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魏征杭冲他一笑,“不过一时半会儿有点难以接受,现在脑子还是乱的。”
“对不起,九相……”魏征杭觉得嘴巴有千斤重,说什么都太轻了,“当年是我……”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魏征杭还没看清,就听到梁师爷的声音喊道:“太好了,少爷真的在这里!”
魏征杭眯起眼睛,看到梁师爷跑在前面,他身后跟了一队官兵,为首的正是护城军主帅秦垣。
“怎么动用了军队?”魏征杭喃喃道。
那秦恒与他有过数面之缘,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他在城隍庙遇险,慕王爷亲自调令护城军守卫。秦恒虽是领兵主帅,长得却十分斯文,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白身瘦,虽穿着护甲,却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秦恒见了他微微一笑:“魏大人,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魏征杭心中大喜,刚想走近,却被苏顾拉住。他脚下一顿,见秦恒身后走出一人,青灰色道袍,玉面青冠,一脸不怒自威,正是不周山掌门周昀。
像黄汤一样一股脑灌入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混乱,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他一时半会有些缓不过来。
护城军和不周山联手,山上还有虎视眈眈的魑魅魍魉,他和苏顾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无论是人是鬼都和他们作对。
“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梁师爷在对面急道。
秦恒摆了摆手,亲自走了过来。他靠近一步,魏征杭忍不住退后一步。
“魏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魏征杭结结巴巴,突然见周昀如同一道闪电,突然跃过他的头顶,落在苏顾身后。
梁师爷似乎也察觉不对,哆哆嗦嗦道:“秦将军,您这是……”
秦恒挑了挑眉毛:“既然找到人了,就没什么用了。”
魏征杭直觉不对,大喊一声:“等一下!”
唰——
他身后的护城军将领手起刀落,梁师爷直愣愣睁大眼睛,脖子里喷薄的血迹飞溅了一地,最终重重倒在地上。
魏征杭浑身发抖,如坠冰库。
“师爷!梁叔!”
他想要扑过去,却被苏顾死死抓住。
“为什么?”魏征杭双眼赤红,秦恒微微一笑,仍是一副克制和气的样子。
“不过是些不中用的蝼蚁,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太突然,跟先前他文质彬彬的形象大不相同。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又仿佛是撕掉了往日的伪装。
“不中用的……蝼蚁?”魏征杭直愣愣看着他,“你说什么?”
周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别废话了,该杀的杀了,把魏大人带走。”
他一挥手,苏顾突然猛推了魏征杭一把,周昀的剑已经送到身前,青色流光的剑气瞬间压制全场,直直戳进他的腹部。
护城军将两人团团围住,秦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周围一股肃杀之气,魏征杭觉得自己一定是犯了太岁,从昨晚到此刻,每一刻都在逃生,苏顾已经车轮战数次,整个人疲惫不堪。
魏征杭大喊一声先发制人,却被护城军拦住。他尚不太熟练这些招式,仅凭着那一股脑灌进来的记忆一通乱舞。苏顾被周昀缠住,又要分神帮他逼退护城军,两人仿佛两只困兽,困囿于这昏暗的天地间。
厮杀与鲜血纠缠,挣扎与仇恨粘合。
时间仿佛回到百年前的三界山,炼狱般的景象如同末世,最后终于一场大火。
周昀的剑气如幻影般劈下,苏顾接连受伤,动作十分吃力。魏征杭稍有松懈,已经被护城军按在地上。
“魏大人,我没打算要你性命,你最好老实待着。”秦恒微笑着走近,“再下也是奉命办事,希望魏大人识相一点。”
他蹲下来,捏着魏征杭的下巴,脸上还是温温和和,嘴里却毫不客气:“说吧,能打开三界之境的六道石在哪里?”
魏征杭浑身颤抖,“哇”地吐了口血:“你身为朝廷将领,也想蹚这趟浑水?”
“在下怎么敢觊觎天道。”秦恒摇了摇头,“身为臣下,奉命办事,魏大人就别挣扎了。”
“臣下……”魏征杭忍着浑身的剧痛,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冷汗瞬间爬上脊背,脑海中的碎片渐渐拼凑起来。
他破例调任绛州城,一直被引导去三界山,护城军在他重伤时名为守卫,实为监视。他若没有阴差阳错落入寒潭,根本找不回记忆,也想不起六道石的所在之处。
他们都在等,等着这个时机的到来。
“是慕王爷……”他还还未说完,突然猛咳了几声。
秦恒轻笑:“大人以后会知道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想一想六道石的下落吧。”
“兴许拿到钥匙,大人还能继续当你的知府。”
“呸!”魏征杭吐了口血,一掌突然隔空拍来,秦恒皱了皱眉,已经有护城军挡在他面前,瞬间被那一掌弹开了。
苏顾像一头发狂的兽,挣扎着扑来:“放了他!”
秦恒皱了皱眉,周昀提剑过来,闪电般从背后劈下,一股巨大的剑气喷薄而出,在空中化成无数道剑影,如疾风般将苏顾包裹。
唰——
是割裂衣服的声音。
无数道剑光中,苏顾仿佛被扯坏的木偶,浑身沐浴在血中,已经分不清有多少道伤口。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强多了。”周昀摇了摇头,“让你苟活这么久,是我大意了。”
那青色的剑身发出骇人的光芒,带着绝非常人的诡异力量,直直穿向苏顾的身体。
“啊——”
魏征杭双目泣血,突然暴喝一声,按住他的官兵被那股爆裂的气息推开,他瞬间挣脱了钳制,扑向了苏顾。
“九相!”
血腥味充满口腔,脑袋晕晕沉沉,身体像耗尽了的油灯,仅剩下一丝微弱的火苗。
牙齿咬碎了一般,耳边轰鸣不断。
那年大火灼烧的痛苦历历在目,如今变成了心脏跳动时带起的阵痛。
噗——
是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
胸口凉凉的,仿佛封住了知觉。
尖锐的刀尖自后背穿透了胸口,这具凡胎□□里的心脏,终于缓慢地停了下来。
魏征杭在剧痛来临之前,拼劲所有的力气,伸出了带血的手。
模糊中听到秦恒在身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为什么没看住他!”
那声音如同落入深海,渐渐飘荡至远处。
眼前只剩下双目微张的苏顾,他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九相啊……
“我把……当年欠你的……”
“还你啦……”
三界之说,六道之石,九相之数。
“那你就叫九相吧。”
他抬起头,那白衣的少年温润如玉,冲着他懵懂一笑。
一滴眼泪从苏顾眼角落下来,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魏征杭沾满血的手指按在地上,法阵的最后一笔画完,他才重重垂下头。
一阵风平地而起,那微弱的法阵最终只能送走苏顾一人。
头顶黑云压顶,天光暗淡,三界山树影摇晃,风声穿过林海松涛,吹向时间之外。
周昀摸了摸他颈间的脉搏,又探了探鼻息。秦恒暴怒,那张斯文的脸拧成一团,周围的护城军全部跪在地上。
“死了。”周昀收回探息的手,“秦将军想想怎么交差吧。”
“周掌门也脱不了干系。”秦恒冷笑道,“你用不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周昀擦了擦剑身上的血,突然剑锋一转,指向秦恒。
“小子,不周山只为了天下苍生斩妖除魔,可不是臣下之人。”
“哈!”秦恒嗤笑,“不周山当走狗这么多年,周掌门还觉得自己风光霁月两袖清风?”
“我看你只管追着那恶鬼打,倒是一点没把那位的嘱托放在心上。”秦恒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周昀枯皱的手,“还是说掌门你气数已尽,也在觊觎天道飞升。”
“再多说一个字……”周昀眼中泛出杀意,“我可以先送将军飞升。”
秦恒双目欲裂,突然生硬地转过头吩咐道:“把尸体带走,给我一寸一寸剖开了找!”
“一帮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吗?!”
他瞬间拔出腰间的佩刀,两个稍近的护城军突然脖子齐齐一歪,脑袋咕噜噜掉了下来。
“一群废物!”秦恒踢了一脚滚落在脚边的脑袋,听得一阵脚步声,周昀脸上一敛,跃到身边的树干上。
“有人来了。”
秦恒脸上怒气未消:“又是谁来送死?”
周昀皱了皱眉,突然隐去了身形。那边一个差役模样胡子拉碴的男人小跑过来:“拜见秦将军!”
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百余口绛州城的百姓,个个扛着锄头,拿着菜刀,嚷着:“魏大人呢?魏青天呢?”
“咱们听说魏大人被掳来了这里,来救他了!”
秦恒收敛表情,那暴怒的脸上重新露出温和又悲痛的神色,长叹一声:“诸位,节哀!”
众人停下脚步,发现秦恒身边一地惨状,护城军身首异处,魏大人倒在地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众人一时愣住,赵六颤声道:“大人!”
“诸位,本将惭愧,来晚一步。”秦恒满脸悲伤,“魏大人被藏在绛州城的恶鬼戕害了,那恶鬼不仅害死魏大人,还害死了一众护城军兄弟!”
“怎……怎么会这样……”
哐啷——
菜刀锄头接连落在地上,呆愣着的人们不知谁先跪下,百姓突然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
“魏大人啊……”
赵六低着头跪在地上,余光中看到秦恒的身后,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从茂密的树叶间轻轻落下来,低头蹭了蹭魏征杭的尸体。
而后那毛球叼着魏征杭手里的破竹扇,跃上树梢不见了。
赵六垂下眼,听秦恒沉声道:“诸位放心,本将在此承诺,一定将这恶鬼击杀,为魏大人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一更的,昨天电脑宕机打不开,今天更长点
这是我很多年前想写的故事,今年终于有时间拿出来重新写了
申请了签约不过估计很难通过哈哈,写这个故事很治愈我,在我最焦虑最艰难的时候全靠每天写故事让自己走出来
我知道这本书流量注定不会太好,不过如果有幸被你看到,谢谢你愿意花时间听我唠叨~
29、山前相遇
若说绛州城最热闹的节日,非上元节莫属。
新年刚过,长街铺子上贴的春联还带着崭新的油墨味,炮竹从初一响到了十五,街角的顽童从怀里摸出一个二指粗的炮仗,吓得路过的少女一声尖叫。
顽童嘻嘻哈哈跑开,绛州城偏南,冬日也不慎寒冷,这一年却在上元节前下了一场雪。
长街铺白,细碎的雪洋洋洒洒落在肩头。名为望春的小茶馆里,高瘦的说书的先生口若悬河,一撮小胡子挂在下巴,把传说中的故事说得真真假假。
“传闻那天上的瑶池,可以洞悉三界,后来被一只野猴子大闹一场,那池子被打碎,一块碎片落入了人间。”
“落入人间的瑶池碎片藏在一个无人可知的秘境里,坠落时撒了一滴水出去,那水滴辗转六道轮回,寻找有缘人,谁若能得到此物,就能参透天道,飞升得道……”
“能不能换个段子,这传说连外面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听得耳朵长茧子了。”众人不耐烦道。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那今日就听个新鲜的。”
“诸位还记得去年东宫围困皇城的事吗?”说书人卖了个官司,“这皇城里的故事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众人来了兴趣,那说书人一看,顿时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
“说那东宫等不及一纸诏书,又见官家欲废太子,竟然暗中勾结护城军,将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护城军的将领是个好色之徒,围了皇城之后开始打后宫的主意。皇城百年,哪有男子踏入过后宫?后宫女眷吓得花容失色,唯有那新入宫的胡贵人淡定自若。”
“要说这位胡贵人,那长得真是花容月貌,眉眼一动,是个男人腿都麻了。将领一看哪里把持得住,脱了裤子就扑上去,没想到被那女人一掌拍碎了天灵盖。”
“你们猜怎么着?胡贵人竟是个千年的狐妖,是东宫送去魅惑官家的妖女……”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不对啊,将领是东宫的人,胡贵人也是东宫的人,为何要自相残杀?”
“你懂个屁!”说书人啐了一声,“胡贵人是妖怪!狐妖你懂吗?她也想问鼎天下,紧要关头反水了!”
“切……”众人吁声一片,“说得跟你亲眼见过一样。”
“你们还听不听了?”说书人急了。
“听!你就专挑胡贵人讲吧,我想听这妖女的故事嘿嘿。”
“呸!好色之徒!”
说书人从木桌上下来,端着茶走了一圈,看到茶馆角落里坐了个年轻的道士,一身青灰色道袍,面容俊秀如玉。当今皇家崇尚修道,民间亦是道教盛行,只是这年轻的道士神态散漫,举手投足倒像个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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