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没有水的。”安靡推着他要他跳。
林焕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念着避水诀,和三人一起跳入水中。
他们并未落入湖中,眼前天旋地转,似世界翻了个个儿。
他们都稳稳当当落在石板路上。
“居然是真的!”林焕看着眼前变幻的景色,由寂静湖面到冷清的集镇,他由衷叹道:“这阵法实在玄妙。”
“这个没准更玄。”安靡腿肚子打抖,她这辈子是不想坐船了。
这里好冷清。四人举目望去,这广阔的集镇不见一个人,连最贪早的摊贩都没有。青石路延绵到石门之外,望不到尽头,楼坊挂着没点灯的红灯笼,看着不但不喜气,反而诡异。
“这地方又要怎么破阵?”林焕看向安靡和江照。
安靡摇摇头,“不会。”
江照用神识探了探,然后可以确定:“已经有人到这里了。”
第二场的四个阵法没有顺序,全靠运气,进来掉在那里是那里。这是他们破的第二个阵,也可能是别人破的最后一个阵。
“啊?”安靡抱着胳膊抖抖,说:“好可怕哦,这里本来就像个鬼街,还有对手。”
“暂时不知他是正是邪呢。”林焕乐观道。
沈赤上前要拉住江照的手,又想起有连心穗。
“这里的客栈和屋子的门都可以打开。”
江照感觉那个先到的人气息微弱,回答沈赤说:“我们再等等,这些门后面我探知不到,可能有危险。”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天要黑了。”若不是沈赤提醒,在舟上漂泊那么久,江照都忘了时间是会流逝的。
“天黑如果没找到住的地方,我们会被鬼缠上。”沈赤的声音让江照背脊生寒,方才下水去杀水鬼,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那我们去客栈?”
“行。”
江照对安靡林焕说:“别走了,天要黑了,我们进店去休息一下。”
安靡赶紧点头,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街道可怕,感觉每个拐角每个路口都可能窜出个什么鬼东西来,或者跑出一个带刀的人来杀他们。
林焕完全不怕,他们天罡宗以捉鬼著名,什么小鬼妖魔,一剑灭去。但他今天划桨实在太累了,能住店休息一下当然好。
“就去那里吧。”林焕从纳物袋里掏出大把银子。
安靡惊了:“你怎么那么有钱?”
“嘿嘿,”林焕把银子背在肩后,颇为光荣地说:“我们天罡宗和云岩宗可不同,我们宗最没架子,人间那些法事丧仪捉鬼除妖那都是有求必去,银子嘛,自然就多咯,诸位也别推脱了,大家住店的钱我来出。”
安靡奇道:“你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住禅房?”
林焕脸微灰:“还不是那档子事?!单承颜差点要把我劈了,我那还敢住天罡宗的客栈?那时云岩峰下几个小镇的客栈都爆满了人,我有钱也没地儿住。”
“这倒是。”
“别说话了,小心些。”江照说着推开了桐柏客栈的门。
四人都做好了一战的准备,结果有些让人大跌眼镜。
这就是一家普通客栈。
柜台老板和店小二正忙活着,后厨有饭菜香气,一阵阵勾起人胃中馋虫。
“哇,在做什么好吃的?”安靡在舟上把能吐的都吐了,现下肚子空空,闻到这味道就按耐不住喊饿了。
“辛濯,你也要用饭吗?”林焕拗不过安靡,开始点菜。
“给沈赤点一份就好,我已经辟谷绝食了。”现在的他吃东西就像吞蜡,毫无乐趣可言,不过,这倒是让他避免了饭桌的尴尬。
“那你好好休息。”林焕把钥匙丢给他,“天字二号,别找错!”
“多谢。”江照拿了钥匙,想到沈赤也下了水,问他:“要不你先和我上去梳洗一下,再吃饭?”
沈赤点头跟上。
到了楼上,江照才知道这个客栈只有一个浴所。
“你先吧。”湿发确实不适,但是和人共浴什么的,他还是选择湿着。
“我会快点出来的。”沈赤的手很暖,握住他指尖。
江照心里暖暖的,又有些患得患失的慌忙,两种情绪交织着,怎么都不对味儿。
两人避让着洗完澡,江照一个人在房里休息。
夜色已经笼罩住这里。
对于江照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无家可归,能住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心总是安的。
他方阖上眼,就感受到床下的振动。
之前在孤儿院,一个比他大的男生总喜欢讲鬼故事吓他,比如,床下有鬼的故事。
江照别的事情忘得差不多,那些细碎的小事倒是经常在不经意间浮现。
天黑得早,温度却不低,江照穿一件里衣就睡下,黑暗里看不到筒袜和鞋子在哪,他只能赤脚走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从足下传递到身体各处。
江照点燃蜡烛,小小的火苗照亮小小一方角落,屋里其他地方介于明暗之间。
“什么东西?”江照把烛台放地上,趴下去看。
那一眼,就足够把他当场吓死。
我的天!!!
“你!”江照恨不得把眼睛挖了,他看到了个什么!
大学时,他写毕业论文,翻阅古书查资料,看到吕太后本纪中载了这么一段:“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
看的时候,毕竟年份已久,也是极简的文字,所以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冲击,看过就看过了。
而现在,他是眼睁睁看到了这么个东西!它,明显没有了人的气息,又不是鬼,至少不算鬼,因为鬼也是有完整形态的!
“你,你......”江照撑着站起身来,床下的东西动得更剧烈了,他后背酥酥麻麻,如遭雷电。如果吓人是它的终极目的,那它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了。
“渡去!”
幸亏江照在极度恐惧之中还留有一丝理智,不然直接把这东西物理超度了。
经文变为暖黄的光圈,把人彘带出来,引入幽冥之界。
整个过程江照都不敢看它,闭着眼睛念经文。
“好好轮回,做个好人。”
烛火闪烁。江照缓缓睁开眼,眼前那个恐怖至极的画面,明明已经把它超度了,又觉得它还在眼前!
“别想了,别想了!”江照去拿烛台,手抖得不成样子,全因为那人彘的......全身!
它全身不只是有血,还有冷石般的骨头,还有,它还会动!!
被折磨成鬼都不如的东西,它还在动!
见了这东西,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颤抖中,烛火熄灭了。
屋内又一次陷入黑暗。
江照静静看了周遭一阵,突然把烛台丢在床上,迅速推开门,又把门狠地关上,像把什么关在了里面。
第27章 惊魂之夜
冷静。
江照试着调节呼吸让自己安定下来,结果这并没有什么用。
已经是深夜,店内一片漆黑,只有少许房间亮着,可那光抵达不了他身侧。
他慢慢沿廊道走出,没有月光,他凭视力看到拐角的地方有一扇小窗。
打开窗,依旧黑乎乎的,江照凝视那片黑,伸手戳到一层软绵绵富有弹性的东西,随着手指的刺.入,那团东西变得不安,江照放出灵力把它撕碎。
街道的情景映入眼帘。原本冷清的街道变为苏醒的乐园,这里异于他见过的任何地方。
这里没有声音,只有暖色的灯火和如织人流,摊贩并不叫卖,而是倚在摊边打量着行人。人们带着或哭或笑的面具穿行其中,把夜晚折腾得如同白日。
江照默不作声看着窗外,背后凉飕飕的。
是人是鬼?
江照冷不丁转身,一掌劈下。
“师父!”江照猛觉,把方才运转的灵力悉数收回,经络内灵力乱流,他眼前也花了一片。
“师父?”沈赤赶紧把他扶着坐下。
江照摆摆手,运功把灵力按下,说:“我没事。”反倒是沈赤,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嘛?
“我听到师父的声音,出来看看。”方才他一入眠,就有一种极度的恐惧感摄住他的心神。沈赤本不信有什么东西能吓着师父,却还是不放心地出来看看。
“我床下有个小鬼,现在已经收服了,就出来逛逛。”江照越轻描淡写,沈赤越觉得不对劲,一只小鬼,能把师父吓到?还是师父竟然怕鬼?
“师父,你来我这里住吧。”沈赤握住他的手,江照这才发觉自己手心竟然冷汗涔涔。
“不......”江照本想拒绝,谁知一抬眼,眼眸微缩,在他们头顶的屋檐上。
他看到一双白色的手。
江照又定神去看,那双手已经没了。
“......也行。”
沈赤淡笑着把他拉起来,带他回到房内。
阖上门的瞬间,江照有种和什么东西一起被关在这里的错觉。
“师父,要留火烛吗?”沈赤房里居然点了很多支蜡烛,桌前一盏灯,他方才在干嘛?
“留那一盏灯就好。”江照把鬼祟打扰得困意全无,坐在桌边和沈赤一起看书。
他喜欢慢读,一本书能反反复复看上几遍。烛火晕暗,衬得他皮肤像玉一样润泽,沈赤不由看呆了。
“你说,辛濯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是用饭时,安靡问他的话。
师父这样的人,会不会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会是谁?会是什么样样子?
“有不懂的吗?”江照受不来别人直勾勾盯着他,这让他紧张得恨不能浑身蜷曲成个球。
沈赤酝酿了一会儿,问:“我想知道,师父你有没有道侣?”
“嗯?”江照还以为他是书中有不懂之处,没想到,沈赤思维这么发散,居然关心起他的私事了。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沈赤无端想到前世,菱悦跑上凌霄峰顶,把他从闭关的地方拖出来,问他:大师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照沉静片刻:“那要看是哪种喜欢。”如果是男女之情的,确实没有。
“喜欢分那几种?”沈赤记得他上一世的回答:什么才算喜欢?
“我把它分三种,浅些的,就是不讨厌,深一层是乐意亲近,再深层些,是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就是爱。”江照不想沈赤和林焕哪样被门规教成个铁直男,也不希望他像原书哪样后宫三千。
在江照看来,一个人的感情就那么一点点,能分给一个人已经不错了。佳丽三千,吃饭的时候也不嫌尬。
“我明白了。”沈赤垂下眼,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江照:“我听林焕说师父受伤了。”
“小伤,并无大碍。”江照继续看书。
沈赤从袖中拿出药,执拗地说:“不能这样随意。”
“我自己来。”
沈赤已经把他的手定住,拆开绑带了。
江照只能把手乖乖交给他。
江照的手修长笔直,像一块上好的玉雕,解开药带,赫然两道见骨的伤,让人不忍直视。
“不怎么疼,帮我上点药再包一下就好。”江照宽慰他。
“还有烧伤?”沈赤的手指很轻很轻,江照只感觉药膏的霜凉,并没有发觉沈赤的手在颤抖。
“不小心弄的。”
沈赤没有再问,把伤药涂在药带上,一圈圈把伤口缠绕。
“包得不错。”起码比林焕那个不知轻重的好。
“师父你想休息了吗?”窗外不知什么鸟在鸣,夜已经深了。
“好。”江照怕他再看书打扰了沈赤,决定先睡觉。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江照有些尴尬地问:“我们一起睡?”
“也行。”沈赤误会他的意思了,他是在探问,不是请求。
毕竟不是自己的床,这天气打地铺想也不会舒服,江照只能脱了外裳,睡在里面。
沈赤把蜡烛吹灭,也脱衣和被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江照感受到身边人的贴近,有点热热的,和他身上的冷正相对。
他往里移了移。
“师父,”夜沉如水,沈赤的声音从手中传递而来,恍惚有种酥麻感。
“你不喜欢和别人睡,是不是?”那声音有点闷,又含着许许期待。
“没有。”江照小时候得和一大帮子人挤在一起睡呢,只是后来被那些人欺负,就变得不怎么喜欢和人亲近,连带着身体上的接触也变得抗拒了。
“真的?”
“嗯。”
沈赤心情大好,又近了些,对江照坦白:“我以前很讨厌和别人一起睡。”
上一世,作为天资聪慧的凌霄峰大弟子,不是没有人打他的主意,想和他双修。但那时他心中只有修炼,全都拒绝了。
他越拒绝,那些人越执着。夜里他回到屋里,常见到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柔情似水地求他双修。
他的回答就是一剑。
“因为我身边总有鬼祟缠绕,和我亲近的人都容易受鬼的干扰,所以我不喜欢和别人亲近。”这一世,无论是幼年时对他苛刻的父亲,还是对他极为歹毒的婶婶,都有厉鬼教唆的功劳。
“但是,师父,和你在一起就没有这些困扰。”沈赤躺在江照的身边,那种冷淡如雪的沁凉气息把他包裹住,但体内的热并未因此降下,反而愈来愈旺,简直想要把他们一起点燃。
在江照昏迷的日子里,弟子院舍的鬼祟都逃得无影无踪。沈赤也能安安稳稳地睡一次觉。在睡梦中,他总会不知觉向江照靠近,醒来又觉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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