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兰说不了话,直觉心底的声音都被那人听了个完全。
冷汗挤满了额头。
她在心中回答他:“不是,我不是魔修!”
对上沈赤清如银镜的眼睛,朱兰知道自己的想法无处遁逃,直接问出来了:“你很讨厌我,对不对?”
“是。”沈赤没什么好避讳的。这妮子很像菱悦,尤其是眼睛,细长如狐,像是要随时摆人一道。
“啪!”天边闪过的明显不是正常的雷电。朱兰怕打雷,身子不由抖抖,岩后,陷入狂躁的蓝玉麒麟和白衣修士缠斗不休。
江照随时可以把蓝玉杀了,只是,他不能伤她。而蓝玉被魔气刺.激,已经疯魔了,不顾一切扑向江照,要把他撕碎。
“他受了天雷会不会死?”朱兰只在茶馆听过修士对天道发誓,若有违背,必遭天谴。可她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真的知道这天谴的厉害。
“会。”沈赤望着越来越近的天谴,抑制不住地心颤。
“有没有办法解除?”朱兰不想蓝玉被杀,也不想江照被天谴所杀。
“没有,天道向来如此。”少年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落寞,朱兰的心像骤然缩小了许多,根本装不下来自另一个人的浓烈情绪。
沈赤放开了她,耳畔却响起一个声音:
“它向来无情,从不为地上的蝼蚁动摇分毫,就连仙人,也不过是它眼里的芥尘。你的师父,很快就会死在它手上。”
它在干扰他的心绪。
沈赤迅速警觉,魔神之血,在起作用,它在鼓动他,它在怂恿他。
不行!
魔神之血其实在他被云岩宗追杀的时候又发作过一次,只是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
沈赤知道,江照不远万里带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压制它,不能前功尽弃。
蓝玉麒麟是圣兽,因被魔神臣使圈养,折辱了它,所以她对魔气的厌恶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沈赤一直在江照身边收敛气息,不想,还是被发现了。而且,还发现他身上原本的,属于沈赤的魔气。
江照将会如何看待他这个满身魔气的弟子?
天雷滚滚,江照心如鼓点,这阵法偏不好画,他还只是凭识海储存的原理去画,能不能生效是另一回事。
默念咒诀,此时此刻,死马必须当活马医。
冰凌亮起蓝光,蓝玉被冰冷的气息卷回阵中,雷声大作,饶是江照再努力平静,也止不住心底对未知和强大的恐惧。
咒诀由无化有,变为蓝色的链条把蓝玉缚住。
江照收了法术,双脚落在地上竟有些虚浮。雷电忽闪而过,落在不远处,烧焦的气味飘进鼻里。
看着完全丧失理智的蓝玉,江照犯难,这下要怎么找寒潭?看着天边不肯退散也不再逼近的云团,他当然不可能对蓝玉用刑,那么,只能靠他最不擅长的嘴皮子功夫了。
老天你还不如劈死我。
心里这么一想,头上的雷电便闪了一下,江照后知后觉,自己身份特殊,又发了誓,此刻正在天道的底线上横跳,还是安分点吧。
“蓝玉。”江照给蓝玉安抚性的注入灵力,“他是我的弟子,并非伤害过你的邪魔,我希望你能借我寒潭一用。”
蓝玉狂暴地拉扯蓝色锁链,没有一丝要清醒的意思。
沈赤拿出毛笔,在石上花了道“入定”符,江照立即会意,把符移到蓝玉身上。
蓝玉麒麟瞬间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
“这符能定住她多久?”江照想起之前在毒雾林,祝犀给蜘蛛精画的“入定”,没撑一会儿就给解开了。
“三个时辰。”沈赤的回答让江照吃了一惊。
“不都是入定吗?”为什么你的如此优秀?
“我把它改进了一下。”江照不知道,毒雾林那次是沈赤第一次看到“入定”的画法。
“快走吧。”从蓝玉嘴里套出寒潭在那里是不可能了,他们只能自己去找。
好在江照能够使用回溯之术,这种术法沈赤给他演示一遍,识海立即有相关的法术讯息涌来,不多时,江照对此掌握得就有个十成十。
“师父,你会占卜吗?”回溯之术虽然能找到线索,毕竟太废时间,沈赤提议:“用占卜之术。”
这种神棍的东东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派上用场,江照也顾不得信仰塌不塌了,他都重生了还管这个。
用叶子代替天地玄,木棒代表方位。江照凭记忆念起咒诀,简朴的卦象升起一团白光,直刺破黑暗的夜空抵达遥远的天穹。
“北面!”江照睁开眼睛,某一刻,眼中滑过他所念景象的残影。
“御剑过去?”江照听到沈赤的声音,犹豫着看向朱兰,朱兰知道自己就是个拖后腿的,低着头说:“道长,你们去吧,我陪着蓝玉。”
“你不怕她伤害你?”江照皱着眉头问她。不远处的蓝玉虽被“入定”所束缚,但模样还是挺可怖的。
朱兰说:“神兽不会伤害虔诚待她的人。”
江照这才明白为什么蓝玉怎么打都不对最弱的朱兰下手。
“那你保重,”江照想到什么,在她掌间留了一道符,“若是遇到野兽,他们不会吃你。”
到明天,时间就真的只剩四天。
江照不敢拖延,对沈赤说:“我们快走。”
御剑如风,江照继续卜算,走了好几圈岔路,终于柳暗花明,找到了寒潭。
寒潭的冷意被夜风一拂,刺破皮肉直灌入骨头里。沈赤体内的魔神之血畏畏缩缩,要从他体内中挣脱。
“没事吧?”江照拉着沈赤,一下就发觉他的异样。
“得快点。”沈赤声音都不像是他的了,江照却不能让他直接这么泡进水里。
“啊!”沈赤体内一阵燥热,焚烧的痛感他受得不少。魔神之血的炼狱血火不同于琉璃业火的温水煮青蛙,也不同于血盟阴咒的那种无可回避的痛苦。
它是焚毁,像要把一切烧成灰烬。
“我用灵力护住你的心脉和......”江照把手放在他心间,猝不及防被沈赤握住了手,和他一起坠入寒潭。
江照记忆乱糟糟的,只想到一点:果然还是得有人陪着泡啊。只是妹子变成了汉子......
寒潭水的冷像腊月的冰,皮肤似有千万根银针在刺。江照使了个避水诀,上前拉住渐沉的沈赤。
他体内的火并未熄灭,而身外的寒难以进入体内。
如此,他冷热相交,痛苦不已。
江照忍着冻,拉着沈赤沉入寒潭深处,黑暗,冰冷把他们包裹住。
“得罪了。”传心符的声音,沈赤已经无力去回答,任由江照把他的外衣解开。
外衣,腰带,中衣,亵衣......
一双手贴在他心间,没有半分狎昵。那十指都是冷的,把他体内的热一点点驱散。
江照冷得要死,手指都僵了,还是和沈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若不是右手和他心口的皮肤相接,他们几乎感受不到彼此。
他皮下是炙热的火焰。
寒冷确实考验人的定力,江照竟然生出要抱住沈赤的念头。
不成。他把避水咒去了,快窒息时又再一次施展,如此循环,想凭借外力,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跑。
他把避水咒去了,屏息到几乎极限,脑袋一片雪花,眼前本就什么都看不见,此刻更是漆黑。
“唔!”在他要施避水咒时,沈赤突然上前抱住了他,一口冷水呛了进来,江照急忙施咒。
差点成为第一个被水呛死的仙。
滚烫的胸膛紧贴着被冰冷刺痛的皮肤,带来久违的暖意,江照意外没有推开他。
实在太冷了。
沈赤把他搂得更紧了些,江照从没跟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内心深处还是排斥的,何况,对方的衣服被他已经扒光了。
“沈赤!”江照推不开他,只能凭传心符呼唤他:“松开我!”
沈赤毫无回应,江照把灵力一点点渡入他体内,血火已经黯淡下去。
“可以松开手了!”
江照的大脑在寒冷刺激下格外清醒,如此一来,心底对亲密接触的抵触也强烈起来。
“放开!”
沈赤的手松了松,江照以为他总于可以松开了,结果他只是换个抱的方式,抱得更紧了。
“你!”江照被他搂住整个人都不好了,屈辱和不安的感觉占据他的全身心。若不是此刻沈赤很虚弱,他会毫不留情地一掌劈过去。
他折腾半天不得解,直到,沈赤对他说:
“求求你,别离开我。”
第21章 两日练气
沈赤醒来的时候,江照正在山洞外看雨。
山峦葱翠,雨淋了绿意更浓。
昨晚的天谴到底是没有落下来。江照看着珠子似的不间断的雨,一瞬竟有些恍惚。
大狸猫告诉过他,他会忘记重生以前的事,看到这雨,以前的他会想些什么?此刻他心中虚无,没有江照的回忆,也没有宁微的记忆,只是木然看雨。
朱兰在山洞里睡着了。昨晚她待在蓝玉身边,没有碰到野兽,入定符解开以后,蓝玉变回人形恢复了清醒,让她给江照带话:
小心你的弟子。
江照暗中把那道传音符毁了,连朱兰也没告诉。
沈赤醒了,但脑袋还没复苏过来,灵台识海俱是一片混沌,他记得寒潭里发生的事,支离破碎,但是记忆犹新。
江照斟酌,只要他之前的功底确实扎实,三日练气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他问:“大会还有四天开始,你能多快突破练气?”
沈赤看着他,那种眼神,说不出是什么,只觉得和往常不同。江照心里猛一个咯噔,他不会还记得寒潭的事吧?那江照可以在他面前直接死亡了。
他伸出手,江照犹豫着握住他的指尖,他说:“两天。”
“不用这么急。”他们可以多花一天,欲速则不达。江照说完都觉得不可思议,身为一个师长,他居然还有拦着学生努力的一天。
沈赤慢腾腾地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江照烘干了,只有发丝有些湿,粘在额头和面颊,给那张脸添了几分冰冷。
指尖的温度稍纵即逝,沈赤心间有些异样。
把头发拨到脑后,沈赤告诉江照:“我现在就开始。”
“多休息会儿。”虽然很急迫,江照也不是催命鬼,那能让他这副鬼样子就去修炼。
“师父,时间紧迫。”沈赤把他的手放开,走出山洞,寻了处避雨的残壁开始运功调息。
江照也只能由他。
看着自己徒弟单薄的背影,这个少年肯定想不到,他个人的修行居然维系着另一个人的命。
两日飞快略过,沈赤真的突破了练气。
进度也从个位数上了十位数。
“可以回去了。”
江照没有过多停留,一日便回到了云岩峰。
峰上已经挤挤挨挨,有访仙问道的俗人,更多是来参加大会的各派弟子和散修。江照和沈赤都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并不到道观去凑热闹,直奔柴屋。
还不等他们上门,桑医师拄着竹杖把黑猫送来了。
江照看到这猫,觉得它瘦小了些,一问桑医师,才知道这猫格外认主,她喂什么都不吃。
“怎么能这么傻。”江照一边说一边拿出在山下买的小鱼干喂给黑猫。
它也只是赏脸地吃几口。
“这猫病了吗?”江照摸着猫咪可见嶙峋骨架的肚子,慎得慌。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沈赤。
江照把猫给桑医师,让她托人给看看,然后专注调理沈赤的身体。
习惯了和江照手牵手交谈,沈赤下意识要握住他的手,江照却轻微一缩,只让他握住个指尖。
沈赤敏锐发觉其中的差别。
“师父,你会去吗?”
“你先好好养着,其他的比赛时再说。”江照每一靠近他,莫名想到寒潭的境况,就浑身不适。
这种不适是生理加心理的不适,沈赤再傻都能感觉到。
为什么呢?沈赤心中有些落寞,师父一直都对他很好,为什么,会反感他的接触?
“沈师兄,我真的,真的,非常讨厌现在的你。”
沈赤心口绞痛,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选拔大会前几日江照见沈赤都泡在书里,就不打扰他,谁知这在沈赤看来却是一种刻意而为的疏远。
待到大会正式开幕,已经摸透云岩宗历届大会习性的江照混入散修之中,打算帮助徒弟过关。
不得不说,云岩宗这个第一仙宗的面子还是极大的,浩浩荡荡几千宗派竟然全来齐了。
不包括那些没门没派的散修,就已经站满了整个云岩道场。
这乌压压一片,江照硬是启动神识,才找到他的徒弟。
神识相触,隔着人海,江照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他收敛灵压和修为,易了容换上寻常散修的衣裳,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还是不如意。
“这位道友!”有人在后头叫他,江照最烦交际,回头却发现叫住他的是在燕城看到的姑娘。
她的眼睛大而灵动,像清水里畅游的鱼,嘴唇花瓣一样,涂着鲜红有层次的口脂,娇艳欲滴。
“你知道灵鹫派在那里吗?我路上贪玩,来晚了。”女孩儿的头发梳成无数小辫,拿五色丝线高高绑起,丝线末端坠下几粒彩珠,泛出光华。
她头上只有一枚银羽簪。这样的装束看着和其他素衣素簪的修士格格不入。
“你是灵鹫派的人?”旁边一名修士代他问了。
“不,我有认识的人在灵鹫派,他帮了我,我想还份情给他。”
“人家灵鹫派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派,那里头的弟子什么没见过?你还情人家还嫌磕碜,小姑娘,这份情你还是在心里记着好了。”
18/67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