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锦屏:“……意思就是,把这核心点燃,飞鹊就能飞起来?”
“差不多。”沈连星道,“它启动之后就能带动飞鹊的翅膀,再加上一些别的部分,我做过模型,确实能飞。”
但那只是小范围的、无负重的飞行,模型不能驾驶,也没法确定真人在上头时会是怎样的体验。
“燃料的比例他也写了下来,用的是鲸脂,还有几种混合起来的油,确实很耐烧。”沈连星将边角一排字指给晏锦屏看,“很了不起,但是还不够。”
还没有了不起到与飞鹊适配的程度。
沈连星叹了口气,又道:“问题在于,要保证飞鹊能上天,那么它必须在一个范围之内尽可能地轻巧,因此燃料不能带太多。可它同时又需要大量的、不断燃烧的火焰……燃料不够,当然会半路停摆。”
他说得简洁,晏锦屏却听懂了:“所以这就是程如岫失败的原因。”
程如岫的设计理论上能成,实际上也确实能用。只是不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也没计算好第一次往返所需要的时间。
他只有一次亲自尝试的机会,可惜了。
沈连星点头道:“我们也得先把这问题解决了才行……你知道什么东西既轻便,又耐烧么?”
这是个大问题,除非他们找到这样的燃料,否则贸然出手,只会重蹈程如岫的覆辙。
又说:“或者,能找到替代用的动力也成。”
晏锦屏:“……”
沈连星注意到他不太寻常的沉默:“怎么?”
“我想。”晏老板慢吞吞地抬起眼皮盯他,眼睛颜色浅淡剔透,表情莫名,“你好像忘了点事情。”
沈连星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忘了什么?”
晏锦屏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一簇亮红色的火苗出现在青年指尖。
他问:“你要多少够用?”
沈连星:“……”
真忘了,眼前这有个玩火的祖宗,什么燃不燃料的,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个麻烦。
虽然如今他本人也算是脱离了凡人的范畴,但回到机关术的领域,仍然还是习惯于用从前的方式思考。
这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够了,肯定够了。”沈连星咳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个问题。不说燃料,就单论这个核心,我们现在就没法儿做。”
晏锦屏熄灭火苗,一扬眉:“你做不出来么?”
这不应该,沈连星不可能会比程如岫逊色,四十多年前程如岫能做出来的东西,没道理他现在还原不了。
“能做。”沈连星道,“但是时间不够。”
“程如岫只是做个仿品,都用了三年。我们现在只剩下半年时间,来不及——无论如何都来不及,就算有程如岫的图纸也不行。”
不是他技术不到位,正因为沈连星做过太多,对这些实在太了解,所以他一眼就看得出要造一样东西得花多少力气。
很多工序没有办法缩减,测量、打磨、测试、调整,每一样都需要时间,再加上此物内容繁杂,就算再多给沈连星一年,他也不一定就能保证自己完全做成。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这部分尝试,只把核心之外的东西全都做好,中间留了个空缺。
晏锦屏:“那你打算怎么办?”
若真一点办法没有,沈连星不会直到现在才说。他心中一定早就有了想法,如今讲出来,就说明别的工作都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这最困难的部分,该解决了。
“自从我看懂这张图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沈连星道,“要如何解决动力问题、有什么办法能绕开一年的时限,以及……程如岫是如何做到的?”
多少年了,那么多正统机关师夜以继日地去寻找、去探索,殚精竭虑地思考,奋不顾身地追寻,都没能解决这最根本的问题。
人间最不缺天才,他程如岫凭什么能在十年之内就做出一个能上天的飞鹊?
他比别人多在哪儿了?
后来沈连星想到了一个答案。
沈连星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可以迅速地完成一件他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神迹。”晏锦屏立答,“苍天显灵……或者,他见过类似的场景。”
借鉴永远比创造容易,如果程如岫曾经见过,或者从别的什么东西上得到了灵感,再加以转化,倒是真有可能在三年内造一个能动的核心出来。
晏锦屏本就十分聪明,只需稍加提醒,无数的可能便在他脑中织出一张巨大的网,从前曾经忽略过的细节全都串到了一起,通往一个看似离奇,实则很有可能的答案。
笔记、飞鹊、动力、机关。
他隐约明白了沈连星接下来想说什么。
“其实,能够长久地运转,用不着人力维护的机关,我们知道一个。”沈连星轻声道。
“它已经在那里运作了将近一千年,因为制造者已被神化,所以几乎从没有人想过这事的不同寻常。”
当一样东西长久地存在于人的日常生活当中时,人们却往往都会忽略它,无论它的存在有多么伟大、多么值得探究。
就像几乎没有人会在意天上的星辰如何运转。
晏锦屏最明白他,轻声道:“所以你是想……”
“也许。”沈连星道,“我们得再去一趟摘星楼。”
作者有话说:
沈连星:他粘我,他不好意思说,我懂。
晏锦屏:我是打火机。
沈祇:嗨,我又来了,想我没。
————
本文涉及的所有土木工程、机械工程、热力学、材料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一切知识皆不可信,大部分是本人胡编乱造,小部分是我信口开河。
关于正经机关的部分,虽然也查了很多资料,但是很多词和原理什么的用在这里会导致本文风格完全改变,因此最后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这种呈现方式~
第146章 既见
摘星楼夜晚没人看守。
原因有很多,主要一个是此楼本身就防备森严,各种设置齐全,门也厚重,普通人基本没有闯入的可能,再一个这里头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机关固然很神奇,拆下来也没什么大用。
况且烟景城民风不错,有那闲心晚上还醒着的都去玩了,哪有那个多余的好奇心去闯摘星楼。
因此两人来到摘星楼前时,这附近没什么人在。
今日天晴,天上几乎没有一丝云彩,月光照射在街道上,光晕洁白而明亮,几乎可以盖过不远处街道上的燃脂灯光。
摘星楼的大门紧闭,沈连星试着转了两下开门的机关,没转动。
门锁着,他们没有钥匙,寻常方法显然进不去,可这些阻碍对于现在的两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就算这楼压根没门,也拦不住他们。
晏锦屏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庞大的钟楼,随即握住沈连星的手。
“抓紧。”他说,“我们穿墙过去。”
沈连星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身后便传来扑扇翅膀的声音,声音由小转大,像是正冲他们来的。
两人回过头,便与刚化为人形的黑衣少年面面相觑。
鸦羽:“……”
小乌鸦本是在天上巡逻时见到熟人,兴高采烈地飞下来想打招呼,结果还没落地就看到晏锦屏扯着沈连星的手,似乎正要往占星楼的墙上靠。
虽然知道这二位是恋人,可他见识短浅,在有限的鸦生里从没遇到过这场面,一时间没决定好该不该继续上前打扰。
……您二位大半夜的不休息,专跑到这儿来牵手的?
这可真是多么好的兴致啊。
总之现在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鸦羽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难得体贴地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小乌鸦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一板一眼地打招呼道:“两位夜安,在下方才在巡城,在下眼神不好,在天上时什么都没看见,打扰到二位了,我这就走。”
眼神还刻意地往旁边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沈连星和晏锦屏,一整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好么,他还不如不体贴,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晏锦屏:“……”
也许是鸦羽的态度影响了他,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晏老板这时候也忽然浑身别扭起来。
他试图解释道:“我们是有事想进摘星楼一趟,并非……”
并非什么?并非半夜跑出来没羞没臊地有伤风化?
这‘并非’二字之后加上什么都会显得很奇怪,晏锦屏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放弃解释,郁闷地闭嘴了。
鸦羽不知道信了没有,不过他毕竟有长进,经过不净海那么一回,长大了不少,至少学会了不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直接说出来,只是眼神微妙地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点头道:“……哦。”
“那我走了。”他又立刻说,“您二位……再会。”
就变成黑色的小鸟,用比来时快了许多的速度,逃也似地飞走了。
晏锦屏:“……”
娘的。
沈连星倒是心大很多,还有闲心看着鸦羽飞走的背影,饶有兴趣地点评道:“小孩儿。”
又看看握着他手的晏锦屏,在心里道:又一个小孩儿。
随即被面无表情的‘晏小孩’一把给扯进了楼里。
……
夜晚的摘星楼与白日完全不同。
也许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个时间进入过摘星楼,现在的它对人们来说,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维护也都是在白天做,楼里甚至不点灯。
也不需要点灯。
两人穿过厚厚的墙壁,睁开眼睛时,几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摘星楼里。
楼里四处光华流转,倒不晃眼,但是十分璀璨。
至于光线的源头……
在摘星楼墙壁的高处,有八扇小窗户。
窗户的形状扁且宽,封着透明的琉璃,每堵墙上有两面,绕着整栋楼围成一圈,对于楼的大小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在白天时,这些窗户非常不显眼,人们的视线总是会被那些奇妙的、精细的机关所吸引,他们会惊叹于摘星楼内部的构造之复杂,而窗户——天底下到处都是窗户,木的,铁的,雕花的……窗户哪都有,不稀奇。
只有到了晚上,当墙上那些外置的机关隐匿于黑暗当中时,这几扇小窗的作用才真正显现出来。
每扇窗户再往里一点的地方,用铜架子支出一台棱镜,棱镜被巧妙地切割之后再打磨,经过了这么多年,仍旧光芒闪烁。
——也许有人会经常清理它们,但是那些人未必知道这些棱镜真正的用途。
整座楼中间一道楼梯螺旋着通向楼顶,上次来时只是匆匆一瞥,什么都没看清就去了顶楼,这时没人打扰,终于有空细细地研究。
晏锦屏抬起头,就注意到楼顶上悬挂着的那个机械核心原来是镂空的,中央嵌着一块巨大的透明宝石,也使用了很独特的切割方式。
宝石透明得离奇,白天看时很容易就把它忽略过去,可如今却是整座楼里最为夺目的存在。
趁夜无人,皎洁的月光透过八扇小窗,被棱镜折射进来,又投在核心中央切面繁多的宝石镜面上,在墙壁与地面之间反射出星星点点的、细碎的光。
银河泻地,万千星尘也落入此方一隅。
——星盘。
先祖们终究摘下了亿万里外、遥不可及的星星。
晏锦屏:“摘星楼。”
他声音很轻,如今两人站立在此,就是蒙受了沈家祖先的余荫,仿佛那些人的精神与灵魂皆被灌注进了这座楼里,成一座无铭之碑,彰显着曾经的丰功伟绩。
震撼之感,已再无他言可以表述,再多修饰都是缀余。
沈连星:“嗯。”
他也仰头看了一会儿,最终抬起腿,缓步走进了一地的星影当中。
月色明亮,又在多次反射中以一种奇异的方式被加强,满地碎星随着月亮的起落慢吞吞地变换着位置,照在青年的头上身上,就连他的衣衫,也都披上了星芒。
白日时日光太盛,反而没法达到这个效果。
这是璀璨而美丽的、独属于摘星楼夜晚的星光。
“上次来时没发现。”沈连星到底比晏锦屏要专业,目光不仅仅被一地碎星吸引。他屏气凝神地研究了半天,忽然道,“那时没个目标,又急着去见大祭司,只随意地扫了两眼,看不出这其中的联系。”
晏锦屏:“如今呢?”
“如今……”沈连星环视了周围一圈,指着墙壁上一块凸起道,“看见那个没?那是飞鹊的翅膀。”
晏锦屏:“什么?”
“翅膀的一部分——让它动起来的那部分。”沈连星道,“那是很强大的动力系统,放在这里做输送正合适。”
“和程如岫做出来的那个略有不同,我们三个人风格不同,设计上也有偏向,不可能完全一样。”
不过原理相仿,殊途同归,因此虽然是第一次仔细研究,沈连星还是很快就看出了这些东西曾经的用途。
“还有那边那一套。”他又指向窗下一处,“是减震用的,防止飞鹊落地时速度太快而出问题。”
晏锦屏跟着看了两眼,虽然没看懂这些东西到底哪儿就能减震,不过沈连星的言下之意他是听明白了,便道:“你的意思是,这摘星楼……”
沈连星道:“在建筑时,使用了一架被拆解的飞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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