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出来时,没有多少人在意,旧案重审本就困难重重,况且当时的证据和当事人都下落不明,谁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叶知柏不知用了什么什么手段,花了多大力气,检察长下了命令,查,直到查清为止。
而后又巧合般,肇事司机来自首,痛心疾首地说自己当时无奈,江修远伙同任家大小姐,拿他妻女的生命做威胁,逼他开上那条危险的公路,事后又拖了当时的检察长,事情这样不了了之,而自己只是轻松做了几年牢。
这又把本来风平浪静的任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如果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搞垮一个枝繁叶茂的江家。
也是巧,同样的时间,任家少爷名下市值近千亿的公司出现重大财务纰漏,而这位少爷的妻子正是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江家。
江逢轩是藤,顺着这根藤,一张丑陋恶臭的交易网在光天化日之下完整地显现在世人面前——江家用越晟集团进行洗钱的恶行可以往前追溯很久,从越晟目前的规模就能得知,暗地里黑钱的数目让人触目惊醒,而江逢轩所牵扯到的,只是小小的一角。
事情一经传出,没有多长时间,上头就下了逮捕令,江老太爷直接瘫在了医院不省人事,江家人被抓的被抓,逃亡的逃亡,大厦顷刻坍塌,树倒猢狲散。
霍庭予足足愣了十余秒,一边拨出闻天的电话,一边从路边拦了辆车抄近路前往海苑。
第42章
当霍庭予赶到海苑时,还没进门,就听见室内传出刺耳的碎裂声,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足以听出始作俑者的愤怒。
他在门外顿住脚步,又拨了一次闻天的电话。
起先在车上打的几通没人接,这时才拨通,对方声音阴沉压抑,问他干什么。
“闻总,我看到新闻了,现在在你们门外。”
门被打开。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高大又狼狈,那神情结了霜一般,同他对视后,冷冷问了句:“干什么?”
闻天从小的教养让他在任何的场合都非常体面,霍庭予没见过他这样。
“我来看看逢心的情况,”霍庭予小心翼翼,“我担心他情绪波动过大。”
闻天紧皱的眉头没松,思考了大概十几秒便让霍庭予进门,家里的佣人正在打扫地上的碎片,茶几上的情侣杯只剩下了一个。
不见江逢心的踪影,地毯上倒是那两只棉拖鞋歪歪斜斜地面朝下放着,似乎是不小心掉下来的,间距还不小,霍庭予打量周围,然后看到闻天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卧室,背影森然,门被重重关上发出震天响。
他的心都悬了起来。
充斥着药味的卧室里,床上很乱,江逢心赤脚在床头缩成一团,下半张脸被腿挡着,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眼神没有焦点,仔细看,他的身体发着抖。
在大约一个小时以前,他和闻天再一次吵架,并且他知道,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在他见过江逢轩回来的那天之后,闻天一直不把手机给他,找了个理由说是不知道他们吵架的时候丢在了哪里,然后江逢心再也没有找到过,他大概也知道这是闻天故意藏起来的。
他不和闻天说话,闻天把他伺候得像个宝贝一样,还把办公的地方挪到这间卧室,这是以前甜蜜时也不会出现的情景。
江逢心也懒得再想闻天现在究竟是否爱他,至少在几个月以前,是没有感情可言的,毋庸置疑。
他浑噩度日,也能感觉到身体日渐疲惫困乏,呼吸困难,伴随偶尔心悸。
而这一切都让闻天焦虑不已,他每天要守在江逢心身边,如公狮守卫领土般。
最严重的的时候,江逢心迷茫中醒来,看到他身边的男人,记忆又突然回到几个月之前他被打进医院的那次。
他呆呆望着闻天很久很久,然后转身抹了下眼睛。
直到最近,闻天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被频繁地叫走,还在家里安置了人手,门外有保镖。
江逢心在他走后起床,目光停留在书桌带着密码锁的柜子上。
他试了几次,没成功,包括闻天的生日和他母亲的生日,都不行,最后试了自己的。
锁开了。
他愣了很久,然后才从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一连串消息和未接来电出现。
江岚在好几天前给他打了二十多个,还有江修远的,越知凡的,很多人。
他的额角冒出冷汗,悬在屏幕上的左手拇指发抖。
一条条消息迎面而来,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夸大的感叹号及加粗字体,和新闻报道上沈昌其去自首时的照片都让他钉在原地,让他感到眩晕恶心。
江岚给他发的信息,说卓诚有问题。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给他,写着“叔叔对不起你”,又发了条“快走吧”。
闻天蒙蔽他的双眼,不让他看到一切,现在又送他所有的亲人下地狱。
过了不久,外面的门就被用力打开,带来一阵冷气。脚步声在门口停止,短短几秒后那人向他过来,面前的手机就被大力掳走,扔进了柜子。
江逢心静静看他做完这一切,然后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闻天身形微顿,眼中一闪而过的措手不及没被他捕捉到,在这之后无事发生般平常地问他:“吃过药了吗?”他拿过药和水,“先把药吃了,我给你带了饭回来,有榴莲酥,趁热吃。”
经历过彻底的失望,这次知道真相后江逢心反倒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痛了,只是恶寒和胃部灼痛的反胃感尤甚。
他仍然在原地站着,没接过闻天的药,也懒得配合他继续演戏,定定审视他:“不累吗?”
闻天也看他,凛冽的气场比往日更重,让江逢心感到压抑,而他所做的一切,又让江逢心感到比r国的夜晚更冷。
“为了给伯母和哥哥报仇,煞费苦心了吧。”江逢心声音很抖,他努力让声音平稳,“接近我,然后找到沈叔叔,再用卓诚陷害我姑父,搞垮江逢轩,然后借着叶家的手把江家连根拔起,是不是?”
闻天不说话,眼里的情绪复杂。
江逢心看着他,然后低下头,闭了闭眼,他这时才想起被扔掉的t恤,想起新婚时江岚对他说卓诚的事情时他那么感动的蠢样子,突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不是每次和我亲热都觉得恶心?每次你勾勾手我就过去,你心里其实在想我是一个多蠢的傻子?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便宜货?我在你眼里,和在江逢轩的眼里没什么区别吧?”
“不是,”闻天这时才开口,很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不是。”
几乎是立即的否认,语气笃定,眼中只有满脸泪水的江逢心,很丑,没有生气,失望和绝望清楚写在那张脸上,却让闻天同样心痛不已,也让他总是在想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利用那么爱他的江逢心。
他没想过会这么难受,大概是终于也意识到并且确定这是他和江逢心的爱情,并且很不幸地,是他即将要失去的爱情。
而当他急于挽留,要把人拽过来要抱到怀里是,江逢心狠狠挣开:“别碰我……”他往后退去,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别碰我……”
江逢心对闻天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放得很软,以前闻天只觉得那是他勾引男人的手段,而现在他才知道就算江逢心这样难过,都没办法对自己声嘶力竭地咒骂声讨。
闻天对许初浔说过,他很傻,也足够爱自己。
所以闻天无视反抗,凭借体型差异从背后把人抱住,力气很大,而江逢心一直挣扎,让他放开自己,让他滚,灼热的眼泪落下去打湿地毯,闻天说:“我没有那样想你,江逢心,我说过的是真的,”被对方手肘击中肋骨,他痛得闷哼一声,抓住江逢心的手臂抱住,“我爱你。”
“我早给你办好了证件。过几天你先出国,过一阵我去接你……我……”
他突然觉得说不出什么话去用来挽留了。
他给江逢心的东西太少,起初江逢心一直满足,可这一切摊开,而大多数都成了彻头彻尾的恨。
上一次听江逢心说爱他,他觉得虚伪,而那时只是刚刚知道一切,窥见一角,相比起恨来,更多的是不甘、疑惑和懊悔,不像现在这样恨他。
江逢心痛苦道:“所以不在乎我是不是被强奸,所以骗我,伤害我的家人?”
他哽咽说:“你一向都这样,是不是啊?为了自己的目的,做什么都可以,可以装作这么喜欢我,把我骗得团团转。”他的手还揪着闻天的衬衫,来压抑自己心脏的钝痛,“闻天,我不会再相信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混蛋……”
但闻天贴近他,亲他,很珍惜地抱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深情地承认表白,说爱他,说他也无奈,说对不起。
江逢心突然不挣扎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牵动嘴角像是笑了,问他:“是不是为了和叶家搞好关系,你和叶家的妹妹也说过这些话?”
闻天突然顿住,大力把人转过来,目光阴冷,语气低沉狠戾:“你说什么?”
江逢心同他对视,又像是没有焦点:“她也喜欢你,她和我,那个更好骗些?”
闻天额角绷紧,眉目阴森,眼角像是染上血色,攥着江逢心肩膀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捏碎,小臂暴起的青筋都带着滔天的愤怒。
他死死盯着江逢心那张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你这么想?”
江逢心静静看他,说:“是。”
下一秒就被死死按在格栅旁,闻天像一座山一样压着他,气息粗重,惩罚般噬咬他的嘴唇,证明什么一样用力亲着他,江逢被捏住下巴强硬抬起头,掠夺肺部的空气,熟悉的身体和折磨一样的抚摸让他觉得恶心比窒息感更甚。
闻天的脸被打到了一旁,指印很快浮现出来,江逢心想都没想朝门口跑去,把客厅里的佣人吓了一跳,而背后气场阴森的男人几步就追上来拦住他,两人便在客厅里缠打在一起,江逢心踢他,咬他,打他,骂他,最后还失手打碎了以前买的情侣套杯中的一只,最终也没拧过力气大他许多的闻天,被扛起来丢进了卧室。
即使是暴怒,闻天也决不允许自己强迫一个还在生病的先心病人,把对方按在床上后威胁性地拽着他打开的腿卡在自己胯部做性交的姿势,然后俯下身狠狠咬他的脖颈,而江逢心发出呜咽,偏过头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很慌张也很惧怕地说说不要。
他眼中都是惊恐和拒绝,对闻天来说,那是很陌生的眼神,让他反感。
他的心悬空下坠,有一瞬间失去力气般,额间发汗,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多宝贵的东西。
闻天忽然发现自己是会怕的。
而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门外还有别人,闻天直起身来,往后有些烦躁地捋了把头发,面向江逢心站着,而江逢心在他面前毫无生气,缩成很可怜的一团,用力捏就会爆掉一样。
江逢心知道外面有人,也知道闻天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睡衣在挣扎中掉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锁骨,颈侧的咬痕发红,肩膀颤抖。
过了很久,江逢心闭了闭眼,轻轻叹气:“闻天,我们离婚吧。”
闻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更为阴沉,他高大而强势,站在江逢心面前像一尊可怖的雕像,在几秒后走近他,捏起他的下巴,附身对视,咬牙道:“不可能。”
江逢心湿润的眼睛一下下戳着他的心,传来细密的痛和痒,他说:“你别想离开我。”
“你不爱我,闻天,”江逢心说,“你要的都拿到了,我也没办法再给你什么。”他看着闻天,脆弱的脖颈像是一捏就能断掉,“你放过我行不行。”
再多待在他身边一秒,江逢心就多一分的痛苦,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是闻天赠与他的礼物,而爱是本能。
他说:“求你了。”
闻天的态度并未松懈:“放过你?离开我你能去哪?去外面等着被警局的人带走审问坐牢吗?”在江逢心无措的眼神里,他笃定说,“江逢心,你离不开我。”
江逢心顿悟,扯出个笑来:“是啊,江家被你弄垮了,沈叔叔也走了。”他确实无路可走。
听上去不像责怪,而像是陈述事实,但闻天辩解般问他:“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他看上去痛苦异常,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沉重,“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妈和我哥,死在那种地方,江逢心你知道吗?搜救队找到他们尸体的时候,发现的都是尸块,那天是我妈的生日!”
江逢心怔愣地看着面前暴怒的雄狮。
为什么闻天告诉他自己的生日是母亲的生日,为什么他决不允许他去看自己的母亲。
闻天大概是恨极了。
“你以为我愿意吗江逢心?我他妈的没有办法!”
闻天仰头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暴戾的情绪,肩背肌肉起伏。
江逢心现在不能问他“那我做错了什么”,显得无知又过分,因为是江修远——他的亲叔叔——害死了闻天最亲近的人。
“所以你哪里也不能去,”闻天把他捞到自己面前,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你说过,无论怎样你都会爱我。”
江逢心猛地想起以前的誓言,心中钝痛。
“你就在我身边,赎你们江家人的罪。”
第43章
江家的事情闹得不小,上面的逮捕令来得快,审讯之后就要对财产进行彻查,包括洗钱和贿赂,前面曝光的还不是全部。
这几年反贪污是上面抓的重点,而江家根基深厚,仗着这点更加跋扈,在政圈树敌不算少,平日里上赶着巴结的都敬而远之,政治对手们纷纷下场添一把火。
霍庭予今早收拾东西去海苑时,突然发现已经是早春,所以太阳晒在身上也有了些暖意。
但江逢心的病不见好转,肺部感染迟迟不见好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在事发那天他去海苑,江逢心躺在床上的样子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艰难地呼吸,咳嗽的频率又多了些。
那之后的几天,他也不说话了,也不会反抗,也很少和闻天起太大争执——他们很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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