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萌生出许多的幻念,总期待着有朝一日,他的目光能为我停驻片刻。我知晓,十八岁情意渐渐明晰的时候,心中欢喜着一个有着明媚气息的人。
几日后,当见到千金堂的女医江大夫,我被告知那姿容俏丽,有着浅浅梨涡的娇美女子,便是欢府的主母。
我想,他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时日一久,我未尝歇下追逐美好的心思,每有暇就拜托秋云传讯给欢公子,欲见一见他。就是见一见,也就格外满足。
主母江文元生辰时,我们一众人应邀往尽欢楼用宴,宴上瞧见他们坐在主位上,欢公子替他的心上人挡酒的神情,浅浅笑意中俱是深情,我感慨着奏了一曲十三弦。瞧见他们琴瑟和鸣的样子,心中格外期待能被他们接纳,日夜与那样美好的人在一处,纵卑微着,我想我定也是快乐的。
冬日里我又见着欢公子了,千金楼里他有一处歇息的小园子,核对账目疲累极了的他靠坐在几案上,我欲替他按按肩缓解几分劳累,被他温声劝着去歇息。
犹记得那回轻轻拨弄着琴弦,累极了的他靠着桌困睡着,我停下了拨弦,静立在桌边瞧了他许久许久,那容颜是我少见的盛世容颜,眉目清秀,睡颜恬然。我从未这样近的靠近过他,心杂乱地蹦跳着,他眼眸动了动,也许是要醒来了,我慌张中逃离了那小屋,生恐,恐自己这般的心思对他是亵渎。
到底,我只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年底时,秋云也忙碌起来,我渐渐知道楼里的清酒出了些问题,紧张过却也不知如何帮他们,只得在欢公子来千金楼处理事情时,时常替他按按肩,揉揉脑袋,但愿这些微薄的小事能让他放松一二,那些不为人言的心思强自按捺着。
冬至时,我与秋云受到邀约去欢府“包饺子”,第一回参与这样新奇的活动,我深感喜悦,秋云比我手巧些,包着的饺子褶多形状好,与欢公子和主母相比,却差些。他们二人形影不离,欢公子有意无意护着主母的样子,我瞧着格外羡慕。
一世一双人,莫过如此。
餐毕,众人离去后,秋云与主母去说些私话,我感谢了欢公子的邀约,将自己偷偷缝制的荷包送给了他。我想,心意就那般告知于他,连番的追逐下,总希望那样好的人偶尔为我停驻几息目光便好!
这样的念想我只能独自品尝,味道甚是酸涩。
隔年的二月中,欢歌处理完生意上的漏洞,时常往千金楼来和秋云商讨些新的商事,因成含被遣走,欢公子令我协助秋云做些事,我很欢喜,终于能替他做些事了。
那段时日多与他在一处,主母却因身体不适很少来千金楼了。
出状况那日,是一个午后,欢公子在千金楼与我和秋云一道用了午膳,连日的忙碌他许是累极了,一如往日在千金楼歇个午觉。
时值二月,春寒料峭,我忧心他冻着取了毛毯给他披上。低头时,瞧见趴俯在桌上睡着的人,睡得很甜,好看的唇,挺翘的鼻,一时心动,鬼使神差抚上了他的脸……
手被他攥紧了,只听他黏黏的声音道:“好夫人,让我再睡会儿……”
夫人?原来他是以为主母在啊。即使在梦中,他第一想到的也是夫人,我心中钝痛欲缩回手离去,主母惊声的呼喊响彻了小屋。而后,欢公子醒来,神情诧异间甩开我的手,眼神也没有给我一个,直直奔向了他的夫人。响亮的巴掌声,抽打在他的脸上,也抽打在我的心上。
我,这般追逐着的,终究是错。
未过多久,秋云递过千两的银子给我,眼中似有埋怨着告诉我出了千金楼千万好好生活。我知道,我终究,与他错过了。且我,酿成了大错。
秋云怜我孤身一女子在郡中不便,助我置办宅子,安顿下来。后来,许多日子里,我渐渐在暗地瞧见,欢公子神色总不甚开心,形容亦是踽踽,我懊悔自己的错处,给他带来那样的苦楚。
多次央着秋云递送消息,我想当面向欢公子和夫人澄清,我们是清白的。秋云却道,我不若莫再出现他们眼前,以免误会更深。
喜欢,是一件愁苦之事。那时的我,心中那样认为。
靠近不得,远离不得。
一别许久未曾再有他们的消息,待再次得知他们行踪时,秋云告诉我,欢公子来信欲卖掉千金楼,为夫人攒银治病。我惊诧至极,夫人竟患了那般重病?接手千金楼的老板出银十三万两不肯再加价,秋云为难不已,千金楼是一处举世无双的女子楼。若非急需银钱,必不能贱卖。
那老板瞧见我时,道若我能为他们弹唱,一日加一万两。
我应下后,连续替他们弹唱了四日,千金楼以十七万两银出售。秋云打断了我的弹唱时,泪如雨下:“够了,玉锦,够了,再唱下去,你不仅手指废了,嗓子也废了。”我对她笑着摇摇头示意我无碍,已发不出声来。
欢歌,欠你的,还不清。玉锦,已尽力了。
秋云从那回起,日夜里照料着我,不知几时,忽有明光入心,我曾一心追逐着阳光,然而,我的阳光已在身边许久!
上回见着欢歌时,就是两年前了,她自渝都归来,我忍不住泪下,问了她是否怨我。
倘没有我的出现,她与夫人不会起争执,不会有后来诸多的伤悲。欢歌笑笑道不曾怨过。她是那样的人,从不曾怨恨无关的人事。我很难释怀心中常年来的愧疚。秋云低头附耳道:“欢歌也是女子,她与元姑娘,同你我一样,以女子身结百世之好!”
我愣愣抬头去瞧她——姿容仍如往昔,俊俏无双。除了眼里隐含了几丝难掩的愁,多年未变过几许。回想往日种种,不觉感慨万千。原来如此!
惊诧过后,我恍若梦醒。
是了,这世间,如此之人,应是女子,方合情合理!
·
回想那些往事后,难免叹息几声,耳边黏糊糊的声音,是秋云醉得狠了还在嘀咕着出声:“可惜了欢歌和元姑娘。”
不知云儿因何一直唤着可惜,今日是帝女下嫁之日,这傻姑娘,待她醒了,我定要问清缘由来。
只愿天下有情之人,留下故事,莫留遗憾!
也希望曾经一直追逐过,艳羡过的一对璧人,一世幸福和美。
作者有话要说:
暗恋是很辛苦的,秋云&玉锦不易,好在都是he~感谢大家一路随我到现在~ 完结在即,欢迎留言交流~
100、回乡续前缘
往渝都回望,城郭渐渐渺小直至看不见。
不知星儿如何与娘亲交代我的逃离,我却没有惧意和悔意。只是有些担忧,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星儿安排的侍卫一路上护送很尽责,我们往北行去。赶了月余的路,抵达一个小县城,宋侍卫告知我,小公主派遣打探的人就在广阳县附近的一个村中,我吩咐他不要耽搁了,即刻去往村中。
去小村的路很安静,路上除了我们并无闲人往来。我从车窗往外看去,山峦起伏之间,树木繁盛,许是因着雨后,林间薄雾含霜,风景倒是格外的好,好似走进了一幅山水画卷。
到了村中,马车停在一处极小的院落前,我吩咐侍卫返回渝都交差,而后轻轻敲了门,许久未有人应答,屋内应是无人。我却无处可去,干脆静静立在门外等待。
举目环视周围,村落很小,显得微微的贫瘠,上回看她的模样,温润如玉,不似乡野粗鄙之人,只是不知她因何住在这样的地方。
若按星儿所说,照梦境来看。我与她,原是最亲密的恋人。
可我,曾把她弄丢了。
直至此刻,其实脑子里仍未记起她,可,身心告知我,我的归宿,是她。无论如何,我总要弄清,我与她,是否如梦境那样——是最亲密的恋人。
天渐渐晚了,小院偏僻,半日下来我未见到其他人。冬初的日子,虽不甚寒冻,却也带着寒气,站久了有些疲累,我靠坐在院门口的青石上,心中忐忑起来,不知这样来寻她,是否太过唐突。
回想着久前在御花园时她关切叮嘱早些去歇息的温声,又安下心来。她那样温情之人,定不会让我无地可容吧!
睁眼时,是一在间屋内,我躺在卧榻上,缓了缓神,想起来方才在小院外等阿欢的,我几时睡了过去的呢?并没有很慌张,坐起身来,准备下榻出门瞧瞧自己身在何处。
“你醒啦!”一道清冽的声音招呼着我,我抬头瞧见推门而入的她,浅色的裙裳,很衬她。
她,果然是女子!且姿容……很美!
“嗯,这里,是你家吗?”愣了片刻我问她。
虽我不知因何她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却从心底感受到几丝踏实,大约因着周围俱是她的气息之故。
“嗯。”她笑了一笑点点头道,“你……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阿欢,我想问……”我想问是你带我进来的吗,话未说完,阿欢神色乍然惊讶,她手里端着要递给我擦脸的布巾掉到了地上,神色不如方才平静,瞬时激动起来,奔到身边抓着我的胳膊急声问:“阿元,你记得我了?”
我怔愣片刻不能言语,阿欢好看的眸里水雾渐生,问我话时声调发紧,显得格外紧张和在意,我如何告诉她我不曾记得往日呢?
我只是轻轻摇摇头,未发一言。见此,她盛满星光的眸子果然黯淡了下去。我知道,她定是失望极了。
这般景况,我不知如何说话。
半晌后,阿欢松开抓紧的手,拾起了布巾道她去给我换一条来。我愣愣点头,望着她推门出去的背影,心中疼了起来。
转身时,她眸间那滴晶莹,应是泪。
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任重道远之感的我,起身收拾了衣服。未过多久,她便进来了,进来时面上淡淡的笑意,似一切如常,递给我热毛巾,我擦过了手和脸。
她笑了一笑道:“饿了吧?用些膳食可好?”
“好。”
答话后我跟随着她出了卧房到了院中,院落很小,我四顾打量一番,院中有石桌,靠西侧有晾衣的竹架,角落里还有几只锦鸡个咯咯地啄着菜叶。她引着我坐到石桌旁,桌上有六道菜,看起来应是花费了心思,与宫廷的饭食相比显得简陋,但在这样的院落里,这样的饭食方是合情合理。
“用膳吧!”她笑笑,递给我一碗米饭和竹箸。
“嗯。”应声后,我自如许多,菜很好吃,很合口味。我注意着身边的阿欢,她用膳很安静,只时而替我布菜,并不说话。这样沉静的她,与我想象中肆意欢笑,大大咧咧的模样很不一样。
“阿欢,家里只有你一人吗?”我捡了话问问她,打破了沉寂。
“唔,明日我去接江叔回来,你,你也见见。”她停下用膳,看了看我,神色间似乎有些矛盾。
“若是不方便的话便罢了,阿欢,你无需为难。”
我说完后,阿欢就放下的竹箸,盯着我的眼,我不确定她是否在看我,因着那眸光深邃不知落点在何处,我的心悄然跳的快了起来。
而后我见她目光收了收,清冽的嗓音温声问道:“你来此,陛下可知道吗?”
我实言告诉她,娘亲之前不知,也许现下已经知道了。闻言她点点头,抿抿唇后又道:“既如此,歇几日,我送你回渝都吧!”
“不行。”我很激动立刻止了她的话,很清楚告诉她道:“我不愿回渝都,你能收留我么?”
“胡闹!”她皱了皱眉,不悦道。
可我并没有胡闹啊,我只是,舍不得眼前的人。
这感觉,很莫名。
心底有声音告诉我,我不能离开她。我很想记起往日一切,只是这些多日子的努力回想,皆是徒然。来此,见到她后,我愈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再也不能离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
“哼,我没胡闹,我就是要在这里玩一玩,你,你就收留我嘛!”我抓着她的衣袖晃着,撒着娇讨好她。这“本事”我往日不会的,却从星儿那里学来不少。
她望着我抓着的衣袖,绷起的脸色柔和起来,数息后方叹道:“好吧,但若陛下来寻,你便……便早日回去吧!以免,她担忧。”说罢,她别过头不看我,我不知她神色几何,只在话语里感受到她似从心底发出的叹息。
“谢谢阿欢!”我欢喜着,留下这件事,算是“计谋得逞”。
我承认自己这样做太“算计”于她,无非是赌她心善,赌她如梦中温情,这样做实在冒失,可哪有更好之策?
无论如何,先留下来,余事再做计较。
膳后她收拾了碗筷,我要帮忙一起做,她笑道这些事不是公主该做的,告诉我倒点水喝歇着就好。她利索地收拾饭桌,便在伙房刷锅洗碗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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