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说:“这便是规律,也是线索,也许可以从这条线索下手。”
朱炎风赞同地点点了头,忽然门外传来推门声以及跫音,是莫逢英拎着烧水壶进来,朱炎风立起身,只朝黄延说:“我去长老阁了,午饭的时候再来见你。”
黄延回道:“我上长老阁找你,这封信刚好要呈交长老阁。”
朱炎风干脆道:“也好。”便离开了耳房,直接前往香玄筑的长老阁。
同一时辰,在雁归岛上的慕容山庄——
杨心素还在睡懒觉,唇角含笑,做了一个美梦,在梦里不由自主地翻身,但这一次翻身之后,却是从寝榻上掉下了地板,美梦转眼间变成了现实里的噩梦,痛醒过来,发现撞疼了腰,一按腰部就疼得皱眉叫了声‘哎哟’,扶着腰爬起来又疼得叫了声‘哎哟’,穿衣袍的时候一动腰部,又疼得叫了声‘哎哟’。
慕容无砚刚从山庄外面练剑回来,手里握着剑鞘,缓缓穿过径道,不经意地遇上杨心素从面前的径道穿过,见他挺直着腰杆儿却单手一直扶着腰,便叫道:“站住!现在还很早,你怎么一直扶着腰像孕妇一样?”
杨心素无奈地回头,摆起了一张苦瓜脸,回应道:“无砚舅舅,我今天能不能不用练功了?我,我摔下榻,闪到腰了!”
无砚干脆道:“那你还不赶快去针灸推拿房,让人治一治!”
杨心素急忙道:“我可不可以不用那么疼的方法治啊?本来就很疼了……”
无砚举起剑鞘,用剑鞘末端轻轻捅了捅他的背部,催促道:“赶快去。舒筋活络祛瘀了才会好得快!你现在死撑着,被你娘看见了教训你可怎么办。”
杨心素撇撇嘴,只败在了无砚的后半句话:“去就去……”话落,很无力地挪着步子往前走,去往针灸推拿房。无砚瞧着他看似颓废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就从相反的方向走下去,只刚走到片刻,一名侍女上前,向无砚捧手行礼,随之双手奉上了一封信函,又捧手行礼退了下去。
无砚瞧了瞧信封,撕开信封,取出信笺展开来瞧了一眼,信笺上如是写道:腊月初八,平京城隍白虎桥南,庆余春茶楼,梅字雅间相见,恭候大驾。
只有寥寥这几个字,却没有署名落款,凭字迹也看不出是出自谁之手笔,令无砚极是费解。是谁特意在腊八的日子里邀自己到京城这座风雅的大茶楼相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无砚不禁陷入犹豫,考虑自己是否要在腊八那一日应邀。
云岫顶的后院花园里,伏扎月搀扶着母亲裳烟华沿着径道漫步,一边走一边欣赏两旁的花木,轻轻嗅一嗅空气中的淡淡花香,偶尔谈聊,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裳烟华发觉女儿这次陪同散心似乎心不在焉,总莫名其妙地开小差,便不由唤道:“月儿?月儿!”
伏扎月反应过来,讷讷地回答:“娘,怎么突然叫我?”
裳烟华无奈道:“你人在为娘身侧,心却是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伏扎月微微低头垂眸,撒谎道:“没有啊,娘,我只是……欣赏周围的花而已。”
裳烟华当面揭穿她的谎话,不留半点母女情面:“你眼里闪烁,必然是欺瞒了为娘!今日并非真心想与为娘散心聊天是吧?”
伏扎月只怕惹了母亲不高兴,急忙道:“不是不是!女儿哪有不愿陪娘亲的!”
裳烟华轻轻一叹,说道:“为娘也不怪你,也希望你别怪你爹。”
伏扎月再度微微低头,嘴上只道:“我怎么会怪阿爹?”
裳烟华直白道:“女儿家自然是想下嫁给英俊的郎儿,你爹把你许配给淅雨台的薛掌门,那薛掌门与你爹的年纪相仿,为娘不信你心里没有半点介怀。”
伏扎月答道:“我不怪他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与他有缘无分,这强牵的姻缘红线怎能合适。”随即求道:“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阿爹取消了这门亲事?”
裳烟华轻轻摇头,只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攀附权贵,你爹是要把你当成诱饵和棋子啊,你若不从,就毁了你爹一半的大业!为娘也不想这样断送你的幸福,但事关于云岫顶将来在武林上的地位,为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伏扎月听罢,不禁忧伤地怨道:“我为何生来是女儿身?假若是男儿身,就能像哥哥一样为云岫顶打拼,而不是做联姻的棋子。”
裳烟华安慰她道:“傻闺女,你爹也不是白白将你嫁出去,就像渔夫弄湿了自己的衣裳才能够抓到大鱼。”
伏扎月答道:“娘说的道理我也懂!可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只怕忍辱负重得到了阿爹期盼的大鱼,却错失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作者有话说:
及弱冠就是18、19岁的这个年纪。
黄延的生日是12月8号,凑个腊八节设定的,朱炎风的生日是3月29号。
第74章
◎元宝腊八◎
裳烟华勾起唇角,笑了笑,令扎月看不明白,只愣愕道:“娘?”裳烟华答道:“你自小就生在云岫顶,与一般的千金大小姐毫无差别,没有经历过武林江湖的风险,不知道舍弃小我而取得更大的价值。”
扎月问道:“那如果……女儿为了保下名节,等候未来的如意郎君,而大逆不道,违抗阿爹的安排,执意要逃婚呢?”
裳烟华并无任何惊愕,只泰然笑答:“你若真要逃婚,为娘不拦你,但往后也别回来见为娘,别回来与为娘相认就好。”
话音刚落,突然从前来飘来一道人影,额头上佩戴抹额,腰挂刀剑,此人上前来,向这母女二人拱手:“见过掌门夫人和小姐。”
扎月打量了来者一眼,不由心忖:这个人感觉怪怪的,长得是很像书生小白脸,但是气质上,有点像妖魔邪道……
裳烟华问道:“你好像是掌门前不久派人接回来的姓阳的那名麾下?”
阳清名很是儒雅地答道:“正是在下。”
裳烟华又问道:“据说你亦也与淅雨台有关?”
阳清名答道:“淅雨台是在下的过去,亦有可能会成为在下的将来,但如今在下只是云岫顶掌门人身侧的一名麾下。”
裳烟华再问道:“那你不在掌门身侧执行自己的本分,来这里做什么?”
阳清名答:“麾下也是人,悠闲时也会到处溜哒散心,刚好遇见掌门夫人与小姐,唐突之处还望宽恕。”瞧了瞧扎月一眼,请求道:“在下想与扎月小姐散心聊天,不知扎月小姐肯不肯给在下这个福分?”
扎月愣了一愣,正要找理由推辞,但裳烟华却劝她道:“月儿。此人的出身既然是淅雨台,你不妨与他聊聊,借此了解淅雨台?”
扎月闻言,再瞧了瞧阳清名一眼,心忖:谅你长得有几分秀气,跟你走走聊聊也没什么大不了!
阳清名摆出了儒雅的姿态,向扎月做了恭请的手势,扎月迈步就先往前走,阳清名微笑起来,向裳烟华拱手以后,便跟上扎月的步伐。
腊月初八的那一日,平京城隍里——
黄延与朱炎风来到这里,漫步在热闹的街头,朱炎风边走边朝他说:“不知道今日还能不能找到人,只怕他这次跑去了别处,不在平京。”
黄延自信地答道:“上京之前,我已经发信给他了,所以,他一定在这里。”
朱炎风夸奖道:“还是延儿机灵!”紧接着问道:“现在去哪里?”
黄延只道:“时辰还早,随便逛一逛吧。”
街道上,平素客源奇多的酒楼酒肆饭馆,都在门前分发腊八粥或腊八饼,门前排起了一条长龙,普通百姓皆拿着自家的碗,耐心地等着讨要一份。
两人经过九扇铺的门前,侧头看了一眼,只见店门前的盛景与其他店铺门前很是不同,最长的那条长龙之中无一人是普通百姓,皆是身着绸缎绫罗的纨绔子弟。
朱炎风不禁好奇:“这些人家境也不差,经常可以乘马车出门,怎么还要在这里像寻常百姓一样排队讨要腊八食?”
黄延轻轻哼了哼,只道:“是苏姓小子的铺子,名利之辈大概觉得讨要这个铺子的东西有面子,毕竟这东西只在今日是免费。”
朱炎风笑道:“真是为难了他们。”
突然,九扇铺的伙计举起纸做的喇叭,朝着人群嚷道:“女子通道在这里!需要腊八食的女士可以在这里取食!九扇铺给女士专供的少量腊八食,美容养颜,不油腻不上火!”
黄延不由回头望去一眼,瞧见原本空空的地方突然增多了上百个女子,不由道:“怎么还有给女人的……”
朱炎风笑了笑:“城主的作风一贯是如此。”
黄延回道:“原来这样的铺子,还有那么多女客人。”
朱炎风说:“其实女子更喜欢甜食,理应是女客比较多,只是平时男子去得多了,你也知道‘男子爱去的地方,女子不能去’这样的观念,现在有女子专供,当然都跑过去了。”
黄延回道:“去他铺子消费的,一者是仰慕权势之辈,一者是纯粹觉得菓子好吃,一者是又仰慕权势又觉得菓子好吃。”
朱炎风笑道:“我过去要一份给你吧?”
黄延答道:“不必,我觉得味道一般,尝过一次便不想再尝第二次。”
前方,几名身着交领衫子与齐腰褶裙、腰系一尺宽的织锦半幅带并在后腰扎成蝴蝶结的妙曼女子拎着竹篮在朝行人分发厚纸包好的腊八饼。
朱炎风瞧见了,不由发起慈悲心肠,喃喃:“这是为哪家铺子打工的小女子?天气这般寒凉,还穿得这么单薄,脸蛋都被冻红了……”
黄延笑了笑,出了一个坏主意:“你把衣裳都脱了,给她们披上也好。”
朱炎风惊讶地侧头,惊讶地瞧着黄延,回道:“脱我的衣裳给她们?!我衣不蔽体地在这大街上,不出一刹那便要被当登徒子乱棍打死……”
黄延将一只手搭在朱炎风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抚他的心口,劝道:“所以,好好收着你的慈悲心,莫要再可怜别人,可怜别人之前,先可怜一下自己。”
两人潇洒地自那几名女子面前经过,其中一名女子将一份腊八饼递到了黄延的面前,黄延干脆地回绝道:“我不需要,留给别人吧。”
他刚要继续迈步走,那女子竟阻拦他前进,不让他走,他不由严肃起来:“要我说几次?贵店铺总不能强塞于人吧。”
那女子回道:“是我家花魁的意思,请公子收下。”
黄延愣了愣,朱炎风狐疑着瞧了瞧那女子,黄延对那女子说:“我不曾去过这里的烟柳之地,也不认识你家花魁,让开吧!”话落,便将她轻轻推开,往前迈步。
那女子在他身后叫道:“公子!公子!请务必到京极楼,见我家花魁一面!”
朱炎风闻言,便侧头看向黄延,启唇:“原来是她,那一次回眸果然是看上你了。”
黄延只道:“对她,我没有兴趣。”
朱炎风想了想,只是好奇:“京极楼也只是一家烟柳,为何还会分发腊八食?”
黄延答道:“趁机拉客,而且这食物里……”说着,凑近朱炎风的耳边,微笑着故意说道:“说不定放了那种药。”
朱炎风却认真地回道:“如果我们方才收下了,还吃了,那岂不是中招!”
黄延笑道:“你心里污,想什么都污。”
朱炎风愣住了,百口莫辩,黄延见他走慢了一步,忙拉他的手,带他往前走,经过的小巷子路口随风飘来一股线香的气味以及烧纸元宝的气味,一张只烧了一半便熄火的黄纸元宝随风飘到面前,令他两人驻足。
朱炎风看着这黄纸元宝落到自己的脚尖前,说道:“有人在祭祀?”便捡起脚下的黄纸元宝,往小巷里边走。
黄延启唇:“你要去哪里?送回鬼神钱财吗?”
朱炎风回头,答道:“没烧完的‘元宝’,送到天界或是冥界,便只是半块元宝,鬼神是要生气的。”
黄延只道:“你又何必管他们?”但见朱炎风一直往前走,便跟着走下去。
前方一处宅门前,一名头戴旧红巾裹着发髻、身穿陈旧的浅褐交领衫齐腰朱裙与羊毛斗篷的清秀女子捧着几柱线香,在虔诚拜鬼神,嘴边低声喃喃,不知在低语什么,线香的顶端燃着星火,流烟冉冉。
她在宅门一侧的墙壁上挂了四张旧画卷,左边的地上放着似猫似虎的小泥塑,右边放着龙头人身小泥塑,后边放着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前边放着一个奇怪的泥塑——四角亭中有一口井,亭顶上撒了薄薄的干泥土。那女子绕着这八种物件,拜了又拜。
朱炎风启唇:“冒昧打扰……”
那女子立刻无情道:“嘘!没瞧见我在办祭祀吗?走远点,走远点,别吓走了神明,我好不容易请来的!”
朱炎风说:“这半个‘元宝’应该是你丢失的。”
那女子瞧见他手中的黄纸元宝,与自己做的一模一样,忙抢夺回来,轻轻放入火盆里烧了,没有言谢,只继续拜鬼神。
黄延瞧了瞧地上与墙上,除了八种物件外,还有燃着火焰的烧纸火盆、陈旧的铜质小香鼎、装着野果花生五谷和福禄寿饼的八只陈旧瓷碗。
宅门的门扉单侧打开,探出了三个孩童的脑袋,此景与大街上的盛景截然不同,朱炎风想了一想,便掏出了一两银,放在地上,转身便走。
黄延瞧了瞧地上的银,便将它捡了回来,换上一只锦囊,才跟上朱炎风的步伐。其中一个孩童忍不住,跑了过去,捡起锦囊,拉开封口,取出了一张折叠的纸。
那女子刚插完线香,回头瞧见了,立刻说:“你拿着什么?给娘看看!”
孩童乖乖递给那女子,那女子展开纸一瞧,尽管大部分字不识得,‘三两银’还是识得的,立刻喜不自禁地脱口:“是钱啊!这么多钱!”
61/180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