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次看到我,你其实是在吃醋?”
紧随其后的又几句话落,问斐一双略显仓皇的视线来回晃动,尤其下意识地转向床帐里昏睡的身影,像是生怕被听了去,随即才抖着唇与厉执对视,睫间竟映出少许湿漉之意。
“胡、胡说!我怎么会对掌门有这种龌龊心思!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我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我早就与掌门冰释前嫌,哪轮得到你又在挑起旧怨——”
他激动反驳着,却语无伦次间又一阵停顿:“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掌门……掌门同你说的?”
然而已经将他愈发紧张又根本不会掩饰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厉执定定看了他片刻,也不说话,只看得问斐满脸苍白,嗫嚅着又要开口,这才忽地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你又想干什——”
不怎么灵活地慌忙起身,却踩到先前被他摔了一地的水,滑得又一趔趄,正被厉执扯住,也止了他脱口而出的警惕质问。
但仍是没好气地挣开厉执的手,问斐退后两步瞪着他:“别以为你那时救过我一命,我便会领你的情!魔头就是魔头,配不上我们掌门——”
“你喜欢他,”谁知厉执干脆又道,“你也没那么讨厌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在你也替我挡过刀的份上,我今日就提点你两句。”
厉执不管他如何嘴硬,只斜眼看他道:“司掌门你便不要肖想了,我这魔头脸皮可厚,任谁说什么都不会放手。”
“你——”
“不过,你日后若是再遇到其他喜欢的人……”厉执这回挠挠下巴,打量稍许才继续道,“就少说两句话吧,你哭起来的样子,比张你这欠揍的嘴可爱多了。”
“……”显然没料到厉执竟会说出这种话来,问斐又气又无措,更一时不知如何回击。
“但托你的福,我现今好像……有些明白了,司掌门为什么总是做出那些幼稚的屁事儿来。”
“什么?”问斐自是被厉执这模棱两可的转折说得一头雾水。
厉执则眯起眼,照向问斐的眸底竟逐渐映出几缕凶光。
“你……”扫见地上掉落的帕巾,那俨然是问斐原本用来给司劫擦洗的东西,厉执凶意更甚。
“你以后再敢碰他一下,我剁了你的手!”
明显用上近七成内力的话音方落,整个点雪居骤然劲风四起,床帐翻飞,问斐惶然地低头寻剑,却连人带剑,都顷刻被厉执一脚送了出去。
“咣当”关在门外。
“他娘的!”
解决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情敌,心下终于舒坦些许,厉执再三运气,额前炸起的碎发总算平静落下。
长得貌美如花,果然招蜂引蝶。
而又撇嘴想了想,他三两步跃至床前,一把掀起幔帐。
飞速往司劫脸上亲了几口,轻飘飘留下一句:“就亵渎你。”
“等接了臭小子回来,再从里到外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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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前的一块小甜饼奉上,来抵御最后一战。ps:问斐小别扭已经被只北州狼盯上了却不自知('-')
159.约定
“想不到你确实有些本事。”
风雪过境后天地一片皓然,晌午时分,厉执与左贤王一行人已然在前往北州的途中,趁停脚饮水时,只听左贤王忽地不经意般开口。
厉执正抚着掌心飞扬的鬃毛,感叹这几匹北州马意外的神清骨俊,马蹄一路踏过厚软的积雪,只发出微不可闻的碎响,可见体魄之强劲。闻言转头,看向正端坐在默戎身前的左贤王,只见他傲然隐于默戎怀里,抱着他的小蛇,颠簸之下倒是声音仍旧沉稳。
兴许是即将要与厉狗蛋相聚,难免思潮起伏,连带着看这小大人口出狂言也没有与他计较,只以指尖将掌下的马鬃梳顺,稍一思索道。
“肖青山不过是你们安插多年的一枚棋子,身份一旦暴露,也就失去作用,除掉他并不算难事。”固然以为他指的是肖青山的死,厉执说着目光映出冷意,“不过凭他欠下的血债,的确让他死得轻巧了些。”
不免想起那日与晏琇的合力诛杀,虽说终是大仇得报,但若仔细回想,留在心间更多的,却仍是无法言喻的苍凉。像半生被追逐的猎物,已为这份安稳付出所有,即便倏然尘埃落定,也再难以化去那些早就深埋于心的痼疾。
所谓复仇的滋味不过如此,痛苦,疯狂,终散为灰寂。
“我是说,你这原本人人喊打的魔头,貌不惊人,又糙如顽石,却能勾得那五派之首为你魂不守舍,本事真的不小。”
“……”俨然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声噎了一下,厉执诧异抬眸,不可置信道,“你才几岁……”
却并没有说完便已哑声,他分明在初见时便领略到了这小不点儿的心机,自他的嘴里若是能听到什么与年纪相符的话,那才见了鬼。
果不其然,左贤王斜睨他几眼,一副看透他心中所想的笃定模样,继续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已经到了选妃的年纪,若能学你几分驭内之术,说不定也可寻个合适的王妃,强强联手,所向披靡。”
“驭内?”厉执瞪着他与厉狗蛋年纪相仿却实在早熟的一张稚脸,还是不怎么能接受他这般冷静地谈论与婚事相关的话题。
“你都还没分化,”于是哼笑一声逗他,“怎知是选妃,而不是选夫?”
“王妃就是王妃,与分化无关,”他扫了厉执一眼,“我即使分化为地坤,日后也一样做得了北州王。”
“……”
听到对方这字字锵然的一番话,厉执脸上又是一阵愕然。
下意识想的是,幸亏这小子暂且与他们的目标一致,否则事情定不知又要如何棘手才可解决。
无疑,他们这些整日只知打杀的江湖中人,再怎么算计,始终用的是有形的兵器,与自幼生活在杀人于无形的皇庭比起来,总是多了些悍意,少很多精明。
“我劝你眼下不要太乐观,”便听那左贤王话头一转,凝视厉执道,“你家的厉狗蛋我虽保下了,但谁知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弱点握在他们手里。”
“……”厉执忽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若我没记错,还有个你教叛徒,目前不知去向。”左贤王望着远方天空,若有所思道。
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迟恪,厉执微微皱眉,他当然也想过迟恪,但肖青山已经死了,九极教剩下的人也都知晓了他与北州的勾当,更不可能再被他利用,他便暂时将他放下,只打算先带回厉狗蛋再做决议。
“你确定,你再没有可被威胁的地方了?”而左贤王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最是了解那一种人,并不强大,也不聪明,可一旦缠上了你,就像沼泽地里的淤泥,不将你吞噬,誓不会罢休。”
“且以我对右贤王一派的了解,他们也不会因为一颗棋子的死,便轻易放弃那颠倒乾坤的计划。”
“所以……你身上的彼岸香,依旧是他们费尽心思也要夺取之物,你永远都跑不掉。”
“尤其,”左贤王挑眉看他,“你的血可解彼岸香,也已在江湖中传遍了,你与其惦记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是否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便真的就能在南隗安然存活下去。”
“……”
尽管潜意识里早有准备,但这些问题经左贤王口中一丝不落地摊开在他面前,未免仍让厉执心下收紧,越想越觉像是真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去。
——你一日不交出彼岸香,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会一个个被毁掉,记住,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那日肖青山冲他意味深长的哑笑不知为何又涌入心底,除了后来提及的厉狗蛋,仿若当真还有其他所指,此时莫名牵扯得他陷入惶然与迷茫。
司劫虽然昏睡未醒,但天墟毕竟戒备森严,里面基本是安全的,所以晏琇也被他以照看司劫之名留在了那里,现今只剩下在北州等他的厉狗蛋……除此之外,他还有何遗漏?
未成想,正当厉执凝神细想之际,忽觉眼前虚影一闪,一直无声护在左贤王身后的默戎猛地飞身而起,下一瞬,熟悉又头疼的痛呼蓦然传来。
厉执定睛看去,不是问斐还能有谁。
只见默戎已眨眼间移至不知为何追来的问斐跟前,将他粗鲁攥住,应是扯到他先前的伤口,直给他又攥出接连几声抽气。
“为何跟踪我们?”
“放手!”而无视默戎低沉的询问,问斐努力挣扎,奈何瘦薄的身子在默戎手下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崽儿,雄壮有力的铁钳纹丝不动,只得大声喊道,“我来找那魔头的!跟你们这些野蛮强盗无关!还不放手——”
“又找我做什么?”
厉执此刻也已下马来到他面前,目光落上他极为凌乱的云袍,看出他明显是疾驰而来,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不禁皱眉问道。
问斐便看着厉执,似乎再顾不上疼痛,眸底猝然迸出愤慨:“我就说与你这魔头搅在一起,任谁都要遭殃!”
“他们还不让我告诉你……”
“万一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看问斐担忧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乎肯定是自己离开后又出了什么状况,联想左贤王方才的提醒,心脏骤跳间,厉执忍不住急切打断他。
问斐这回又犹豫半晌,不过忍了又忍,终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
“你前脚刚走,就,就找来个半死不活的瞎子,说是浮门的人,被人掳走了有半年……”
半死不活的瞎子?
视线几番闪烁,厉执并不算费力便想起一人来。
是半年前在扶风出事时便也失踪的扶心师傅……他因楚钺自毁双目,失踪时还在浮门止息台受罚,除了他之外,厉执再没见过浮门其他眼睛有疾的弟子。
而迟恪承认害死扶风,却从未提到扶心的下落,看样子也并不像是他所为。
所以当初究竟是谁掳走了他?
思绪飞速转动,厉执正欲催促,问斐已继续开口。
“他说他这半年都被囚在一个叫兑水村的地方……”
“你说什么?”
“兑水村!”问斐盯着脸色突然煞白的厉执,不客气道,“没错,就是你藏身的那个兑水村!而且囚他的人,正是你九极教的四鬼之一,那个姓楚的!”
“……”
厉执震惊看着他,自然想不通楚钺掳走扶心干什么,以他的心性,绝不可能与背叛厉白儿的迟恪相勾结,更不理解他为何要将扶心囚在兑水村。
“你们魔教果真都是疯子……”问斐却说着又一转,“但现今的问题不是他!”
“是那里本就地处边陲,三日前突然便被好些偷潜入内的北州人给围了,据说北州的右贤王和大都尉都在,碍于他们的毒烟毬,南隗将士们无法贸然解救,而他们扬言你不回去,就要杀光村子里所有人……”
“司澜已经带了天墟弟子赶去,也通知了其余几派,却唯独不让人告诉你,说那是逼你交出彼岸香的陷阱。”
“但你若不在,那些丧心病狂的北州人怎会罢手,别说是无辜百姓,就连司澜他们也可能有什么意外——”
“你去。”却听厉执忽然道。
“什么?”问斐一愣。
“你去接我家臭小子……”
厉执瞪着他哑然的面孔,不再多言,只在翻身上马之际,转头看了左贤王一眼,沉沉对视间,还是第一次极其郑重地与他开口。
“我去宰了你的绊脚石,也请你遵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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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都忘了小扶心辽*/ω\*)
160.偿还
心如擂鼓,厉执一路马不停蹄地飞驰,穿越天墟的冰天雪地,直至朔风化作徐徐温煦,满额汗水滴落,像是从短暂停留的仙地重回尘世,一草一木皆是熟稔,与他离开之时并无二致。却也无心在意这些,越是靠近,越是面容凝重。
兑水村。
他其实早该能想到的,他在这里藏身七年,迟恪定然知晓此地,到了如今这穷途末路之际,最有可能以此来做筹码。
只是他决意回来时,左贤王实际对他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为了夺取你的彼岸香,这种威胁只会愈演愈烈,你若每次都在乎,就永远也无法摆脱。”
“所以,你本就是他人眼里的魔头,确定要以身犯险,去理会那些与你并不相干的村民死活?何况凭我对右贤王的了解,你就算在场,也不一定能如愿救人。”
“那些村民更不会领你的情,只会觉得,他们遭受的一切厄运,都是拜你所赐,你这魔头最好永远消失。”
“除非你心里已经有了可同他们周旋的合适计划,不然你回去送死,彼岸香落入他们手里,我反而得不偿失,尤其洗骨定乾坤一旦炼成,遭殃的可不止是一个兑水村。”
“这些,你都想清楚了?”
“……”
厉执那时听他无情却句句在理的一番话说完,只稍微停顿,仍是将手中缰绳攥紧。
离开之前哑笑两声:“放心,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怎可能为了救些不相干的人交出彼岸香。”
“我这次回去……只为杀人。”
“……”左贤王便看着他充斥在眸间仿若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狠戾,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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