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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谎言拥抱你(近代现代)——梨斯坦

时间:2021-09-05 13:36:08  作者:梨斯坦
  傍晚庄晏又开着车,偷偷到附近遛弯,大老远瞅着盛时,不禁愣了一下。
  一群汉子在那儿扛沙子,盛时也在其中。他半裸着上身,T恤潦草地挂在脖子上,戴着手套弯腰揪住装沙子的麻袋,用力往上一提,扛在肩头,一使力,肌肉线条绷紧,蝴蝶骨突兀地翘起,背脊中间一道笔直地陷下去,沟是沟坎是坎。
  和庄晏这种靠健身教练和蛋白粉调理出来的身材不同,盛时的肌肉并不发达,但胜在线条流畅,他宽肩窄腰,腰线堪堪收进有点松的牛仔裤中,看上去格外精悍。几天扛包在他背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红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还……挺经造。”庄晏收回目光。他原以为盛时是绝对扛不住在劳务市场蹲点的。
  盛时显然也发现了他,扛完沙子,他随意拿T恤抹了抹汗,掏出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带盖子的罐头瓶,绕到庄晏车后面的店铺里,跟老板接了一瓶水,庄晏也跟进来买了包烟。
  “你能别过来了吗?”他咬着牙跟庄晏说,“好不容易确定目标,你再瞎掺和非被你给搅黄了。”
  “你找到人了?能混进去吗?”庄晏低声问。
  “不好说,你再多转悠两天,全市场的人都知道我是来卧底的。”
  “一个礼拜。”庄晏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嫌弃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好像生怕眼前这个刚扛完包的年轻人身上的污泥汗水蹭在自己身上。“进不去就撤,能进去最多一个礼拜,我就报警。”
  盛时给了他一个含义模糊的眼神便往回走。庄晏回到车上,目送他走向那似乎永远都扛不完的沙包。
  目光落在盛时背上,他突然发现盛时左腰部分竟然还有个刺青,是个花体的字母S,不知是姓名缩写,还是有什么其他含义。
  庄晏目光紧了紧。
  下午四点半,找工人的人已寥寥无几,工人们扎堆坐一起聊了会儿天,便各自收摊离开。但盛时没有走,他慢吞吞地把T恤套回身上,坐在地上发呆。
  有目光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上。他知道。
  这三天来,他一直扮演着沉默寡言、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干活的愣头青,懦弱、木讷,还有点脑筋不好使,别人让他扛重包就扛重包,算钱的时候,别人给他多少钱就收多少钱。
  是时候推一把了。
  他盯着不远处一个行人,那人手中夹着根烟,抽了几口便扔在了地上匆匆离开。盛时起身,走过去捡起那半截烟屁股,叼进嘴里。
  拖着脚步来到垃圾桶旁,垃圾桶满着,中午工人们吃剩的饭和饭盒扔不下了,就胡乱堆在垃圾桶旁,晒了一下午,发出腐败的酸臭味。他用脚扒拉了扒拉,抬头,适时地摆出一副失望的神色来。
  片刻之后,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眼前。
  盛时坐在台阶上,顺着皮鞋往上看。一个头发半白的小老头,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砖厂招人,一个月一千八。”
  盛时迷惑地瞪着眼睛,好像这句简单的话需要消化很久。等了十几秒,他慢吞吞地问,“包吃住吗?”
 
 
第10章 
  盛时进入黑砖窑,四天,就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发到刘骥的手机上,还是刚进去那一天。就俩字儿,“进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刘骥试着拨过去电话,不出所料,盛时关了机。
  梁今知道这件事后,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冒进。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已经混进去了,只能按照盛时的要求来,他不主动联系编辑部,编辑部绝对不主动联系他。
  庄晏评价,“骥哥你可真不是个人。”
  刘骥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谴责,他坦然接受。“嗯。”
  盛时发完了那条消息就关了机。他不知从哪儿淘来个按键手机,电池还能抠下来充电那种。关了机,他就抠下了有电的那块电池,换了块没电的电池。
  “老板。”他小声说,“……我手机没电了,我妈说找见工作要给她打个电话。”
  来接他去砖厂的是个面包车,除了开车的司机和头发半花白的小老头,还有两三个打手模样的人,以及另外一个看上去就智力有缺陷的年轻人。小老头回过头看他一眼:“你哪来的?”
  “山……山西。”
  “山西哪?”
  盛时不说话。
  “你妈是干啥的?”
  盛时嗫嚅道:“裁、裁缝……”
  打手嘁了一声,掰开他的手,抢过那个只能按键的手机,折腾了半天毫无反应,便又扔还给他。“现在还有这种手机呢?”
  另一个打手嗤笑:“诺基亚?”
  “你看他那球愣样还能用得起诺基亚?诺基亚还能防防身,水货手机连个砖头都不顶。”
  盛时紧绷着的心稍稍松了点。
  进这种地方,横竖是要被搜身的,不过不是要搜查窃听设备通讯设备啥的,而是值钱的东西都会被搜刮走。当然,开不了机的水货手机不在此列。
  他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面包车才七拐八拐地停在一个紧闭的大门前。
  人还没下车,门里低沉的狗吠声便传了出来,盛时害怕地缩了缩。
  “快下!”打手不耐烦地在他背后搡了一把,把他轰下车。
  开门的人牵了条狗,上上下下地将盛时和另一个小年轻打量了几遍,就让他们进了院。正赶上工人们吃晚饭,两人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被驱赶着去了“食堂”。
  所谓食堂,就是个低矮的小破砖房,二十多个人或坐在地上或靠在墙上,每人手里一碗水一个馒头,谁也不说话,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馒头。
  盛时抿了一口水,生的,好在还是自来水,有股浓重的氯味,不是那种直接从河里打上来的水。
  他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打量着这座小院,院不大,也只有一口窑,黑暗中看不清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盛时没跟编辑部联系,还有一重原因就是实在累到不行。饭吃了没十分钟,就有监工吆喝着让工人上工,一直干到了深夜。
  那一夜他负责用小推车推砖块,刚出窑的砖头还是热的,蒸得小推车的把手都烫。人推着堆满砖头的小推车在院里走个来回,被烤得全身发虚。
  这已经是监工的打手看在他瘦弱的面子上,给他安排了个比较轻松的活儿了,每一窑砖烧出来后,还没等砖窑完全降下温来,监工们就会强迫工人们进去拉砖。
  当天的活儿干完后,工人们就被赶到一间大房子里去睡觉。“宿舍”没有床,地上铺着一层砖,砖上铺着一层草席。
  二十多个人就在这里打地铺。这其中,有好几个应该已经来了很久,衣服大概自从来了就没换洗过,也没洗澡理发洗脸刷牙,骤然集中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宿舍”里,那味道呕得盛时差点吐出来。
  没人说话,人们麻木地躺下睡觉,好像机器进入了充电待机环节。盛时晚上没吃饱,又干了半晚上活儿,刚躺下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没睡多久,又被驱赶着爬起来,重复前一晚的工作。
  四天,足够盛时摸清楚这黑砖窑的基本情况。21个工人,都是从不同地方的火车站、劳务市场上骗来的,其中10个是智力有缺陷的人。
  这里一共六个看守,六条狗,倒着班监工。白天四人带着狗监督工人干活,晚上两人带狗巡夜,还有一个老头看大门。
  之前在劳务市场跟他说话的那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姓吴,是这家砖窑名义上的经理,但他不负责生产,只负责销售,至于他那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盛时呆的劳务市场,大概只有老天知道了。
  和他同天来的那个年轻人叫小松,智力也有点问题,但比起那些只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爹妈名字家住在哪的人来讲,情况稍好一些,至少能表达清楚饿、累、害怕。
  兴许是因为跟盛时同天来,小松对他很是信任,吃饭总跟在他身后。
  小松就没盛时那么幸运了,前两天是下窑捡砖,窑还没有降温就进去了,烫得凉鞋带都烤化,粘在脚板上起了泡。于是又被分配去拉砖坯,一车砖坯死沉死沉的,显然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负荷,皮带深深勒进肩上肉里,不管他怎么使劲,脚步乱扑腾,就是一步都前进不了。
  监工骂了几句,吓得小松脸都白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前拉,可那车实在太沉,他拉不动,还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车身一歪,砖坯掉出来一些。打手怒了,顺手抄起半块砖就往他头上砸去。
  咚的一声闷响,小松被砖头迎面拍上,他吓傻了。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哭,瑟瑟发抖地蹲下去,一头一身的灰遮盖不住身上的血道子。
  盛时看不下去了,他弯腰扶起小松,低声道:“你在前头拉,我给你后面推。”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脸上就挨了一鞋底,“哟呵,你还替他干?”
  盛时被打得脸向一边偏去,嘴里顿时就有血腥味弥散开来。紧接着又是一鞋底抽过来,“谁让你停的?你自己的干完了?要不你跟他换换?”
  盛时抹了抹嘴角,懦弱地拖着步子回到垒砖的队伍里去。
  第六天夜里,小松开始发起烧来。
  他嘴里呜呜叫着什么,声音奇小。这天夜里下起了雨,因此不到十点就收了工,“宿舍”里,工人们或坐或卧,间或向小松投来一眼,但那眼神是麻木的,没人问一句他到底哪里难受。
  盛时给他略微检查了一下,觉得应该是烫伤的伤口发了炎。迟疑了一会儿,一头钻进雨里,跑到看大门的老头那里敲门,跟他讨消炎药。
  雨大,值夜班的看守也没费心巡逻,喝酒去了。盛时观察了好几天,看门这老头还算脾气好,至少不打人。
  “有没有消炎药?”他砰砰砰地敲着门,大声吼道,“要死人了!”
  老头举着手电在玻璃上照了一下,犹豫片刻,打开门放盛时进来。他真得很老很老了,脸皱得像一团核桃,人一老就没有精气神,兼着常年在这种地方守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快要烂在泥里的腐朽和衰败。
  他话很少,慢吞吞地拖着脚步,翻出两片阿莫西林,还有半管红霉素药膏给了盛时。
  盛时抿了抿嘴唇,“有胃药吗?”
  他胃不太好,这几日天天凉水加馒头让他吃尽了苦头,吃吧,他吃不惯,硬邦邦的馒头进了胃,时时刻刻摩擦着胃壁;不吃吧,就每天这个工作量,不用监工殴打,再过几天就直接饿死了。
  老头又给了他半板止疼片。
  盛时道了谢,正待转身离开,突然听老头在背后含糊地开了口:
  “要退烧……不能死。”
  他声音嘶哑,像指甲在铁板上划,听得盛时一个激灵。“什么?”
  “死了……尸体……就卖了。”老头吃力地说。那双浑浊的眼珠转到盛时手中的药上,“要退烧。”
  半夜雨渐渐小了,盛时悄悄爬起来,去上“厕所”。所谓厕所,就是小砖房里挖一个大坑,上头搭两块板子,他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迅速给手机换上电池,开机,发了条信息给刘骥。
  “情况基本明了。先别报警,再给我两天。”
  第七天,庄晏一上班就炸了。
  “不是刘骥你啥意思?你们记者卧底,进黑窝点一个礼拜了,现在素材也够了,你还不报警?你还是人吗?”庄晏一指刘骥,“你这么欺负新记者梁老师知道吗?你不报警我报。”
  “这是盛时自己发的信息。让我们不要动。”刘骥也有点怒了,砰地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只有他自己清楚,你他妈干了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要相信前方记者的判断呀?他要更多时间,那就听他的,你现在报警,万一打乱他安排算谁的?”
  “算我的!”庄晏铁青着脸摸出手机。“他进去之前我们俩就说好了,一个礼拜,然后我就报警。”
  “放屁。你是编辑我是编辑?滚回你五楼去。按盛时的要求等着,那么大一人了,连脱身都不会怎么当的记者。”
  “要点儿脸。你在办公室里坐着,让别人在外面受苦。”庄晏冷笑,“少特么说什么机智脱身,你啥时候机智脱身过?暗访卖淫窝点假装嫖客机智脱身的吧!”
  “小庄。”梁今打断两人的针锋相对,“盛时不是新手,他自己有判断,他说等我们就等。我已经让张普阳去那边等着接应了,只要他一发信号,我们立刻报警。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过去等着。”
  梁今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他,“再让我听见你在我部门嚣张,信不信我……”
  庄晏也不敢当面顶梁今,对峙地看了刘骥几秒,转身蹬蹬蹬冲出了办公室。
 
 
第11章 
  第七天,小松的烧还没退。
  盛时喂他吃了一片阿莫西林,给他烧伤的地方都抹上了红霉素药膏,做这件事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只是麻木地看着。
  该上工时,小松不起来,监工的打手不信,硬要进“宿舍”强拉他。这时,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拉住了监工,“你看看这脚底板,真不行了,再干今天就得死在这儿。”
  “就是就是。”其他人人唯唯诺诺地帮腔,看监工的眼神扫过来,狼狗汪汪狂吠,立马又住口低下头。
  监工也怕真闹出人命来,骂了几句,拽着狗走了。
  小松可怜巴巴地拽着盛时的衣角,盛时只得柔声安慰他,“你好好休息,中午我给你带馒头回来。”
  然而这个难度有点大,工人们只有二十分钟吃饭时间,超了时,监工能一脚把饭盆踢翻。回来照顾小松,意味着他中午来不及吃饭;来不及吃饭就意味着,下午就饿得头晕眼花没力气;而没力气干活,则意味着要挨打。
  盛时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他八天没洗澡没刷牙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馊味。
  在进黑砖窑的第二天,盛时一大早起来,习惯性地想去水龙头边洗脸,打手拽着狼狗从他身边经过,怪笑一声:“哟,挺讲究。”于是他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鞠了一把清晨冰冷的自来水,送到嘴边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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