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迷阵的半年,他躺下,就觉得惶恐,今晚亦然,在感受到江照的惊恐之后,那份惶恐被无限放大,夹带着担忧,强迫他来找到江照。否则,他根本无法入眠。
“为什么?”江照转过脸,温热的鼻息打在沈赤的鼻端。沈赤心口狂热跳动,直觉浑身血液都在上涌。他不得不把脸转开。
“因为......师父你很厉害。”沈赤两世为修,也不曾抵达江照的地步。人总是容易对强者产生倾慕之意,沈赤也不例外。
“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江照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他比谁都清楚,这些修为只属于宁微,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也对。”就像上一世他的修为,被侵占了就化为乌有,在他死后一分也不剩。
“静下。”江照的手从被子里探过来,延上沈赤的腰,沈赤身子僵直不动,任由那只手在身上抚摸而过,那种触感透过里衣的布料,递到心间,心口也想有羽毛般轻软的东西在拂。
江照摸到沈赤的手,连心穗的力量方才已经用完了,他们又只能用传心符对话。
“别说话,你仔细听,什么在咬木头。”
沈赤凝视上方,一片细细的木碎落在他额头上。
“快过来!”江照拉着沈赤的手,把他带过床的里侧,沈赤几乎全身压在江照身上,呼吸相及,心跳如鼓点。
“是只吞骨的小妖。”江照念了道咒文,那妖怪瞬息变为一滩白水。
“要我去点上蜡烛吗?”沈赤的鼻息打在他颈项上,那种酥麻感更甚。
“快去。”江照声音有些喑哑。沈赤心一痒,还是起身了。
他起身的同时,一绺长发扫过江照的锁骨,江照痒得想把他推走。
烛火摇曳,江照盯着沈赤的身影,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奇怪,难道是太久没和人亲近了?
“唉,床上都湿了,这些水,黏黏的。”江照摸摸被褥,指尖沾着不明白色的水,恶心死了,方才他太鲁莽,应该把那妖怪弄下床再念咒文除了它。
“嗯。”江照未通人事尚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歧义。而沈赤在上一世见过不少,当然,不是他主动的,可毕竟看过......
江照只穿了里衣,薄薄的布料之下,是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他的腰身很细窄。
那天他方沐浴完,衣裳黏在身上,沈赤看到过的。
此刻,此情,此景,沈赤喉头有些发紧,脑子混乱得不知在想什么,思维更不知往那些地方去了。
眼前的可是师父,他怎能想如此龌蹉之事!?
“我睡地上。”沈赤不由分说,去柜里拿出床铺,飞快在地上铺垫好,生怕被江照看出端倪。
江照本想说他回房去睡,结果沈赤已经铺好床钻进被窝里了。他也只能熄了烛,入睡。
沈赤一晚都蒙蒙昧昧,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人微凉的身体,紧贴过来。
身体一会儿极冷,一会儿极热。只有搂着那个人才舒适些。
他想抓住那个人,想把他按在身下,想吻他的脸和唇,想和他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
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再深层些,到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地步,于是这份喜欢便化为了爱。
早晨,沈赤醒过来,江照已经出去了。
他呼吸有些沉,被褥里是陌生的粘腻。他心里烦躁,收拾好,才慢慢下楼。
第28章 一扇生门
安靡坐在饭桌前,林焕和江照去查探情况了,店里其他人都在聊自己的事,她无聊地对付今天的早饭。
见到沈赤黑着眼眶下来,安靡按耐不住要逗逗他:“倪师兄,你晚上做贼了?”
沈赤老实地摇摇头。
安靡笑得前俯后仰,差点呛到。
这个人,和江照的刻意疏远不同,和林焕的木头脑袋不同。这人有时候看着是块冰,近了才知道他的有意思之处。
“吃完饭陪我去看看,我可不想被困在阵里半年。”安靡把叠着的碗筷分沈赤一副。
街道又恢复了他们来时的寂静,因为是早晨,还有淡白的晨霭,显得更加鬼气,更加凄凉。
安靡见沈赤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有些不自在,便承担起了说话的职责。
“我以前啊,总是一个人,走到那里都是一个人,根本没人理我,你知道二月生女克父母吗?我家里人不知在那里听到这种歹毒的话,硬是不许我叫他们爹爹娘亲,还打我骂我把我卖给一个傻子当老婆,幸亏我遇到我阿兄,不然我才见不到你们呢。”安靡说着这些话,眼睛里却没有多大的感伤。
沈赤比划着问她:“你不恨他们?”
“不恨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卬城遇到魔修吗?就是因为我想回去看看他们呗,谁知他们死了那么多年了,我那时觉得,人都死了,还记恨他们干什么?他们不这样对我,我还不敢跟阿兄走呢。”安靡把辫子揽到右肩,轻巧笑笑。
“你阿兄是什么人?”
读懂沈赤比划的意思,安靡有些无奈:“你和辛濯怎么都要问?我阿兄不让我说出他的名字身份。”
“算了。”沈赤不为难。
倒是安靡,好奇起了沈赤,“倪师兄,你是怎么过第一阵的?”
“有弟子犯规,那个阵法作废。”沈赤的话可谓言简意赅。
安靡抽了口气:“这都敢!谁啊?”
“段云轩。”沈赤在她手心写下这个名字。
安靡不认识云岩峰弟子,只觉得他实在太大胆了,这可是有入境修为的长老坐镇的比试,他居然还敢违规。
“他违了什么规?”
“残害同门。”
“好可怕,这种人就该把他踢出去!”安靡默默握拳。
两人一路逛到集镇的尽头,又回到桐柏客栈。
客栈里的人就没走过,他们还在谈论相似的话题,安靡和沈赤这样进来,看上去和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邻座的人已经第三次喝趴了,安靡打了个寒噤,问沈赤:“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会不会像这里的人哪样?”
“我们不会永远待在这里。”沈赤落座,发现碗筷虽然和原本的布置一模一样,但都不是他们离开的那副碗筷了。
安靡也发觉了异样:“它好像会在特定的时间里换!他们说的话也会一轮轮替换,但总归是那么几句。”
此言一出,店里忽然静了,安靡吓得一缩,看向沈赤,他丝毫无惧,只是手中多了一只笔。
“我们离开。”笔沾酒在桌上写道。
安靡哪敢留,跟着他出去了。
“辛濯和林焕不知去哪里了,晚上要是见鬼这么办?”安靡掩在沈赤身后,小心看着店里人,他们都默不作声地,像一群被抽走生命的傀儡娃娃。
傀儡......
“沈赤,你说,这里会不会是个傀儡阵和别的什么阵的叠加?”安靡灵光一闪。
沈赤没法回答她,两人缓缓走出门外,桐柏客栈的大门立即合上,好像他们是什么不速之客。
“砰砰!”安靡敲敲门,客栈门已经堵死了。
“今晚要露宿街头了。”安靡瘪瘪嘴,哀嚎一声坐在石阶上。
天边飞来的一只白鸟,沈赤望去,那鸟儿通体纯白,连眼睛和喙都是白色的,尾翎长长地垂下,充满神性。
他伸出手,那鸟便停在他胳膊上,化为一段文字:
解开禁制的钥匙,在密楼。
这是江照给他带的话。沈赤叫起安靡,去密楼。
“记得辛濯跟我们说过,有人到了这里,他在那里?”安靡跟着沈赤,她知道这地方都是假的,可还是觉得怕。
“他出局了。”沈赤看着不远处的蓝色光束。
“快走。”
“嗯。”
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小屋对他们敞开大门,上面古朴的牌匾书写着:
密楼
安靡沈赤对视一眼,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缓步踱进内里。
哪里头空无一人,只有几副艳光四射的美人图,或浅笑或嗔痴。安靡鼻子灵,还嗅出有股臭味,示意沈赤,里头有死人。
沈赤并不惧怕,掀开竹帘走进去。安靡跟在他后头。
“停下!”背后突然来这么一声,安靡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回头却看见是林焕和江照。
他们从一扇门里出来。
事实上,他们所在的地方,那里都是门,隔几步就有一扇。
“你们总算来了!”林焕迫不及待地说:“辛濯找出这个密楼的规律了,我们很快就能过关了。”
“真的!”安靡喜笑颜开。沈赤见到江照却有些躲闪。
江照没在意这些,他和林焕方才在这个地方兜了无数圈子,总算找到一条路可以达到尽头。
“快走吧。”
三人在江照带领下,穿过好几扇门,每一扇门后都是一模一样的长廊。江照总能找到正确的门把他打开,最后,他们眼前有三扇门。
“还要选?”安靡心累,“放才我们走了那么久。”
“选对了就能出去了。”林焕说。
江照犯难了,他刚才为了救林焕告诉一个天罡宗弟子的路线,不知道那名弟子过关了没,他走的又是那一条。
“沈赤,”江照伸手握住他的手指,“你过来帮我看看,哪扇门被破开过。”
“看不出来。”沈赤摇摇头,手抓得倒是更紧了:“那个弟子出局了,想来这个阵法是个死阵。”
江照一怔,随即明白了,死阵一般是在最后,也难怪这一阵人这么少。
“那我们怎么办?”这里有四个人,总不能一人开一扇,容其他三个人通关吧?
如果真要这样,谁能愿意?林焕可是铁了心要入内门,安靡不知道,沈赤也必须进入内门。
要不。
江照起身,问他们:“这三扇门其后必然有一个是通关之门,其二是死门,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开门?”
林焕面带犹豫,安靡知道他肯定不去,便主动说:“我去。”
沈赤拦下她,“换我。”
林焕看他们这样争着抢着送死,无奈道:“我去吧,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行,”安靡把他推开,“你不进内门可没地方去了。”
江照也同意:“让我和安靡去吧。”
沈赤握住他的手,不许他开那扇门。
江照怎么会不知道他,握住他的手耐心用传心符安慰他道:“就算我这一场出局,之后还能和你一起,放心,我不会有事。”
沈赤依旧不放。
“快放开!”江照注意到林焕奇怪的眼神,这个传心符确实不大方便。
沈赤这才松手。
“一起开吗?”安靡握住门柄,那柄手做工极为精巧,是一只金百灵衔花。
“嗯。”江照施力把门推开,刹那间,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支撑点。
“辛濯!”再来,只听到上面人的呼声。
江照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暗室里,身侧是一扇门,手柄只是一只金百灵鸟。推门出去,方才遇到的那个天罡宗弟子,齐钦,正臭着脸看他。
江照没空搭理他,走出暗室。
他们竟然是在云岩宗道观的地下,江照好奇地走上楼梯,不知道会通往那里。
齐钦后面奚落道:“林焕把你给抛了?我就说不如跟我一起吧?”
江照不喜欢他这种人,现在他也没有威胁的东西了,索性把他的话完全当做耳边风,回也不想回。
“你为什么不说话?”齐钦看着也还俊朗,只是眉目中拧结的恨怨把他周身的气质毁尽了,显得整个人压抑,阴冷。
“我讨厌背叛同门的人。”江照走出道观,地下的通道从道祖的石像之后通出,合上之后严丝合缝,不见一点裂隙,真可谓鬼斧神工。
“你!”齐钦冷哼道:“你以为林焕是什么好人!他不也残害同门,要不是有雨师叔护着,他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江照的脚顿住,本能觉得不可能,可到底留了份心。
他对林焕,总体印象不错,他不该是背弃师门之人。
“你有何证据?”
“我十六师兄就是被他害死的!”齐钦怒道:“若不是他把我们留在那座古宅,我们也不会遇上那只木头傀儡。”
木头傀儡,是和他之前在环环峰遇到的木头傀儡一样吗?
“你们遇到的傀儡长什么样?”难不成是有人特意针对这些仙门?可谁有这种胆子,挑云岩宗和天罡宗下手?
“那傀儡,没有嘴巴鼻子眼,脸颊的地方有一道伤。”
和他们见到的傀儡一样!
“我知道了。”
见江照毫无悔意,齐钦心里愤愤不平:“你真该好好去问问他!问过你就知道了。”
江照离开了道观。
照理,比试输的自动放弃禅房,不过得把住的地方打扫干净。
江照顺带把林焕的院子一并扫净,然后坐在石凳上看那本沈赤的书,一直到天黑。
林焕推开门,他身上有伤,血液的腥味漫在院里,把外头清香的松木气味都盖过了。
看清是江照,林焕有些失落地说:“可惜了,辛道友,下面不能跟你一起了。”
江照平静看着他,虽然现在不是时候,但之后他必须变幻身份,而那时他已经不能和林焕这般亲近了。
他只能现在问清楚。
“我出来又遇到齐钦了,他跟我说你曾残害同门,真的假的?”
林焕倚在柱子上,反问江照:“辛濯,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江照抿了抿唇,“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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