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彻带着手下清风找到知县的时候,那人却不慌不忙地拿出盖了朝廷封印的文书,解释这几个村子是招兵重地,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朝廷委派了专门的”村官“,”村官“的身份机密,他也不晓得究竟是何人。
”看来果真如将军所料,这件事不简单“,
”嗯“。
”少将军“,
清风沉思了片刻,斟酌着低声说道,
”将军与丞相是故交,你又与丞相家的大小姐有婚约,这件事丞相定有办法“。
司徒彻立即否决这个提议,
”临行前,爹交代过我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调查,不可惊动朝中大臣“。
说这话时,不由得暗自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她对这桩莫名的婚约很是抗拒,她也是女子,如何与丞相千金共结连理?
若是……若是一定要成亲,她脑海中闪过一个雪白的小身影。
那你以后,嫁给我。
奶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她的眼眸暗沉,试图压制汹涌的情绪。
清风哑然,她也知道将军对这桩婚约的排斥,只是如今调查失去了方向和线索,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不多时,街上突然热闹起来,司徒彻朝窗外瞥了一眼,一辆马车辘辘从街头压过,拉着车的骏马健壮而结实,精神抖擞,自小打漠北骑马长大的司徒彻一看便知这马儿的不同寻常,马车的幕帘是用柔软的丝绸缎面纺织而成,主人似是不愿让人一睹真容,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车前车后跟了不少禁军侍卫,前呼后拥,宽敞的街道霎时被兵马占据,可谓是一呼百应。
这个阵势,不是皇上亲自出行,也至少得是太后皇后这类身份的人了吧,司徒彻心想。
可太后早已仙逝,皇后也是红颜薄命,会是谁呢?
”小二哥“,
清风朝一旁探出脖子观望的伙计招了招手,
”你可知道来者何人?“
”二位是外来人吧“,
小二打量着两人的穿着和打扮,弓着背小心恭敬地问道。
“是啊,乡下人第一次来京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司徒彻随口胡诌,一句话拉低了自己的身份,随后两眼放光,
“是不是哪家的大小姐?”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店小二估摸着眼前这位怕是穷乡僻壤来的暴发户大少爷,瞬时直起腰,将条布往肩上一搭,带着一丝得意道,
“嘿,这可不是什么大小姐,马车上的人啊,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景阳长公主!”
“哦?”
司徒彻眉梢一挑,仍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公主好啊,我听说驸马也是个挺大的官儿,就是不知道这位公主的相貌如何?“
”少做点白日梦吧“,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
“此话怎讲?”
司徒彻一脸不服气,
“本少爷家大业大,祖上三代都是高官,难不成还担不起一个驸马?”
“呵”,
店小二毫不留情地嘲笑她,
“不是你担不起驸马,而是长公主根本就没打算选驸马,你要想攀上她,恐怕只能做个面首了”。
“面......面首”,
司徒彻涨红了脸,气急败坏,
”那怎么可能!“
店小二瞧见周围没什么人,低声叹道,
”传闻长公主貌若天仙,只是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虚弱得很,一直被高人带在身边,这不,刚回京不久,恐怕不能生育啊“。
”不能生育“,
司徒彻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道,
”那......那可不行,我爹娘只有我一个儿子“。
“得了吧,长公主未必看得上你”,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露出望尘莫及的神情,
”即便是不能人事,皇上对她还是宠爱有加,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才回京,皇上就昭告天下,亲自出宫迎接,你们刚才看见了,太子都没有这样的排面呢“。
司徒彻见没什么要紧的消息,便不怎么说话了,哪知这小二又开口感叹道,
“这还不算呢,我上回听见有客官说,皇上连大小政务都敢交与公主处理,这女子怎么能够干政呢?”
司徒彻和清风对视了一眼,
”照你这么说,要是能得到这位公主的青睐,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你不是家大业大,祖上三代高官吗?“
”那也不是我自己的啊“,
司徒彻沮丧地垂着头,
”我爹让我进京参加科举,可我压根儿就不是读书这块料啊“。
说罢,她神色一变,目光期待地看着店小二,
”你说说,要怎么才能成为面首?“
对坐的清风咳了咳,说到演技,她也不得不服自家将军,平日里害羞内敛的人,这般脱起缰来倒是出人意料。
店小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司徒彻冥思苦想了一阵,恍然大悟似的往他手中塞了两张银票。
看在她如此”懂事“的份上,店小二把票子塞进腰间,
”你这张小白脸倒是生得俊俏,嘴巴也挺甜,比之前那几个面首瞧着顺眼多了“。
”嘿嘿“。
”可惜啊,你来晚了一步,最后一批面首前两天才选完,你想进公主府,得再等上几个月“,
说完这句话,似是怕司徒彻反悔要回银票,他飞快地钻到后厨去了。
确定他离开了,司徒彻摇摇头,神情恢复了常态,这小二眼尖得很,定是看出她们对公主有兴趣,才下此圈套想要骗些好处,不过能得到这些消息也是值了的。
清风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人,免不得要质疑那位店小二的眼光,她家将军这模样是能用”顺眼“来形容的吗?换一身装扮,谁貌若天仙还说不准呢。
”清风,你怎么看?“
”属下心想,公主应该不算是「朝中大臣」吧?“
司徒彻会意,两人相视一笑。
这天深夜,公主府的城墙外伏了两个不速之客,朝府内观察了一阵,司徒彻有些惊讶,这里的守卫竟比皇宫还要森严,仔细审视不难发现角落里隐藏着许多暗卫,侍卫的换班也经过了严格训练,没有留下什么漏洞可钻,她轻身一跃到城楼的制高点上,还发现了另一番乾坤——离公主府不远处的树林埋藏着一批弓箭手,可以预见,如果有人强行闯入府内,会是个什么下场。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此地戒备如此森严?
“少将军,你看那里!”
清风指着府内一处偏房,那里的守卫相比之下显得松懈多了,只见几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从厅堂依次穿过长廊,接受了侍卫的检查后,方能回到厢房内。
这些男子,莫不就是传说中的面首?
“将军,你真要以面首的身份进去?万一这公主真如传闻所言那般饿狼扑食……”
“饿狼扑食?”
司徒彻轻笑一声,这话从正儿八经的清风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种莫名的滑稽,这家伙白日里打听了一天的长公主,不知听到了些什么风言风语,这会儿公主在她眼中已然是比色狼还要可怕的猛兽了。
”听说长公主荒淫无度“,
清风有些忧愁,将军的身材和相貌不凡,肯定能成功引起公主的注意,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不至于“,
司徒彻不赞同她的说法,
”你看那些男子,精神还算饱满,神色也都正常,不像是纵欲过度的样子,何况,如果公主真如传闻所言,这大晚上的,不正是帐暖春宵的好时光,怎么会让那些人都回到偏房呢?以我之见,公主并非养了什么面首,她初来乍到,对京城不甚熟悉,更可能是招了一些伴读之类的人,有人对她身为女子执政不满,故意以讹传讹才有了这些妖魔鬼怪的说法“。
清风默然。
”还是让属下去吧,少将军身份尊贵,这面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转身笑道,
”清风,我记得你的脸模做得不错“。
天亮之际,少将军摇身一变,已经将府内其中一位“面首”的底子换了个干净,她的身材高瘦,好在这个人也不甚宽厚,衣服加厚一些,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差别。
“此人名唤贾云庆,贾府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不过他身为庶子,在家族不受宠爱,除了这张脸又一无是处,便想着从公主这捞个一官半职,因此对公主十分殷勤,其他几位伴读认为他太没骨气,都疏远他”。
也正是因为这样,清风才有机会逮住他,将这人的身份信息都告知司徒彻,末了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其实这张脸也不甚出众。
司徒彻低声浅笑,再三摸了摸耳后确定面具戴得没有破绽,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贾云庆,你一大早又去哪了?公主府是你瞎逛的地儿吗?”
司徒彻辅一转角还未进门便遇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她手上拿着一柄白色拂尘,目光锐利地盯着自己,穿着似乎不是普通的宫女。
“如……如厕”,
司徒彻伸腰打了个哈欠,昨晚观察时,她记得这个女子就是督促和指挥那些侍卫检查的人,想来是公主的身边人,防备心很强。
”这么久?“
对方眯着眼似乎不太相信,显然侍卫把情况都报告给她了。
“嘿嘿,公主府好生磅礴,我忍不住多看了看”,
司徒彻讪笑道,与其狡辩,不如大方承认对方的猜测,这也符合贾云庆本人油腻的性格。
”看什么看?看了也不是你的,我劝你早点打消勾引公主的念头,一个大男人整天袒胸露乳,搔首弄姿的“,
女子露出嫌弃厌恶的神色,
”你恶不恶心?“
”......“
司徒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倒也没想过这人会浪荡成这样,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了,何况连这脸皮厚也是她装出来的,生性害羞的少将军脖子涨得通红。
见她还算有点羞耻心,女子这才罢休,抬头看了看天色,匆匆转身吩咐,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去伺候公主“。
第3章 夜探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有无数双贪婪邪恶的眼睛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宛如一条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小小的身躯,紧紧地勒着她,让人喘不过气来,想要逃出这令人窒息的龃龉之地,却被牢笼死死困住,体内充满毒物的血液冰凉,寒气有如鬼魅般充斥着,伴随的是五脏六腑的撕裂疼痛。
”公主!公主!“
房内烟雾缭绕,珍贵的安神熏香和融融暖气并不能抚平她眉峰的微耸,明月焦急地一遍又一遍呼喊她,她的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惨白,却怎么也逃不出梦魇的魔爪。
”贾云庆!快把药端进来!“
”来了!“
司徒彻赶紧应声打开房门,端着药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这......这好像是公主的闺房。
明月放下床帘,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药盘,又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小女孩拖着满身伤痕逃到了悬崖边,追捕她的人步步紧逼,满嘴诱骗,万念俱灰之下,她闭上眼睛,转身跳入悬崖,身份尊贵又如何?独承圣宠又如何?最后还是逃不过一死,身首异处,
“母后......”
这是她在人间最后的牵挂。
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如约而至,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公主你醒醒啊,明月宁愿每天被你掐着脖子醒来,也不要你再被噩梦纠缠”,
明月红着眼睛把药喂进她嘴里,小心地用手绢擦掉她嘴角的药渍。
塌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指尖轻轻地动了动,明月见状立马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噩梦中的公主对于接近的人会痛下杀手,她不怪她,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本能。
“明月......”
周楠缓缓睁开双眼,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她动手。
”公主“,
明月有些欣喜,
”你终于醒了“。
”本宫梦见她了“。
”难怪“,
明月了然,她知道在公主年少遭遇的苦难中,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呵护她,这才有了现在安然无恙的景阳长公主,正是如此,每当公主梦见那个人,都能平静安然地醒来。
只是那人不知身在何处,姓甚名谁,甚至,连她如今的模样也无从知晓,八年,足以改变少年容貌。
”还杵着干嘛?前几天不是挺殷勤的吗?“
房门一开,明月见司徒彻还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不禁来气。
司徒彻看了一眼穿着单薄的女子,这位景阳长公主果然如店小二所说的那般虚弱,她的嘴唇毫无血色,身子骨似是禁不起一阵风刮,司徒彻赶紧把手上的白裘披风覆在她的肩头,动作很轻,饶是这样,沉重的白裘还是把她的双肩压下去一截,由是她更加确定公主没有养什么面首了,这样的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
周楠没给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等明月帮她把及腰的长发束好,便径直往正殿书房那边走去,司徒彻赶紧跟上,心里又是一惊,公主走路无声,难不成也是习武之人?
正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屋里烧得旺盛的火炉散发出阵阵温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方正的黄木梨桌,上面井井有条地堆着许多文案宗卷,还有一方石质细腻的洮河玉砚,三寸狼毫端端正正地搁在砚旁,似是严阵以待主人的执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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