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哪怕世上真的有鬼,也该是它怕你。
[宿主,您要使用永久修改了么?]
【嗯,我打算试试。这草应该不会对完成度有影响吧?它只是一片快要枯萎的草而已。】
[我无法给出答案,但我愿意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许垂露提气运笔,依照那落下叶子的形状为这衰残的生命增添虚假的生机。
萧放刀一手撑在桌角,垂首凝目,看得认真。而随着许垂露的动作,她所见的景象愈来愈模糊,那些游动的色块在她指下时浓时淡时艳时清,那段手腕挥动得笃定而熟稔,如笔走龙蛇,墨意窅然,毫无凝滞之迹。
物弗可视,人却能顾。
萧放刀把目光移到身侧人清晰的面孔,她眼瞳里只映着药仙草的清湛绿意,脸上没有一丝缛丽色彩,仅一片柔腻的白,较雪更莹,比霜更软,当是缟袂乍飘、含风饮露月中仙——
不,这仙穿得比谁都暖,吃得比谁都足。
“好了。”
许垂露甫一抬头,险些撞上萧放刀的下巴。
幸好她头上未插什么金银饰物,否则萧放刀的脸定要被划出道口子。
她惊魂未定地腹诽:天下第一的反应速度就这么点吗?
“……嗯。”
萧放刀无甚表示,也未发出什么评价,完全没有被系统的神奇功能震撼到,甚至还不如许垂露第一次尝试修改功能来得惊讶。
【朝露,你不行啊。】
[?]
【是我的金手指不够大吗,她一点都不——我为什么不看看万能的扇形图呢?】
许垂露视线微移,发现扇形图上呈现出一片虚白,这是货真价实的平静从容的情绪。
行,心态强者,不能不服。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叶子的形状,盖好盒子走下楼梯。
天色渐亮,大堂也热闹起来,许垂露耗费了一番眼力才寻到那青年,他坐在酒坛比菜盘还多的那桌,很不斯文地大口饮食。
许垂露见他对面的云霁一头栽桌,两臂虚垂,呼吸粗沉,已经不省人事,不禁蹙眉问道:“他怎么了?”
“喝醉了。”青年吃得欢腾,“也有可能是怕我讨债,装醉。”
那不大可能,云霁即使装醉也是讲究形象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衣服像抹布一样在桌上乱蹭,这一定是真醉。
或者……不是醉。
“他没事吧?”许垂露放下瓷盒。
“能有什么事?他比我高上一个头,谁能想到酒量如此不济。”青年一边嫌弃一边滑开盖子。
他的神情在看到完整植株的一瞬凝固了。
“你——你从何处得来的?”
“这便是你刚才给我的。”
难道他以为自己这么短时间内能找到一株与它一模一样的药仙草?
“断草可再生,但……”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柔和,这为其浅棕的面庞笼上霭霭濛濛的幽柔,这股幽柔让许垂露感到一丝窒闷,好似有什么东西朦胧地隐在雾气中,只要拨开这层薄雾就能看清其真实状貌。
“这算是恢复了吧?”她道。
他以掌心抵合盖子,闭眼道:“当然。”
见他未追问,许垂露也略感轻松:“那就不必和这醉鬼计较了,让堂倌把他送回屋吧。”
“姑娘,你帮了我的忙,为了感谢你……”他说话突然变得文雅而客气,“我可以与你们同行,这一路你们若有伤病,我看诊不收诊金。”
“……?”
这是感谢还是推销?
而许垂露不想拒绝,因为这一行人虽然声势浩大,武功高强者不少,却一个正经大夫都没有,不仅仅是带出来的这些,就算在绝情宗内好似也没有专司治病的门人。
这种配置很不科学。
但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她也不大敢问。
“怎么了?”青年略有疑惑,似是认为自己给出的报偿十分优厚。
许垂露干笑两声:“我们此去西雍,若与你同路倒还好说,不同路便……”
“自然同路。像我这样的江湖人,哪能不去凑武林大会的热闹?”
“但此事我做不了主,得问过……我的大姐才行。”
青年抱臂而笑,眉梢扬着自信的神采:“她一定会同意的。你要记得说我姓苍,名字是苍梧。”
苍梧?
她再次打量眼前之人,他穿得臃肿,露出皮肤的地方并不多,斗笠、长刀、医匣、肤色……他身上有许多引人注目之处,但有一样是被深深敛藏的。
他嗓音沙哑,笑起来却很清脆,他的表情常常过于夸张,显得纯真爽朗,而抚弄药仙草之时的忧悒与温柔却是深邃沉稳的。
许垂露发现她被这人的表象蒙骗了数次——不,是她一厢情愿的曲解,不由感到几分懊恼。
“你……”她试探道,“我应当唤你苍姑娘?”
苍梧大笑:“你算是最短时辰看出我身份的人了,我从来没说我是男人啊。”
许垂露似乎能理解喜欢喝酒的江湖人了。
有些时候,酣饮一场比绵绵絮语更能陈情寄意。
第48章 .枫城苍家
看苍梧的样子, 虽未明确提出要与她共饮,但一人独酌了那么久,应是想找人喝上几杯的。只是眼前还瘫着个昏迷不醒的云霁, 苍梧视若无物,她却无法装没看见。
“苍姑娘,我们西行是为避祸, 这一路未必比你独行要轻松。我很希望你留下, 但若大姐不应, 还请你莫要怪怨。”许垂露礼貌道。
“好好好,我哪会怪你?你也不用叫我姑娘, 这么叫了旁人也不信, 反倒奇怪。”苍梧杯不离手,筷不停箸, “只是,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呃?”
“你还不曾告诉我,你是谁?”
许垂露一愣, 这才惊觉她还未自报家门,只得敛了敛袖子,尴尬笑道:“我们是赤松来的商人子女,我叫明露。”
“嗯, 你去和你家管事的人说吧, 有了结果可来玄字一号房寻我。”
她起身上楼,却见一人举步而下,与自己正面相碰。
对方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其后的许垂露身上。
许垂露:“!”
苍梧仰头望去, 怔怔道:“这位是……”
萧放刀移回目光,颔首微笑:“在下明烽,方才恰好听到了你与舍妹的谈话, 枫城苍家圣手能与我等同行,三生有幸。”
“明大小姐客气了,恕我冒昧,不知姑娘闺名是哪个字?山峰之峰还是刀锋之锋?”
“烽火的烽。”
苍梧似未料到,面有讶色。
萧放刀走到她身侧,缓声解释:“我出生之时一位道士断言,此女生来不祥,所到之处必战火四起,家父信以为真,便以此名作诫。”
苍梧笑道:“倒很贴切,姑娘之姿不输褒姒,愿为姑娘点燃烽火的定不止周幽王一个。”
许垂露:这到底是夸是贬?
“今晚有横雨镖局俞总镖头请客,苍大夫若不嫌弃可来共酌一番。”
“好啊,那就要麻烦你们多添一份碗筷了。”
苍梧松了松腰带,扶着栏杆拾级而上。
许垂露没想到萧放刀应得这么快,甚连宴席都安排好了,不免有点紧张。这毕竟是自己招惹来的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定得要她负责。
“她……你认识她?”
萧放刀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认识她?”
“那你说的‘枫城苍家’是何意?”
萧放刀眉头一跳。
许垂露:总感觉自己又问了什么有关江湖常识的愚蠢问题。
“枫城——”
萧放刀刚吐出两字,许垂露便扯住她的袖子就近坐下,向堂倌要了一壶桂花清露,这是她在这家店试过的最宜入口的佳饮,而且滋味清淡,芬芳郁远,定不会触了这坤道忌讳。
玉壶一呈上,她便执端把斟了一杯递给萧放刀。
颇有谨听教诲的诚意。
萧放刀把杯子推了回去:“我自己来即可。”
“?”她不是很懂对方计较这个作甚,平日她也没少使唤自己这弟子端茶送水。
莫非……
她压低嗓音,凑近几分:“难道有毒?”
萧放刀蹙眉:“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下毒?”
又猜错了。
许垂露悻悻道:“因为我只碰到过下毒这一种危机,不免要多小心些。”
“哦?刚才此处有人下毒,你看出来了么?”
许垂露大惊:“谁?”
“看来你这警觉心毫无用处,往后还是省省吧。”她不留情面地奚落道。
知她有意卖关子,许垂露也不想追问。
“所以苍梧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放刀自倒了杯桂花清露,轻抿一口才道:“武林盟中有大大小小百余宗门,但其创立之初仅敛意山庄、明离观、玉门、竹风派、青戊阁五派,明离退盟之后,势力最大的便只余那四家。”
“那苍梧属何门何派?”
萧放刀挑眉:“苍家不属这四者之一。”
“……”
“但与青戊阁有莫大牵扯。”
许垂露聚精会神,不敢遗漏一字。
“五年前,青戊阁主殒命于萧放刀之手,青戊阁弟子因其亡故而离心,为他之死争执不休,一方认为阁主已死,立新主,尽快与武林同道讨伐大敌;另一方则认为未见尸骨,不可断定其生死,集全阁之力搜寻下落,而非与其余两派沆瀣一气,做敛意山庄的走狗。”
她语气平静,完全不像在讲述与自己有关的过往。
许垂露忍不住皱眉:“苍家是后者?”
“嗯,阁主之妻携阁中亲信弟子另立门户,医家自此有了‘东杜西苍’的说法。”她摇着杯底金雪,悠悠道,“不过分家之后,青戊阁依附武林盟,威势不减,苍家却比不得昔日风光,既不沾魔门,也不靠正道,难免要艰辛些。”
“那又如何?我看这样更自在,像苍梧这样凭着一门手艺傍身,吃喝不愁,很是逍遥。”
萧放刀笑意幽微:“势弱便易遭垂涎觊望,以往苍家并不苛求子弟修习武功,现在不也开始佩刀了么?”
“……原来如此。”
“苍梧的刀柄新得发亮,根本就没拔过几次。即使如此,她骑马坐卧,也不敢卸刀。”
许垂露细细回忆,她所言的确无差。萧放刀看着对谁都漠不关心,观察力却很了得。
“但你也莫把他们想得太过无害,毕竟——”
萧放刀的话被一道粗噶的轻喝打断。
“喂,那位姑娘,你昨日才见过云霁,可知他现在何处?”
许垂露循声抬头,发现说话的正是说话难听、挡路一流的那三位赵家兄弟。她往云霁应在之处望了望,那桌已换了一拨客人,前一刻还昏迷不醒的云霁不知去了哪里。
大抵是被堂倌扶回客房了。
她叹一声,道:“我不知道,可能……”
“你怎么会不知道?!”为首的男子起了愠怒,完全不见面对云霁时的体贴温柔。
许垂露心头一紧,忙转头看向萧放刀,对方神色镇静,但扇形图已迸现出炽然的怒意。
完了,她难得有兴致给自己科普,被这伙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蠢货半途阻断,定是要生气的。
无故门四人的惨状犹在眼前,她不想再看到什么影响食欲的景象,便站起身挡住萧放刀视线,催促道:“你们去别处找,我与他仅匆匆一面,现已过了早膳时辰,他说不定回屋去了……”
男子眉头紧皱,将信将疑地转身离开。
三人刚走出两步,便有一个分外慵懒冶媚的声音勾住他们的膝足。
“等等。”
男子回头,萧放刀昳丽的容颜从许垂露宽软的纩衣后露出一半,他目色一锐,走近几步:“你……在叫我?”
“是啊。”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三位少侠,你们若是想找云霁,还是省了这气力吧。”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萧放刀含笑的声音堙没在清露入杯的淙淙响动中。
许垂露一下跌坐回椅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许:差点忘了你是个反派。
第49章 .夜色昏沉
这下可好, 那三人有理由上赶着送死了。
果然,男子方才还因萧放刀姿容而稍缓的脸色骤然变得暴怒,他一掌拍在桌案, 将那茶壶震得一跳。
“你他娘的说什么——”
萧放刀任那掌风袭来,桌上杯碟、竹筒、筷枕皆为之轻颤,而她却没动。不仅是人没有动作, 更是连衣角发丝都没有飘浮的迹象, 这种固若金汤的静在此刻显得分外吊诡。
那男子迟疑了一瞬, 又挥起另一只拳头。
“住手!”
一道沉怒的惊雷阻止了他将落的拳势。
他性情急躁,本不会因旁人一句话收敛脾气, 但那声音实在熟悉, 令他不得不忌惮。
“赵兄弟,这两位明姑娘是我的贵客, 她们哪里开罪了你, 让你非得对不会武功的女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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