟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连忙下车上前,叫了曲执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直接上手,不动声色地把人过到了自己怀里,随后转身对李炎道:“李大律师,真是劳烦您了,曲执的酒量一向不好,偏偏到了桌上还不懂得躲着别人灌酒,给领导添了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替他跟您抱歉了。”
  李炎仔细打量了周密一番,想着这人如此清楚自己的身份,显然和曲执关系不浅,再加上他这话里话外略微透着那么一股子没来由的敌意,心下便已经估摸出了个大概,倨傲而世故地浅笑道:“没什么,领导也不是就一定要高高在上,遇到像我们曲执这么优秀能干的下属,爱才惜才也是人之常情。”
  周密看李炎本来就有些不顺眼,此刻更是懒得再跟他废话,于是僵硬地扯了个假笑道:“领导,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带曲执回家了。”
  曲执坐到副驾驶的座位里,周围熟悉的感觉让他掀了掀眼皮,这才发现身边已经换了人,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微扬起嘴角呢喃了一声:“周密。”
  周密发动了车子,偏过头看上一眼身旁这让自己一句重话都不忍说的人,强忍着醋意道:“还知道我是谁呢,我如果不过来接你,你是不是都要跟别人跑了?”
  曲执显然并没有听懂周密在说什么,只是放下了防备似的一味傻笑着。
  “还笑,”周密又看了曲执一眼,心里叹了口气道:“今天怎么又喝这么多啊,你打赢了官司,不应该是当事人请客么,怎么又灌你了?”
  曲执晕晕乎乎地摇了摇头,“没,没有,是李律请客的,呵呵呵,李律说了,对方是大,大企业,如果能达成合作,有利于所里以——”
  “你脸怎么了?!”刚刚的光线太暗,直到曲执晃来晃去地换了个角度,周密这才终于发现了他脸上贴着的胶布,“怎么开个庭还受伤了?!”
  “啊?”曲执愣了几秒钟,努力思考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随即又想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眼神清明了些许,却也落寞起来,“没事儿的,反正也是我自己活该。”
  “什么情况,”周密听着曲执这话风不对,有些心急道:“到底怎么了?”
  曲执用力甩了甩又昏又胀的头,“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本以为自己早就没再抱有法律能绝对保证公平正义的幻想,本以为继续做这一行不过是为了它能带给我的东西,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完全冷漠,却又不得不做些违背内心的事情。”
  周密想起曲执今天开庭的是哪个案子,看着他现在的状态不免心疼,怎奈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轻声安慰道:“你也别对自己太严苛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我们只要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命运自有安排。”
  分内的事——曲执把头沉沉地靠在椅背上,以期能稍微缓解一下那没来由的疼痛——可自己又真的已经把分内之事都做好了吗?
  曲执眼下想不出答案,只觉得胃里烧得难受,让人既没法彻底清醒,又不能安然睡去,混沌中断断续续地嗫嚅道:“周密……我觉得,赚钱,赚钱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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