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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不是，大多数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林焕摸着柱子坐下来，约莫牵扯到伤口，他轻轻嘶了声。
“我和十六的关系原本很好，十六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脾气好，修炼也认真，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好，就是太傻，太天真。”林焕说着，眼里露出悲伤：“那天，我察觉他身上的妖气，这才知道他藏匿了一只幼妖养着，他还跟我争执，气愤之下我和他打了一场，把他抛在那座古宅里，谁知那座古宅里有妖邪，等我回去，十六已经死了。”
江照凝起眉。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杀了那只幼妖？”林焕看着江照，这位修士是除去雨师叔外，第二个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人。
江照叹口气：“我说的又算什么？”
也是，谁知道那只幼妖日后会变成祸害还是别的。
林焕对他说：“你放心，经过那一次，我也想通很多，只要安靡不做什么错事，我不会杀她。”
第29章 父子之情
夜半，
江照回到柴屋，沈赤还在点灯夜读。
这样苦读又不是要科举，看坏眼睛怎么办？
江照无奈地敲敲门，门栓很久才打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江照墨色的眸子一转，把目光落在捧书的少年身上。
少年背挺得笔直，一身灰衣看着毫不起眼，幸亏那周身的文气，他坐在案桌前读书时显得认真而严肃，有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稳重。
灯火温柔拢在他身上，又添了几分可亲的温馨。
“怎么一回事？”江照行动带动气流，灯火一跳一跳，把沈赤的投在墙上的影子一会儿拖长一会儿缩小。
“我们在第三阵遇到了煞蛇，撕斗几个回合才把它制服。”沈赤语气平而缓，像是在说什么平常的事。只是握住江照手时，他那分不经意的惶然，让江照不能不在意。
江照自从第二阵出局，就再也没找到阵法的所在，不清楚他们的情况，现在看来，他们第三阵过得都不怎么顺利。
“我无碍，安靡的伤更重。”沈赤又草草讲述了他们在第三阵世界的事。
他们被困在嶙峋的峭壁上，被几个弟子挤兑，落下半坡，遇上一条煞蛇。
江照面色沉冷：“那个门派？”
“不记得了。”沈赤的意思很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照心里空落落，这倒是从未有过的，像是一头撞进云雾里，眼前是白色世界，手里却什么也抓不住。
“给我看看你的伤。”江照的手放在沈赤肩头。沈赤本想拒绝，心在江照的手放下时却没来由地一软，手便把衣带解了。
煞蛇鳞片带毒，若是被刺伤而不及时处理，毒性会干扰心魂，危及修炼。
沈赤背上没有煞蛇的鳞片刺伤，只有一些磕碰的青紫，他背部有些瘦，这些伤看去更是触目惊心。
“上过药了吗？”
“还没。”
“我帮你？”
“......好。”
油灯的灯芯拧结成一团小小的花，无声跌落在案桌上，劣质的臭气模糊了嗅觉。
江照心里纠结着，他的任务的进度已经达到82/100，生命值更是飙升到986/1000000，只差一点，他就能拿到这次任务的全分1000。
但跟沈赤的身体比起来，那些生命值也不算什么。
“剩下的，尽力而为就好，不必这样硬抗。”江照说着，进度条就发出了警告。
警告无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师父。”沈赤低低唤他。
江照心骤然加速，觉得掌心快燃起来了。
“你是不是必须我进入内门才能活下去？”沈赤的眼睛从未这么近这么轻易地让他看清。
那双向来隐藏于阴翳之下的地方完全向他展露。
他一时不知如何说，又不敢点头。
“这些事情，你以后会知道的。”久久的对望，江照才敷衍这么一句。
“以后是多久？”他越是如此，沈赤越是追问。
如果不问清楚，沈赤有感觉，江照早晚有一天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而他，无处可寻。
“你，成仙以后。”等你成仙，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从今以后，也不能再遇见了。
想到这，江照也一阵恍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一世又算什么？
“好，我会尽快。”沈赤对他展颜一笑，江照心脏都停了半拍，这孩子长开以后确实好看。脸颊的伤处也掩盖不了眉眼的英气，鼻梁的高挺。
“明日，我有东西送你，今晚你得给我早点睡。”江照把那盏灯里的灯芯挑上来，预备把它吹灭。
“师父，别闹。”沈赤说出这话，江照被堵得说不出话。
什么叫“别闹”！？这是和师父说话的用的词和语气吗？
江照把灯夺过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我真的有东西给你，快去睡觉，明天醒了就看得到。”
沈赤没动，很久才说：“我腿疼，起不来。”
“你怎么不早说！”江照又是怪又是心疼，半跪着帮他把筒靴脱下来，那道从右膝延至脚踝的伤缓缓展现在眼前，江照心脏似被人击了一拳。
“煞蛇伤的？”
“嗯。”
江照从袖中拿出林焕给的药粉，薄薄洒在他伤处，沈赤额头疼得直冒冷汗，却一声不吭。
“别忍着，疼就说，我又不会怪你。”江照手轻了几分，但上药的速度不变，以保证药粉把血止住。
“煞蛇的伤一时半刻好不了，得给你找点止疼的药草。”江照两手执着纱布，一圈圈把伤处包裹起来，现在天热，不能包得太紧，也不能太松，会蹭掉。
“多谢师父。”沈赤两手撑着蒲团，垂下眼皮。
“我抱你去休息。”江照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力气，大概，抱得动？
沈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又低下头。
江照当他默许了，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果然还是沉了些，但还吃得消。江照抱着沈赤，小心把他放在床上。
沈赤摸到被子便闷头盖上了，只留受伤的腿在外头。
看他的反应，江照自我反思：这孩子，看起来挺害羞，看来这种这么亲昵的举动以后还是不要有了。
晨光跳入窗棂。
沈赤习惯性地早早睁开眼睛，支撑着起来，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只有灰败的桌柜的小房间里，有一样东西散发着光芒。
他慢慢走到案桌前，那居然是一把剑。
剑鞘如黑色鱼鳞一片片镶嵌其上，抽剑，随着剑身一寸寸展现，带动四周灵气涌来，龙吟之声越发清晰。剑身并无过多装饰，只纹以忌杀孽的咒文和往生的祭文，就算是这种生硬的文字，也是精心设计成美轮美奂的纹饰浮印在其上。
“可还喜欢？”江照实在看不得自家弟子和别人比试时吃武器的亏，太不应该了。
要知道宁微仙长可是三界第一铸剑大师，他既然顶了宁微的身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徒弟没武器作战。
“喜欢。”沈赤对他一笑，江照心里这才有了些圆满，沈赤笑时，那道已经好了的疤便如酒窝一样，看着韵味十足。这孩子眉目长得这么好看，不多笑笑可惜了。
“你先吃点东西，我给你把纱布解下来，帮你上药。”江照把一碗药膳放在他前面的案桌上，和晚上一样，半跪下来给他拆纱布，上药。
清香的药草味道充盈着小屋。
“这是什么药？”沈赤明显感觉到这药的温和，和昨晚那种刺痛的药粉截然不同。
“我早上在石屋后山采的。”江照昨晚在石屋把原主的医术好好看了一遍，加上原主的储备，调上一两剂药不成问题。
“谢谢师父。”
“师徒之情，就如父子之情，何必言谢。”江照也知道这样挺占人便宜，但按原主的身份，给沈赤当太爷爷也足够了。
沈赤面色僵了一僵，父子之情？
他慢慢拌着那碗药膳，小时候，他随倪晚山四处奔波，也见过别人的父亲对孩子好，那种好，不计任何回报，无怨无悔的好。他那时心灵已经不是幼童，却按不住心生向往。
如今，他已经认清，自己此生是不会有机会得到这种宽爱。江照却说什么师徒如父子，这怎么能比？他们的师徒之情，不该如此。
“怎么了？”江照帮他把伤口包回去，发现他拌着那碗药膳迟迟不下口：“不合胃口？”
沈赤有些烦，摇摇头，一勺一勺吃起来。
“哎呀！”老远听到安靡的声音，她在第三阵摔得才惨，手腿的骨头都断了，幸亏云岩宗的候纳教习会接骨，替她接上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怎么不好好躺着？
“我去看看，”江照怕她再受伤，走出屋门才想到，自己已经不是“辛濯”里。
“哎呦，哎呦。”安靡倚着柴扉，拄着拐杖，嘴唇也失了色，全然没了当初的擂台赛上的意气风发。
“姑娘，你没事吧？”
安靡从外往里看，眼睛都看得移不开了。
眼前的修士，容貌出挑，气质冷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乱不正的颜色，当真是白衣胜雪，风华无双。他襟袖暗光浮印，如纯美的月华，可望而不可即。
唯一有些人气的是他湖水一般的眼睛，望人时生出几分暖意与温柔。
“啊，你是？”安靡痴痴看着他，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把这人画下来。
可又得怎样的技巧，才能把他眼里这样鲜活的神韵留存？
“我是沈赤的师父，进来吧。”江照柴扉拉开，让安靡自己一蹦一跳进来。
“你也太不重视你徒弟了吧？”安靡怪道：“他都快比完了才出现，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受伤不轻。”
“我知道。”江照为她打开门。
“知道就好。”安靡哼哼几句，见江照如此和善，也不愿给他留下一个娇纵的印象，点到为止。
“下一关我可能不和你们一起了，你看，我这样子，去了也拖后腿。”其实是阿兄来找她，要她赶紧放弃，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照看了她的伤，说：“不必如此，你的多是外伤，我有药可以治好你。”
“真的？”安靡越往后越舍不得退出，阿兄就是喜欢吊胃口，知道她想玩还不肯让她放开手脚去做。
“我下午把药给你送到禅房。”江照记起自己的身份，又补道：“不知道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禅房在何处？”
安靡提到禅房就萎靡了，说：“我的禅房在靠近男修禅房的短墙边。”
“好的。”江照想把空间留给这两位，让他们去自如制定下一关的计划。
江照走后，安靡才从那灵压下脱身，拍拍胸脯压惊。刚才她的确被那修士的容貌惊到了，也被他的灵压镇摄住了。
“看不出来啊，倪师兄，你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师父！”安靡把受伤的胳膊放上案桌，“我还以为，你们云岩峰的师父都像候纳教习哪样又丑又猥琐。”
“玄冥境，你的打算？”沈赤明显不喜欢和她聊关于师父的事，拿笔在纸上询问。
“我想，先去药圃田找几株上阶仙草，再去玄冥之域找妖兽。”安靡对玄冥境的了解不多，阿兄没让她过这一关，也就没给她过多帮助。
“林焕？”沈赤写下这个名字，安靡立马会意：“林大哥和我一样，他需要一种仙草帮助结金丹，倪师兄，你呢？你要什么仙草？”
“结金丹的辅助仙草。”
“你已经筑基了！”安靡有些吃惊，她记得打擂台赛时，沈赤还是初级的练气。
“在迷阵困着的半年，筑基。”
“哇，哪可了不起了，迷阵不同于外界，灵气稀薄，能筑基都是苦修的结果。”
对她的赞誉，沈赤并无过多的欢快。
下笔写道：“玄冥境，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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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赤：他想当我……？？？？
第30章 玄冥之境
“你怎么一脸疲惫？”林焕好笑地看着安靡。
安靡扯扯脸蛋，努力让自己精神起来，结果当然是徒然：“唉，我伤口疼，夜里根本睡不着。”
这当然不是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仙境有几位尊者，灵压太重，夜里她如坠深海，根本呼吸不来。
突然，林焕敛了笑，止住脚步，安靡迷迷瞪瞪，咚地撞上他的背。她吃痛地想打林焕，好好走路一走一停是做什么？
“好久不见。”林焕没感受到她的不满似的，对前方站着一个蓝衣修士说。
这人，天罡宗的？
安靡定睛去看，这人实在没什么出彩，毕竟修界容貌上乘的一抓一大把，比如前天看到的那位仙者，而像眼前这位修士这样勉强中人之姿的，实在太平凡，太不起眼。
那修者笑了笑，没有回话，往道场去了。
“那人是谁啊？这么傲气？”安靡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转瞬竟记不住他的脸了。如不是他穿着这一身蓝衣，安靡想，就是林焕也得废好大劲儿才能从人堆里把他觅出来吧？
“诶诶诶，不等倪师兄吗？”安靡看林焕也往前走。
“倪辰已经到了。”林焕把护腕上的一块白玉取下，递给安靡，眼里有些复杂：“好好护着自己，真想修行，就别惹事。”
安靡双手张开，那片凉凉的白色便躺在手心，身上那种微麻的不适感立即消退了。
“多谢你。”安靡轻声说。
道场之上，一个悬浮于半空的金色轮转如巨大的瞳孔，乌深难测，似把世间的一切都包涵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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