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结巴半晌,大概没想到他家陛下是个这样求着被人骂的变态:“那,那,万一郁公子真吓着了,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那到时候您后悔也来不及啊。
赵钧断然否决:“不会。”
郁白那脾气他是知道的,倔强又傲气,就算被打碎筋骨、扔进沼泽泥地里,也能拽着枯枝烂叶爬上来。常言道过刚易折,郁白比之刚硬更多韧劲,只要他能想明白饿死自己这件事得不偿失,就不会继续耗下去。
话虽如此,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许是李德海太絮叨了吧,赵钧这般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让人盯好了他,出什么事立即来报朕。”赵钧顿了又顿,“这些日子别让凤十一见他,让他在牢里多待几天。”
省的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通风报信,搁大牢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拿的是谁的银子吧。
“哎,陛下放心。”李德海习以为常地应下,“这天寒地冻的,陛下千万保重身体。”
次日,赵钧接到郁白恢复饮食的消息,实打实地松了口气。
只要肯吃饭就好,只要肯吃东西,肯活下去,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他不怕郁白怨他、恨他、甚至报复他,他最怕郁白从此如枯槁朽木,再无生机可言。
——事实上只要他肯将郁白放出宫,甚至不必给予什么金银财帛,郁白都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纵使赵钧深知此间道理,却回回闭口不提,乃至自欺欺人,催眠自己,郁白需要他。
这是他的私心,纵使这私心并不光彩,却是他心中所愿。
作者有话说:
赵钧作死之路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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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考!完!了!
接下来会稳定隔日更新,谢谢大家。
第57章 他原本只想趁着醉酒,说一句“我想你”而已。
满盘珍馐,却只动了寥寥数筷。郁白食不知味地喝了口粥,终是摇摇头:“撤了吧。”
下人不敢违拗,正欲动作,须臾却又被郁白叫住了:“算了,等等。”
郁白勉强又喝了一口,分明是珍馐佳肴,他却尝不出一丝味道,浓香的粥从喉管滑入胃里,反倒带起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令人恶心的想吐。
“凤十一回来了吗?”郁白问出口之际,陡然察觉出不对,“凤十一……还有写意,写意呢?”
上一次凤十一出现是什么时候?——郁白霍然起身,声色俱厉:“他们人呢?”
那宫女只是奉命服侍他用膳的,何尝见过这般架势,边哭边叩首:“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心中急迫的要命,郁白甚至来不及披上大氅,单衣赤脚便要出门寻人,然而却又在门前停了下来。
“陛下驾到——”
郁白身体猛然一震。
看清来人后,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如赵钧所愿地有了情绪波动。
——那是仇恨。
李德海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叫苦不迭。
一个时辰前,皇帝陛下正好端端配着果脯喝着小酒,谁知喝着喝着便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念了几声阿白,带着满身酒气,手一甩就朝着燕南阁来了,拦都拦不住。
“在找谁?”赵钧熟稔地掀开门帘,轻而易举地无视了郁白眸中的愤怒,语气随意而安闲,“找你姐姐,找凤十一,还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她叫什么来着……写意?——阿白,你心里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赵钧反客为主地坐下——不,他本就是这皇城的主人,哪怕赐居给郁白的燕南阁,也是他的领土。他朝灯火下的少年抬抬下巴:“过来点儿,阿白。”
郁白没有动。
他并不恼,兀自坐在那儿自言自语:“今晚我在喝酒,想起了你。阿白,他们给朕送来了柳城特产的蜜饯果子,是咱们当初一起吃过的。阿白,你要尝尝吗?”
说着,赵钧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纸袋,抽开抽绳,慢吞吞地捏出两枚红艳的桃脯。烛火下,他盯着那桃脯看了许久,温声重复道:“阿白,你要尝尝吗?”
郁白漠然后退了一步。
然而赵钧执拗地朝他伸出手去,刚一触及郁白的衣袖,便被郁白猛地伸手打落。敞口的油纸袋也掉落在地,鲜亮饱满的蜜饯果子四散滚落开来。
盈盈烛火下,仿佛散了一地珍宝。
赵钧低头凝视它们许久,低低叹道:“可惜了。”
郁白冷冷道:“陛下醉了,请回吧。”
他转身欲走,却突然被赵钧拉住了手臂。他伤病初愈,力气不能同精壮的成年男人相比,赵钧手上一用力,便将他死死压在了怀里。
“阿白,听话,别让我生气。”
郁白瞪大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和反抗,便已被肆虐的亲吻淹没。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赵钧蹂躏一样地亲吻他,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已滑到郁白身下,身下的坚挺硬硬地抵着他的小腹。
这是他们图穷匕见之后,赵钧第一次这般按捺不住。
恍惚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他被送上赵钧床榻的那一夜。赵钧撕去了所有温和优雅的伪装,在他面前流露出赤裸裸的原始欲望。郁白始终在挣扎,然而对一个已经长途跋涉多日、饥寒交迫的少年来说,那点力气实在微乎其微。
赵钧简直只要一只手便能将他轻易制服,他的挣扎不是挣扎,而是情趣。
……
灯影绰绰。
痛苦悔过的正人君子的皮囊一招撕破,暴露在他面前的仍是与两年前别无二致的暴戾和恣睢。
赵钧一手制住郁白,另一只手便去撕扯那薄薄的单衣。这衣衫穿了两年,早已旧了,撕扯起来更不费力气,几下便被扯的一片零乱,露出衣衫下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
赵钧的目光从纤细的锁骨一路往下,落到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上——那是骊山的秋天,天麟府的行刺,郁白条件反射地挡在他面前,被利剑所伤而留下的记号。他低下头去亲吻那狰狞的伤疤,在苍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片微红。
他低低地问:“还疼吗?”
郁白战栗地摇头,从虚假的温情中察觉到了浓烈的危险气息。他又蹬又踹试图从赵钧身下挣脱,却陡然双臂悬空,被一条绢帛捆住了手腕,完完全全压在了男人身下。赵钧凝视他许久,旋即咬上郁白的唇瓣。
没了系帐的绢帛,白纱幔帐纷纷然散落而下,遮挡住其间秘辛。
“你喝酒了……赵钧!你醉了!”郁白在攻城掠地般的亲吻中稍得一喘息之机,旋即捕捉到了铺天盖地的酒气。他抬手推拒着,声音近乎尖锐:“赵钧!”
赵钧低下头舔吻郁白的耳朵尖,浓重的酒气喷在郁白耳侧:“乖一点,我只是想你了。这几个月,你有没有想我?”
郁白绷紧身体,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几个字:“没有……放开我!”
“可是我想你了,阿白。”赵钧的手指一路往下,朝着细嫩的大腿内侧摩挲,声音近乎颤抖,“我想你了,想的要命,还不敢见你……阿白,听话,听话点儿,别让我难受。”
痛感和快感一起袭来,郁白在浑浑噩噩中闪电划过心头,陡然脱口而出:“凤十一呢?”
赵钧蓦然顿住。
“凤十一,写意——他们在哪儿?”郁白一字一顿,“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久久无人答话,钳制似乎松了些许。郁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骤然呼吸一窒。
艰难的呼吸中,他听到赵钧冷冰冰的声音:“阿白,别故意扫朕的兴,你这样是没用的。”
咽喉被掐住,郁白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仿佛回到了溺水的那个冬天,黑暗而寒冷的湖水将他从头到尾包裹,痛苦到极致,却仿佛让人回到生命之初。昔日推他下水的是家中顽劣的兄弟,而今赐他这一切的却是他曾梦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爱人。
喘不上气了……郁白拼尽全力挤出两个字:“松……松开……”
赵钧丝毫不为所动:“阿白,你再问下去,朕今日便一纸诏书让郁菀进宫。你在乎的那些人,朕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掐着他喉咙的手松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激起一阵一阵激烈的咳嗽。郁白的脸色已经很不好,面色憋的通红,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唇色苍白如纸,微不可查地微微颤抖。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数下,以相当不可思议的力量挣脱了赵钧加诸在他手腕的束缚。
赵钧一句呵斥还没出口,便见郁白撑着身体的手臂晃了晃,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赵钧如梦方醒。
他慢慢拾起掉落的锦衾,盖回郁白身上。
郁白在昏迷中也察觉到温暖,往被子里缩的更深,只露出一张苍白面容,被黑如鸦羽的头发衬得更白。
这一夜荒唐在他心中走马灯似回放,如凉水兜头浇下。
他原本只想趁着醉酒,说一句“我想你”而已。
赵钧静默半晌,狠狠锤了一下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写的好像都有点虐,实在是不可避免的。(叹气,真想让他们一步到位)
第58章 惊弓之鸟
近些日子,偌大的燕南阁安静的过分。郁白望一望窗外枯槁的蔷薇,喊了一声凤十一。
无人应答。
郁白以为凤十一又出去打探消息了,便没有在意,又喊了一声写意——这小丫头近日总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约莫是被赵钧那个混账东西的混账行径吓坏了。喊了两声,谁知写意也不曾回话,郁白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愈发衬的燕南阁安静的骇人。
他心中疑窦丛生。推门出去的一瞬间,立刻被挟着冰雹和雪花的冷风灌了满怀。郁白紧了紧大氅,忽然想起,余清粥有些日子没来了。
燕南阁外的花园里也是空无一人,他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瞧见了些打扫宫道的宫女和太监。郁白瞧着里面一人有些眼熟,似乎是写意昔日玩的好的同伴,正欲上前问一问写意的下落,便听那人对同伴道:“哎,你们听说了没,最近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呢,连李公公都头疼的很呢。”
同伴便嘲笑她:“陛下发什么脾气同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陛下心情好了,你便能顺杆儿爬到龙床上去当娘娘?”
“你懂什么。”那姑娘双颊飞红,不服气道,“你知道写意么?她可是服侍燕南阁那位的,又是读书认字又是吃好喝好,日子过的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谁承想那位把陛下惹恼了,她也成了出气筒,现如今被扔进了掖庭,怕是小半条命都没了。”
“这话不错。”另一人帮腔,“我跟李公公身边的小弘子是同乡,听他说,陛下怒上心头,都杀了好几个人了……那个影卫好像是叫凤十一?听说还有个年轻的太医,似乎也是服侍那位的。”
现场静默了片刻,似乎是为自己浮萍般的命运悲哀。然而片刻后她们又迫不得已地拿起了抹布和扫帚,跪下身子给这宫中的贵人们擦拭行走的宫道。
郁白远远听着,心中惊涛骇浪。
是了,凤十一……他怎么会没想到呢?凤十一为他去清宁殿探知消息,为他隐瞒枯肠草的存在,而今他和赵钧翻脸,赵钧岂会饶过凤十一?还有一直跟着他的写意,保不齐也成了出气筒,难怪这几日都见不到他们……
这都是自己的错。
血液在一瞬间凝固。郁白原地愣怔片刻,继而拔腿朝太医署狂奔而去。
……如他所料的那样,太医署已经人去楼空。晾晒药材的案板上空空如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郁白仓促地转身,忽然看见了一个身影——是太医署的周太医。他匆忙抓住那人衣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语气惶急:“周太医……余清粥,余太医在何处?”
“余……余太医?”周太医明显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在郁白再三追问下,方道:“郁公子不知道吗?余太医……他前两天告假还乡,结果在京郊遇上了山匪,一条命就葬送在贼匪手里了。”
郁白猛然察觉不对:“京郊哪儿来的山匪?”
周太医震了震,低头缄口不言。郁白抓着他衣袖的手渐渐松开,在一刹那明了了事实真相。
被他偷走的枯肠草,终究是以另一种形式加诸在了余清粥身上,让年轻的太医成了无辜的替死者。
郁白晃了一晃,扶住墙壁,浑浑噩噩地朝外走去。正在这时,周太医的声音响起:“对了,还没恭喜郁公子。”
“恭喜……恭喜什么?”
“郁公子不知道么?”周太医堆了满脸的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可怖和扭曲,“陛下已经下旨,封令姐为贤妃,赐居燕南阁,今日便要进宫了。郁公子姐弟团聚,又尊贵至此,老臣自然要道一声恭喜。”
……
郁白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燕南阁的。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浑浑噩噩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郁菀。
铺开的红色裙摆像是大朵大朵的红芍药花,黑发以纯金步摇挽成复杂精致的发髻,郁菀就这样坐在锦绣繁华中,秀丽的面庞涂抹着秾艳妆容,静静地看着满面惊惶的幼弟。
她轻启朱唇,声线柔和一如往昔:“阿白,有没有想我?”
郁白喃喃道:“姐姐……”
“不管你有没有想我,姐姐一直很想你。”郁菀提着裙摆站起来,纤纤玉指扶了扶头上沉重的芍药金冠。她屏退侍立一旁的宫女,声音柔和:“如果不是你,姐姐怎会与秦郎劳燕分飞,嫁给这个我不喜欢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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