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禁卫军统领一路小跑着过来。
“去给楚将军备车,在外面候着,朕传你再进来。”
“遵旨!”
雁归看向左右侍从:“你们也都下去,不经传唤谁都不准进来,先叫人送碗醒酒汤。”
“遵旨!”
侍从宫人纷纷退避,偌大个厅堂中只剩下雁归和楚岚两人。
醒酒汤是早就备好了的,原本是太医院以备不时之需的,想不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侍从将醒酒汤送进来,便立刻退了出去。
雁归端着碗,慢悠悠地晃到楚岚身边,坐下,随手把醒酒汤放在桌上,沉默地瞅着这个呆坐着两眼发直的人。
“雁归?”楚岚扭头看见他,笑了,大着舌头道,“你怎么来了?”
被他一句话就叫软了眼神,雁归见他坐着都摇摇晃晃的,随时有可能一头栽在桌子上,忍不住伸手把他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嗯,还没醉到连人都不认识的地步,那这就好办多了……
楚岚也不挣扎,软绵绵地靠在雁归怀里,昏昏欲睡。
“云舒,别睡,先把醒酒汤喝了。”雁归伸手端起碗来,凑到他嘴边。
“唔?不喝!不能……再喝了……”楚岚醉眼迷离的,嘴唇一碰到碗边,还以为是酒,立刻伸手去推雁归的胳膊,没轻没重的差点把碗打翻。
雁归挑眉,看了一眼醒酒汤,再看看玩命扑腾的楚将军,思虑片刻就觉得和他纠缠下去容易没完没了,于是自己直接喝了一口,再低头哺进楚岚嘴里。
“唔!咳咳……咳……”楚岚没防备,来不及吞咽呛到了,立刻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
雁归急忙放下碗,抬手轻轻扣他后背,帮他顺气,等他好些了,又端起碗来,如法炮制,把那一碗药汤生生地给他全喂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被醒酒汤那点苦味儿激起了哪一段记忆,楚岚竟然清醒了一些,他手脚并用地从雁归怀里爬起来,环顾四周:“雁归呢?刚刚还……在这儿的!”
雁归扶额,心说自己真是傻了,才会以为这个醉鬼清醒了……
“找雁归是吗?我不是在这儿吗?”说着,伸手轻柔地扳过他的脸。
琉璃灯的华光映在楚岚眼中,一片氤氲璀璨,雁归发觉,他眼角处那两抹红痕,此时宛如朱砂一扫,无比魅人心魂!
雁归忍不住心中一荡,低头便吻了上去。常言道,酒后乱性,而此时此刻,酒意醺然,也不知乱的是谁的性。
岂料雁归的嘴唇还没碰到楚岚眼角,他的脸就被楚将军一把摁住了,楚岚惊讶地瞪着他:“嗯?越人?!”
皇帝陛下的脸顿时又黑又绿: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雁归又酸又气,一张脸也黑成了锅底,这个时候居然能把他看成是江越人?!难不成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越!人!”天大地大,喝到烂醉的人胆子最大……楚将军压根就没觉察有什么不对,伸出手指在皇帝陛下的脑门上重重戳了三下,“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雁归把他胆大包天的爪子抓下来,冷冷地盯着他:“我怎么就不是个东西了?讲来听听?”
“你……你就总刁难我……”楚岚眯着眼想了半天,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还笑话我……憨货丘八没、没人爱……醉卧……美人膝?呵谁、谁没卧过啊……”
雁归终于听出点门道,圣上的龙颜这回算是黑了个彻底,眼睛也不知不觉地眯了起来,咬着牙问:“哦?敢问云舒兄卧的是谁的膝啊?”说出来让朕听听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把膝盖给你卧?!
“嗯?谁的……膝?膝盖……”楚岚沉默了好半天,似乎已经很努力的在想了,最后好不容易在记忆里翻到了那么一个场景,于是带着十分自豪以及十二分的炫耀脱口而出:“雁归啊!雁归的膝盖……”
这么一句话掷地有声,再看皇帝陛下的脸,那甭提多精彩了!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么一会儿功夫交替循环了个遍,最后实在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毋庸置疑的,一听见这话,雁归心里突然一块石头落地,逗弄他的兴致也来了,这时候的楚岚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简直可爱到人神共愤。
看来,以后有必要多灌醉他几回了。
“云舒觉得雁归是美人?”
“当然了!雁归长得……多好看啊……你自己看不见吗?”楚岚突然间情绪有点激动,“江越人,你是什么时候……嗝……瞎的?有病得……得快点治!”
陛下差点就又笑出声来,他强憋住笑,继续审问:“那现在呢?云舒还觉得雁归好看吗?”
“好看……嗝!”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他?!”
也对,云舒确实没说过不喜欢自己,那就……换个方式问:“你明知道雁归对你的心思,为什么还对他讲臣之道,惹他生气?”
“雁归他……他是皇上啊……”楚岚长长叹了口气,“生气那也没办法,一国之君不能……没子嗣,我不能看着……看着他走歪路。”
原来如此!雁归皱眉,刚想接着问,见他还有话要讲,于是没敢打断,由着他口齿不清地继续墨迹。
“祸乱朝纲……越人,你懂不懂?我不能跟他在一起!是……是不能和皇上在一起!”楚岚脑子越来越乱,话也开始语无伦次,“我可以和雁归好,但不能和皇上……在一起!”
“云舒……”
“越人,我想过了……我要是命好点没早死的话,如果雁归……他走在我前头,那我就下去陪他……这辈子算我对不起他,就算没下辈子,黄泉路上……陪他走一段也当是还他的情了……”
雁归鼻子突然酸的不行,眼眶也热了。
楚云舒啊楚云舒!你宁可陪我一起死,宁可一辈子委屈自己也不给我个圆满!尽管你都是为了我,可你他娘的才是个真混账!
楚醉鬼琢磨了半天才接上刚才那句话:“可是现在不行,越人,我还是得离他远点,还得催他娶妻生子……我……呃……”他的声音突然断了,然后攥着拳头使劲捶着自己左胸,他是用了力气的,雁归甚至都能听见他胸腔的传来的回音。
清醒着的人置身戏外,可喝醉了的却身陷局中。
一想到自己将来还要力劝雁归娶妻生子……即便是醉得一塌糊涂,楚岚心口仍旧是疼的厉害,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雁归见他不对劲,赶紧把他的手握住,翻过来搭他的腕脉,指尖触及的脉象果然一片紊乱。
“云舒!云舒你醒醒!”雁归急了,一手攥着他手腕,一手拍他后背。
“手拿开!”楚岚使劲拽自己的手腕,“你除了把脉就不会别的!臭大夫!我没病不用你看!我这是心病,你治不好的!”
雁归心里一阵酸,放开他手腕,直接伸胳膊把人揽进怀里:“好了好了,你没病,云舒,不闹了。”
“别碰我!大……大胆……”楚岚先是奋力挣了几下,酒意上涌,他手脚酸软眼皮打架,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牢牢箍着自己的胳膊,于是索性不挣扎了,直接往雁归怀里一趴,阖上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雁归……回来……”
搂着怀里这个难得柔软的人,雁归实在舍不得放手,一会儿想着干脆就把他留在这里算了,但是门外还候着那么多人,人多嘴杂,难免日后不会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连累楚岚遭人非议;一会儿想着把他送回卫戍营去,可看着他睡着时的乖顺模样,又实在舍不得……
左思右想,思虑再三,雁归还是放开手,把人轻轻放下,唤了秦章进来。
秦章一进厅里,一眼就看见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楚将军,以及一脸无奈地站在一边的陛下,吓得脸都白了:“皇、皇上恕罪……我家将军他……”
乖乖!御前失仪!这可怎么办啊这?!
你家将军?!陛下的耳朵却被这几个字扎了一下。
雁归的视线从楚岚身上挪开,不动声色地瞪了秦章一眼,干咳一声,道:“没事,刚喝了一碗醒酒汤睡着了,你送他回营去吧。”
“是!”秦章应声,慌里慌张地上前,连拽带拖地把楚岚扶了起来。
“嗯?”楚岚醒了,迷迷糊糊地甩开秦章,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逞强道,“别拉我……我……能走……”说着抬腿就往前迈步,然后直接从台阶上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小心!”雁归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
看着楚将军就那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陛下身上,秦章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完球!这下不光是御前失仪,再加一条冲撞圣驾……
“皇上恕罪……”秦章的脸瞬间扭成了一个大苦瓜。
“扶个人都扶不好!要你干什么吃的!”雁归剜了秦章一眼,一弯腰直接把楚岚抱了起来,“让外面那些人都回避,有哪个敢偷窥嚼舌根的,一律处斩!”
“遵旨!”秦章慌慌张张地跑出门,等宫人内侍全都散去之后,秦章就眼看着陛下亲手把楚将军抱上马车,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卷起来,十分周到地塞进楚将军脑袋下面当枕头……
秦章惊的下巴简直快戳到自己脚面子上了,然后就听陛下开口:“秦章。”
“臣在!”
“送楚将军回营,仔细些,倘若磕着碰着擦破点皮,朕拿你是问!”
“遵、遵旨!皇上放心!”
“去吧。”
不多时,一辆小马车在乾安帝的目送下驶出城南别院,踏着月色朝卫戍营的方向去了。
夜幕之上,月色皎皎,秋意正好……
☆、十六
隔天,楚将军捂着脑袋在自己的营帐里醒过来。
他抱着棉被坐了好半天,呆呆的,看上去脑子一片空白,事实上,他脑子还真就是一片空白
昨晚,喝干了索玛敬的第二碗酒之后,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了目前这样的完全空白状态……至于自己后面怎么回来的,又是谁把自己给送回来的,一概不记得。
又过了一阵子,楚将军突然不淡定了:不对啊!昨天那是什么场合?!皇上做东,在座的不是辅政要员就是各部之首!这么个场合之下,自己居然喝得烂醉!实在是太没溜了!自己没、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也没做什么出洋相的事吧?!
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他还依稀记得雁归那时候的眼神,就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说实话,那一刻,他心里是真难受,因为雁归知道他的酒量,三杯就倒,他以为雁归多少应该是有些替他担忧的,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太伤了……
一连串的记忆残片细细密密地割着楚岚的心,伤口虽小,却疼痛不已。
他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抱着的棉被里面似乎还卷着什么东西,撑得棉被鼓鼓囊囊的,伸手把棉被一掀,看清被窝里藏着的那卷东西时,楚岚顿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不是雁归的……他慌里慌张地一把将那卷成了一团的衣服抖开,果不其然,自己抱在被窝里睡了一宿的,正是昨天晚宴上陛下穿着的那件外袍!
楚岚瞠目结舌,瞪着黑底缎面上金线绣的金龙、银线的云海,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完了……太丢人了!昨天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大概是听见楚岚弄出来的响动,大帐门帘一掀,值守的亲卫探了个头进来:“哟!将军您醒啦?您睡了快一天了!饿不饿?我这就通知伙房给您送饭。”
“不用了,饿死我得了……”楚将军抬头,一脸的生无可恋,“昨晚轮到谁值守?我……怎么回来的……”
亲卫被楚岚的表情吓得不轻:“昨、昨晚秦统领送您回来时候,刚好是我这一班值守,将军您……没事儿吧?”
“秦章送我回来的?”一听是秦章送自己回来,楚岚的心稍微安了点儿,秦章是他的老部下,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虽然像个二愣子,但嘴巴却严实得很,否则他也不会调这小子进宫统领禁卫军了,自己就算喝多了耍酒疯,估计他也不会和人乱嚼舌根。
楚岚的视线又落在雁归那件外袍上:“那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是秦章……带过来的?”他这个问法显然是自欺欺人,国君身上的龙袍就如同皇帝本尊,自古以来就是权势与威严的象征,普通人摸一下都是要判为冲撞亵渎之罪的,哪个如果敢胆大包天地穿在身上……那就是谋反大罪……
楚将军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这两项罪,自己好像都犯了不止一次!算、算了……先不想这个!他抬起头,瞪了亲卫一眼:“说话啊!问你呢!这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子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地:“这衣服是……”
“是什么?说!”
亲卫干咳一声:“这件袍子是您在马车上一路枕着回来的……那什么……下车时候您就一直抱着不撒手,谁要都不给,连秦统领都抢不过您……实在没辙,他又不敢耽搁,安顿您躺下之后就回宫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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