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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交给李炎办的那个案子，它本身的输赢并不重要，我要的，是借着这个丑闻拉低股价。万家地产是上市公司，它股价跳水之时，就是我抄底买入之日，我可以通过收购散户手中的股份，瓦解周家的控制权。”
“只不过起初，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我计划得那般顺利，我收购到的股份没有多少投票权。好在，就在我一筹莫展时，你出现了，一次又一次地，给了我机会。”
我？
曲执的第一反应，是这人在信口胡言，可背上却无端出了一层冷汗。死死盯住吴浩龙脸上的诡笑，待到寒意一寸寸爬满全身，曲执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第一次，是你自作主张跑到李炎那里窃取所谓机密，天真地以为只要案子有转机，周密就能翻盘。实际上，李炎那什么都没有，最后反倒把自己陷了进去。其实李炎是想保你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我让他把事情报告给了律协。你被律协叫去调查那天，我约了周密见面，他为了求我高抬贵手，本来已经答应把股权给我了，谁知道半路来了俩老不死的，而你又不作任何抵抗，那么轻易就认罪伏法了。”
“于是昨晚，我去找了李炎，问他你的事还有没有可利用的地方，他给出的答案我很不满意，可谁料我刚要离开，就见你提着刀来了。说实话，我还真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他。按说在律协也没人逼你，是你自愿认下了一切，就该料到会有怎样的后果，没道理突然对他起杀心，”吴浩龙此刻脸上分外好奇的样子，大概是他在曲执面前流露过的最真诚的神情，“要不你给我说说，到底为什么？”
吴浩龙的问题，让刘洁已然离世这件事，在曲执的脑中重新被唤醒。
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
原来，自己自以为能帮忙而做出的那些事，不仅连累了本不相干的人，也没有讨到一丁点好处，甚至到了最后，还要被用来反过来对付周密。
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啊。
曲执无意间露出的表情是如此复杂，以至于吴浩龙完全看不懂猜不透，索性也就不再去猜，“算了，不说就不说，反正这第二次机会，你也已经送我了。周密已经在来的路上，我觉得你应该对自己有点信心，他还是很在乎你的。而且，虽然我对你有那么点兴趣，但你说的可能性我也考虑过，所以，我其实压根就没打算动你。”
第96章 不悔
三人从律所分头离开的当夜，周密和陈朔自是没能在家里等到曲执。
天色微微亮了后，陈朔便托熟人问了附近派出所的一个小领导，对方给的回复说是，昨晚确实有出警记录，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陈朔又联系闻重，麻烦他上班后打听一下李炎那边的情况，结果是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曲执就这样失踪了。
周密不像陈朔，有很多可以用得上的途径去探听消息，只得在阳台上一遍接一遍不停地呼叫曲执的电话，可那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就只有那句礼貌而疏离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从霜秋的深夜到天明，从未变过。
陈朔找了曲执多久，周密就在阳台上站了多久，手边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他从未这样狠地抽过烟，也从未这样恨地后悔过自己所做的决定。
如果不是自己自私又多虑，答应了分开走的提议，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双眼空洞地望着目力所及之处，最高的那栋反着银蓝色晨光的建筑，那里本应是曲执实现理想抱负，拼出一片天地的起点，如今却成了让他难以抽身的泥沼。
周密眉头深锁，似乎再也舒展不开，烟蒂烧到了最尾，但那一丁点火焰所带来的指尖轻微的刺痛，并不足以让他从繁芜庞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去他平谷家里看看。”尽管关于曲执会不会是回平谷了的可能性两人早已讨论过，并且觉得机会很小，但陈朔终归还是打算试试。
“我也——”周密仍在不厌其烦地拨着电话，拨到潜意识里甚至已然习惯了那句关机提示音，以至于当拨通的嘟嘟声响起时，反而一下子紧张起来，“通了！”
陈朔刚抓起车钥匙要出门，闻言直接定在原地，等着听进一步的消息。
“哟，弟弟，”一个并不陌生但却不属于曲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硬生生钻进周密耳朵里，“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我才刚开机，你电话就顶进来了。”
周密的眉头猝然皱起，难以置信，“吴浩龙？”
吴浩龙在电话那头冷冷地勾起嘴角，“说话方便吗，要是像上次一样，被那么多闲杂人等听了去，我可不敢保证这手机主人的安全啊。”
周密不知道曲执是怎么跑到吴浩龙手里的，他只知道吴浩龙这个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抬头看一眼陈朔，再对他打去个噤声的手势，周密压低声音道：“你说。”
“我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我给你个地址，你一个人来。”
周密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好。”
见周密终于挂下电话，陈朔心急问道：“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周密自觉没法跟陈朔解释，只得含糊其辞，“找到了，我去接他回来。”
“我也去。”陈朔说着，一马当先就要出门，却被周密一把拉住。
“我自己去就行了，”周密略带心虚地看向陈朔，而后者显然需要个理由才有可能被说服，“让我一个人去吧，陈朔，这件事，关键在我。”
陈朔看出周密有口难言，本不愿逼他，可自己又确实不放心，“到底怎么了？”
“你放心，”周密神色凝重，甚至给人一种大义凛然的错觉，“就是舍了我这一身身家，豁出去自己这条性命，我也一定会把曲执平平安安带回来。”
吴浩龙给的地址，是顺义的一处老宅，他家早年间搬到别墅区后便闲置了，于是被他拿来放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故而守卫森严。
这个地方，周密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去过一两次，但眼下路已经不熟，再加上出城方向有些堵车，改道几次也没快多少，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吴浩龙和曲执无话可说之后，终于一眼瞥见了那份还没来得及动的早餐，心下骤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于是阴森森地看向何清，语气也凶狠起来，“真是个喂不熟的畜生，姓何的，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就没见你给我准备过一次早饭呢？”
何清早在吴浩龙进屋时就已经想开溜了，奈何门外那么多人守着，于是只好让自己尽量保持透明，无奈还是触了他的霉头，叹下一口气，知道自己又要遭殃了。
何清沉默着一言不发，吴浩龙见他这般大无畏似的，连句服软讨好的话都不肯说，心中怒气更盛，抬起一脚便扬了放在地上的餐盘，装在碗中的米粥洒了一地，曲执被吓了个激灵，反倒是何清，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反应。
吴浩龙又在何清膝盖处补了一脚，把人踹得跪倒在地，然后掐着他后颈凑到那汤汤水水边上，“你做的东西，人家曲执不稀得吃，你还是自己吃干净吧。”
曲执看着何清在吴浩龙手中力道的重压之下，吃力扬起头，眼里透出几分上次面对周密时流露过的恨意，嘴硬道：“你不是想吃吗，我就不跟你抢了，别浪费。”
吴浩龙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顶嘴，心中火气直接被点燃，大掌一挥落在何清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扇得歪向一边，苍白嘴唇被涌出的鲜血染得殷红。
“好啊你，我是不是最近给你好脸色太多，找不着北了？还是你以为自己找到了靠山，这个姓曲的真会带你一起出去？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了！”
话音未落，重拳便如雨点般落下，何清被打得伏在地上无从躲闪，却咬紧了牙关偏不求饶，只是偶尔会有几声实在忍不住的闷哼，从嘴角逃逸出来。
看着何清煞白的脸庞被口鼻溢出的鲜血弄得面目全非，看着他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曲执根本没法视若无睹，“别打了！适可而止吧，吴浩龙！”
吴浩龙抓着何清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然后再跟卸面口袋似的，将人过肩摔在墙脚，看他额角在地板上撞出一片青紫后，一脚踩上他侧脸，而后喘着粗气回过头对曲执道：“你最好给我把嘴闭上，我教训自己养的一条狗，还轮不着你来插手！”
“你以为自己这样对待一个无力反抗的人很光彩吗？！”
“你越是这样用暴力来假装强硬，就越证明你内心的软弱！”
“你求而不得的根本不是他，何苦对着一个替身泄愤？”
“吴浩龙，无论你想要的是谁，拳脚相向都不是达成目的办法，你希望被爱，却拿不出真心去换，实在可笑又可悲！”
掐住那修长的脖颈将人死死抵在墙上，吴浩龙另一只手已然拉开架势，眼看就要朝着何清砸去，却被曲执一番连珠炮似的话生生拽住了，继而惊觉心中某处尘封的角落，竟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扎得他背上蓦地渗出一层冷汗。
但这些仅止于转瞬之间，吴浩龙脸上出神的空白很快又被暴戾填满，只见他掐着何清的手上力道愈发不加克制，狞笑着扭过头去，阴阳怪气地对曲执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应该对他好一点，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好好地疼爱他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现在吧，在这里，当着你，还有我这些兄弟的面。”
曲执一开始还没太明白吴浩龙话中的深意，待到终于反应过来，脸上便腾地烧得发烫，心中又惊又怒，“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听见这样的质问，吴浩龙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回过头看向何清，脸上表情仿佛听见了什么离谱又滑稽的笑话，“他竟然问我有没有人性，好，那我今天就再大发慈悲一次，何清，我让你选，这两条路，你自己想要哪个？”
何清能清楚感觉到那股扼住自己喉咙，让他几近窒息的力道越来越重，刚才还惨白的脸色此刻被憋得通红，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曲执……别，别说了……”
吴浩龙嚣张地重新拉开拳头。
“住手！”
这一次，出言阻拦的，是孤身一人终于赶到的周密。
周密一路上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地方，被人搜完身放进门后，在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块头的引领下，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了这间地下室。只不过，还不等寻得曲执的踪影，周密便远远地从大开的门洞里，看见了被打得快要不省人事的何清。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吴浩龙不耐烦地回头去寻那来者何人，刚想张嘴骂人却发现是周密，只好劝自己罢了罢了，于是改口道：“来了啊。”
再走近些，便看见了单手被铐住后席地而坐的曲执，周密怕吴浩龙会把他怎么样，只想赶快上前查看，可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迈进屋，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周密立目向吴浩龙抛去一个眼神，问他这是要干什么，吴浩龙心领神会，“不好意思啊弟弟，没办法，这屋子太小，你还是先在外面站会儿吧，反正也看见你这心心念念的小情人了，哥哥我可是好生招待着呢，没动他一根汗毛。”
“周密，”曲执也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何清总算得以暂时解脱，贪婪地大口喘起气来，然后再将那吸入肺中但难以理顺的气息和着血沫咳出来，其间听见曲执的话，不忘腹诽这人也太盲目自信了。
吴浩龙斜了曲执一眼，心说怎不怎么样该是我说了算吧，你怎么乱抢我台词。
“吴浩龙，”周密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身边孔武有力的这群人，估算着一会儿万一谈不拢，自己硬闯把人带走的胜算有多大，“我已经按你说的一个人来了，你不就是想要股份吗，我给就是了，赶快把合同拿来，我签完就要带曲执走。”
吴浩龙洋洋自得，扭过头对曲执道：“你看，我就说吧，他对你感情深着呢。”
曲执却眉心微蹙，露出的神色与任凭哪一种正面情绪都不相干。
吴浩龙对门外使了个眼色，早已备好的文件便被递了上来，“周密啊周密，你可想好了，这份合同一签，那万家地产可就不是你周家说了算的了，到时候肯定得给你爸气出个好歹，你确定要为一个男人付出这么大代价？要我说，感情这种事其实挺不靠谱的，你今天为他牺牲这么多，说不定以后哪天又不喜欢这人了，或者这个招人的货自己变心了，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到时候说理都没地方去，你确定不后悔？”
曲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曲执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也都是因为自己，周密笃定地接过合同，“我对他的感情，是一辈子的事，没什么好后悔的。”
第97章 拉扯
“等等！”
“等等。”
曲执和吴浩龙此刻突然有了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异口同声道。
如果说只有曲执阻拦，自己还可以理解，可这吴浩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扬头皱起眉，周密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见那姓吴的提起何清的一角衣襟擦了擦手上血迹，然后起身踱到曲执身边再蹲下，最后伸手掌住了他的脸颊。
“你干什么？！”周密登时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人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肩膀。
吴浩龙冲着周密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随后状似自言自语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你来得太慢了，还是他刚刚叽里咕噜说的那些话吸引了我的注意，你不后悔，可我现在好像想反悔了。对了曲执，你学的那些法律里是不是有一条，说什么受胁迫时签下的协议可以认定自始无效？我想了想，就算周密今天在这把字签了，之后也大可以翻脸不认人对不对？哎，既然如此，与其那样大费周章之后仍旧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还不如抓住眼下机会，咱俩趁着周密正好在场，来他个及时行乐怎么样？”
说罢，吴浩龙的手便再不老实起来，转眼间就探向了曲执下身。
“你别动他！”血丝瞬间布满双眼，周密急得出了满额头的汗，却被数个彪形大汉围得难以动弹，“我跟你保证！我不反悔，我可以发誓，你到底要怎样才信？！”
吴浩龙手中动作稍滞，冷着脸细细观察起周密的状态，直到心中笃信他今日单刀赴会，确是已经做好为了曲执舍弃一切的打算，这才将将安下心来，但仍仗着自己平日里喜怒无常惯了，继续刁难，“我说了，我已经改主意了。你要怪，就怪你这小律师刚刚口不择言，让我想起了之前弄丢张九九也是因为你横插一杠的事。你给我吃过的苦头，我今天就要千倍百倍地奉还，让你也尝尝撕心裂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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