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垂露刚刚醒来便听萧放刀这番惊心动魄的自述, 由于太过震惊,一时间连“好端端的为什么打我”这种非常重要的质问都被暂抛脑后。
这段往事揭开了无阙存灭之谜,萧放刀闭关之因, 还有五位掌门的生死真相。可以说完全打破了她对萧放刀的既有印象,顺便重塑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楼玉戈的诡异表现于她而言是一记警钟,敲开了她某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她不该听信朝露的鬼话, 真把自己当成创世主——就算是, 那也不止她一个。
好友也参与了这幅画的构想, 很多细节她都有意无意地直接采用了对方的想法,如果她使用了自己小说中的某些设定, 这幅画的世界观也会受到影响。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因为她对楼玉戈这个名字没有多少印象, 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她也不能确定当年好友约稿时的那位主角就叫“楼玉戈”。面对一份约稿需求, 她关注的是他的性格、身份、一些能够在画面上呈现的特征, 至于名字,只是被她一眼扫过就不会再看的无效信息。何况那张稿子最终没有派上用场, 这本被好友寄予厚望的作品最终没能逃过太监的命运,它的新封面也就只能放在文件夹里积灰。
具体缘由许垂露不甚了解,那是五年前她与好友相识之初的事了,她交稿之后打听了一下这本书的后续状况, 结果对方弧了她好几天, 一周之后才给她打来电话,郑重而疲惫地告诉她更新难以为继,新封面也用不上了。已经收到稿费的许垂露并不在意它的用途, 于是出于礼貌表达了安慰和理解。好友在谈及原因时显得精疲力尽,只含糊不清地说自己精神压力太大,经常性噩梦, 需要调整心态之类,算是常规理由了。
然后好友沉寂了一段时间,见面时也是真的形销骨立,一副大病未愈之态。那时她们交情尚浅,许垂露没有深入了解她的境况,但也对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印象深刻。
如果她的猜想属实,好友那时极有可能是……
她抓住萧放刀的手,急切道:“楼玉戈他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萧放刀面色不虞,显然对她听完这一切后的发出这种疑问十分不满,但又怀疑是自己真将她一掌打傻,便还是温声答道:“记得,怎么了?”
“暂时不好解释,你得先告诉描述一下我才知道。”
“……”
萧放刀警觉起来,继“水涟是何成则的亲儿子”之后,许垂露不会打算宣布“其实自己是楼玉戈失散多年的女儿”的噩耗吧?
不可能——年龄对不上。
她神色几变,心情复杂地照实陈述了。
但在许垂露听来,她说了等于没说。
一个妍媸不辨的人当然没办法客观描述害自己落入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的长相,从萧放刀的话来看,楼玉戈是个青面獠牙的凶煞修罗,绝非她画的那个剑眉星目的武侠文男主。而且,萧放刀见到的楼玉戈可能与她画的角色不在一个时期,衣着气质恐怕差异巨大。
语言的局限性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垂露沉吟片刻,道:“你等我一下。”
【朝露,我记得我还有一条名词解释没有使用,我现在要用。】
[好的,宿主,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名词。]
【楼玉戈。我要他的资料,最好能显示图像,你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搜寻。]
很快,朝露给出了一张人物资料卡。
[姓名:楼玉戈;性别:男;性格:放诞恣肆,嗜血好杀;亲人:无;伴侣;无。]
……
许垂露头皮发麻,这种凶残孤儿也能当男主吗?
[生平小传:年幼失怙,继而丧母,因出身与偏执的个性饱受村人欺凌,曾被卖作奴隶,转徙多人之手,长大后偶得机缘,自创武功绝学《无阙谱》,从此天下无敌,走上了除正匡邪的染血之路……]
画面闪动几下,资料卡右上角的图片由灰色转为清晰的图像,许垂露终于看到了那张脸——他确确实实是好友那本小说的男主角。
他的身世也与好友的设定高度重合,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原本的楼玉戈在复仇之后应该放下屠刀,走上一条侠义之道。
显然,楼玉戈的思想没能按作者所想扭转过来,他义无反顾地滑向了与之完全相反的极端。标准的叛逆狂徒,嗜血魔头。
如果好友的“噩梦”是指穿越的话,结合萧放刀对楼玉戈死前的陈述,她应当不是第一次穿越,而是在多次穿越之后下定决心铲除楼玉戈,这不仅结束了他的生命,也清除了小说的后续内容。
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友也是死过一次的人。
放在生前,许垂露可能还会羡慕一下这种惊险刺激的人生体验,但现在,如果她还有机会给网友留下点什么,她一定会激情开帖写一篇八千字往上的小作文控诉好友的不义之举,标题就叫《警惕!不要和武侠文作者当朋友!因为你死后极有可能要亲身体会武侠世界的腥风血雨!》。
许垂露沉沉叹了几口气,好友大概认为解决了楼玉戈便万事大吉,哪里能料到后续的烂摊子——或者,她也有考虑过楼玉戈死后的剧情发展,才与她一起创造了萧放刀这个专门收拾残局的角色?
可惜一切都无法求证了。
“如何?你与楼玉戈有什么瓜葛?”萧放刀的声音里竟含一丝紧张。
“没什么。”许垂露徐徐从靠枕上滑下,打算用睡眠缓解一下过分激荡的心情。
萧放刀把她提了起来,扯起被子把人裹了个严实:“撒谎。”
许垂露不知怎么解释,随口道:“我跟他……可能跟你和我的关系差不多吧。”
萧放刀倏然皱眉:“你说什么?”
“不是,还是不太一样的。”她急忙安抚,“就像领养和亲生的区别,你是亲生的。”
“……”
萧放刀听她一通胡言乱语,神色反倒平和起来,再度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心,道:“睡吧。”
言毕起身要走。
许垂露迅速掀开被子把人按住:“不行,我还没问完。”
“还有什么?”
“你把这些都告诉何成则后,他相信了么?”
萧放刀不置可否:“他已亲眼见到我的‘无阙’并非一种武功,只是附着在剑上的幻术,但那些往事他能信几分还不好说。”
“那我晕倒之后你们没有再打了吧?”
“没有。”
“他得不到无阙,不可能这样轻易放你走,他打算怎么做?”
萧放刀顿了顿,道:“与我比武。”
“啊?”许垂露不能理解,“他想做什么?试探你的武功么?”
她略一颔首:“有这一层原因。他承诺,若我获胜,他便不再执着无阙,也会管束其他门派争夺无阙;若我落败,便不再是天下第一,对武林盟的威胁大大减弱,他也不必视绝情宗为大敌。”
许垂露虽不认同以比武解决问题的方式,但觉得何成则如此要求也有道理。
她暂且放心:“知道了。”
“那你好好休——”
许垂露再次按住蠢蠢欲走的萧放刀:“不行,你也要休息。”
她并不习惯三番两次被人“钳制”,不由恼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许垂露理直气壮:“你闭关就是因为身体有损,昨天又与人动了手,再过几日还要和人打架,自然要多加休息。”
“……”
“你当时留我与你一起闭关,就是不想被风符水涟发现你身体有异,对吧?”许垂露压低声音,“如果你再这样不知顾惜,我现在便去告状——让所有绝情宗弟子都知道你是个病秧子。”
萧放刀冷冷道:“你想以此管教我?”
许垂露往里挪了几寸,拍了拍身边床褥:“快一点,我陪你。”
萧放刀脸色一黑,转身便走。
许垂露当机立断,捂住脖子大声叫道:“我的脖颈好痛,它差一点就被你打断了,你都不愧疚一下的吗?”
萧放刀只能回走,及时捂住许垂露不安分的嘴:“水涟尚在隔壁昏迷不醒,莫要吵闹。”
“嗯嗯!”许垂露频频点头,甚是配合,萧放刀无奈松手。
于是她改换策略,换上一副凄恻神情,哀婉道:“我也昏迷了,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你,才不会这么早就清醒,按照我的身体状况,至少也要睡上三天三夜,消瘦几斤才肯罢休,早醒一刻,便是要我少活一刻,现如今……”
萧放刀以一道掌风合闭屋门,不耐道:“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刀啊,但凡你有师父一半手段,现在也不至于——
第95章 .身体情况
虽然两人共处一屋的时间已不算短, 但这般同榻而卧还是首次,主要是因为萧放刀根本用不上“床”这种卧具。特立独行的魔门宗主喜欢在地板、屋檐、房梁随处打坐,以彰显她的与众不同和强韧体魄。
许垂露亦从一开始的惊讶佩服到后来的坦然接受。
不接受也没办法,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成功把人哄到床上。
人对熟悉的东西会降低警惕,随着了解的加深,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对萧放刀的心理防线明显下降, 她不再害怕她的怀疑、愤怒、杀气, 不再担心对她有所冒犯, 并且认为自己可以也应当做更多的事——但新的忧虑诞生了。
她清晰地窥见了萧放刀的疲惫。
这种疲惫自她来到这里时就已存在,闭关的那一个月她费尽心思去探究对方痛苦之源, 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 现今萧放刀将其中缘由亲口相告,她却丝毫没有得知真相的喜悦。
五年前的往事, 唯有关于她如何练成这身武功的部分被粗粗略过, 也许是怕自己听不懂,也许是用轻描淡写的一笔遮掩了更要紧的关窍。
被杜元冬的生药救回之后, 萧放刀必须每年闭关一月,封锁内力,静心休憩,然后呢?除此之外, 没有别的后遗症了么?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便于自己更好地观察看似睡着但极有可能是在装睡的萧放刀。
这人闭眼时仍旧锁眉抿唇,仿佛身边躺着的不是她温柔无害的弟子,而是一位随时会拔刀砍人的凶徒。
许垂露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她对萧放刀身心健康的担忧远远超过了她自己,这种心情强烈得令她无法忽视……难道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吗?!她一点都不想把近乎怜惜的关爱之情投射在一个比自己还大上几岁的女人身上!
她惨任她惨,清风拂山岗, 她死任她——
不行。
萧放刀不能死。
“……”萧放刀一睁眼便见许垂露神情狰狞,不禁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谁料许垂露先发制人:“你果然没睡!”
“那是因为你太过吵闹。”
许是躺着的缘故,萧放刀的声音没有往常的果决利落,这句毫无感情的指责竟因哑而绵闷的语调变成了一种略带嗔怒的埋怨。
许垂露有一丝恍惚,却没忘反驳:“我一句话也没说。”
“你心不静。”
“你才心不静!”
萧放刀并未否认,只道:“无须为我的事发愁。”
“?”许垂露很是惊讶,“我有这么说过吗?”
“你说你是因担心我才醒来的。”
“……”
啊,原来这种瞎话也有人信。
许垂露顺水推舟:“是啊是啊,不过我担心的不是你处理不好何成则的事,我只是……怕你身体出问题。”
萧放刀面无表情:“我好得很。”
许垂露听她语气,心道果然,便又挪近了几寸:“真的吗?”
“别过来。”
“?”
实际上两人离得已经很远,自摸手事件之后,她就体贴地与萧放刀保持了安全距离,只是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再远能远到天上去吗?
“好。”她暗暗咬牙,“宗主信我吗?”
“何意?”
“我想请苍梧替你把脉。”许垂露直白道,“我知你讳疾忌医定有原因,不论境况如何,只要你肯信我,此事就只有我和苍梧知道。”
萧放刀闭上双眼,许垂露怕她再以装睡回避,忙撑起半边身子,紧紧盯住对方:“宗主,就这一次——”
“可以。”
她答应得很轻易。
许垂露大为惊喜,她原想此事难办,至少也得她用“苍梧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就选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绝情宗的未来考虑”之类的说法|轮番轰炸数次才能令她松口,没想到萧放刀居然如此好说话。
“那我现在便去找苍……呃,先去看看水涟怎样了。”
此事不宜耽搁,萧放刀若是变卦便难有第二次机会。她穿好衣衫鞋履打算出门,对方仰面而卧,没有异议。
她刚推开屋门,苍梧恰往这边走来。
许垂露展臂直呼:“苍梧——”
“你醒了?”她眼底一圈青黑,嗓音亦比往常更哑,显然是一夜未眠。
“嗯,我本就没什么大碍。昨夜实在辛苦你了。”许垂露将人带往屋中,“水涟现在如何?”
苍梧揉了揉眉心:“性命暂且无虞,别的就……幸好他那时给自己灌了几碗腊八粥,让消魂丹效力发作缓了几分,现在勉强还能留下一两成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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