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了欠身子,揉了揉贺嘉时的脑袋,说,“那可不么,必须的。”
期中结束后的第一堂英语课,简直让贺嘉时如沐春风:他没想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得到英语老师的夸赞,并且卞湘还说,贺嘉时是班里英语成绩进步大的学生。
这让他不禁飘飘然,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完呢,卞湘又在讲台上补了一句,“看来翻译《蜀道难》还真挺管用的,咱们班以后谁英语不好了,就多翻译翻译文言文儿。”
于是,教室又爆发出一阵阵哄笑,而贺嘉时则脸一黑,顿时浑身都烫了起来。
夸完了贺嘉时,卞湘又说,“咱们班里还有一位同学,平时虽然‘默默无闻’,每天不说话也不回答问题,就只坐在自个儿位上学习,可英语成绩却非常好。”
王来娣手中“唰唰”作响的笔突然停下了,她下意识地抬头,却正好与卞湘四目相对。
卞湘冲王来娣笑了笑,“对,就是咱们班王来娣同学。”
接着,卞湘又盯着王来娣的眼睛,严肃地说,“高中的时光非常短暂,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亚于第二次投胎。去一个好的城市,念一所好的大学,你将会见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世界,你将会拥有全新的未来。”
“这个班级里,大家都是来自全省各地的孩子,大家的背景不同,家庭不同,但来到这里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我希望大家能好好把握自己最美好的黄金时代,像王来娣同学一样,拼尽所能做好今天,才能不让明天的自己后悔。”
卞湘说到这里,几十双眼睛,便齐刷刷地一同投向了王来娣。
在省实验读书的这一年半里,王来娣改变了很多,成长了很多,她不再会因为旁人的目光而焦虑自卑,亦能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只不过,这还是她唯一一次接受那么多人善意的眼光。
她没有觉得紧张,只是有点害羞,小麦色的皮肤泛起轻易无法察觉的红晕,然后她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讲话。
贺嘉时看着自己的同位,发自内心地倾配着这个坚韧而勤奋的女孩。在她瘦瘦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足以改变命运的伟大力量。
期中考试后,学校再次组织了家长会,只不过,这一次,没请来家长的不只有王来娣一个了。
秦言与贺嘉时先后没了“家”,自然也就没人会为他们开家长会了。
王来娣对于这种事轻车熟路,她只垂着眼,站在赵中亚面前,没什么情绪地陈述着,“我爸爸妈妈还要在老家看店、照顾我哥哥嫂子,没时间来。”
赵中亚仍像去年一样,火冒三丈,可王来娣如今已经变得油烟不入,任凭他怎么骂,都是一句,“他们不来。”
而秦言与贺嘉时则紧随其后,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将编好的理由说出口,就迎来了赵中亚的臭骂。
他俩是被骂惯了的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本没放在心上,可谁知,等他们正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赵中亚突然来了句,“秦言,你别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你看看你这次的成绩,你牛什么?”
说着,他指着秦言的鼻子,“我告诉你秦言,别看你现在还是第二名,要真退步,很快就秃噜下去了!”
贺嘉时与王来娣皆是一愣,错愕地看着赵中亚,都没明白班主任话中的意思。
秦言却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没吱声。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赵中亚对自己有一种天然的不屑与隐隐的恨意,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自己一定会越来越差,同时,也在期待着这一天。
这种想法,连秦言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可这一切又并非无迹可寻。
走出教室后,贺嘉时碰了一下秦言的胳膊,问道,“赵中亚说的那是什么意思啊?”
秦言笑笑,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说,“他有病,他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写了快十七万字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看,希望大家多评论一下,无论好的坏的都可以。要不然我真的就是唱独角戏了。
第63章
树梢上的叶子都落尽了,草地也一片枯黄,进了十二月的N市,连一片绿色都看不到了。
如今,北方的天气已经变得很冷,教室里的暖气管道早就因为老化而颤颤巍巍,偶尔摸上去,竟是冰凉的。
而秦言他们又恰好坐在靠窗的那排,外面一刮风,玻璃就“叮叮咣咣”地不住作响,寒风顺着玻璃缝一丝丝往里面渗,直让人浑身发寒。
学生们家里都有暖气,进了教室很不适应,各个裹了厚厚的羽绒服,在教室里也不脱。
赵中亚刚一进来,便吆喝着学生们把门窗打开,又让他们脱掉羽绒服,说,“教室里一股子味儿,也不知道开窗通风,这样最容易生病了知不知道?”
于是,学生只好打开窗户,任由屋外的风“哗哗”地往屋里灌。
赵中亚的课上得愈发有激情起来,等基因题讲到一半儿,竟说,“你看看你们,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
等下了课,赵中亚走出教室,去到他温暖的办公室了。学生们便心照不宣地把大门一关,窗户一闭,叫苦不迭。
秦言腹诽,赵中亚自己有暖和的办公室,倒是不觉得冷呢。
可谁知晚自习的时候,赵中亚又大发脾气,翻过来转过去说必须得开窗通风,而且还根本不允许学生在教室里穿羽绒服。
贺嘉时觉得,赵中亚的本意确实是好的。冬天本就是传染病的高发时节,有感冒的,有发烧的,大家闷在小小一间教室里,的确不好。而不让在教室里穿羽绒服也可以理解:室外温度毕竟要比室内低了不少,大家在教室里穿羽绒服,等回家的路上,没准就要着凉了。
然而,本意不见得坏,可偏偏是学生们接受不了的。
过于老旧的暖气,大开的门窗,不甚暖和的衣物……
大家手都快冻僵了,小心翼翼地缩在袖子里,用扭曲的姿势捏着笔,勉强才能写字。
那天晚上回到家,秦言就觉得嗓子不舒服了。
秦言与贺嘉时他俩都算体格不错的那类人,平日也不常生病,是以家里连点备用药都没有。
贺嘉时见秦言一回来就躺床上,病恹恹的,连忙烧了水,给他灌了两大杯,又跑下楼去买药,等回来以后,秦言已经穿着衣服睡着了。
贺嘉时轻轻把他叫醒,喂他吃了药,又帮他脱掉衣服,刚要趟进被窝,秦言却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把,说,“你别跟我一个床睡了,你去那屋。”
贺嘉时一愣,接着心间流淌着一股暖流,他摸摸秦言的额头,“怎么?怕传染我啊?”
秦言没什么精力跟他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来。
贺嘉时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不怕,没那么容易传染。”
秦言还是没睁开眼,只笑了一下,不再管贺嘉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言的这场病来势汹汹。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刚一起床,就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酸痛,脑袋里更像是灌了铅一样,几乎就要从枕头上抬不起来了。
秦言扯了扯嗓子,刚想叫贺嘉时,却发现喉咙里也像糊了一层砂纸,生涩生涩的疼。
他清清嗓子,喊了一声,“贺嘉时!”
贺嘉时还在洗漱,拿着牙刷走到床前,坐下,摸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确定他没有发烧后,问,“怎么了?不舒服?”
秦言沮丧地说,“不舒服。”
于是贺嘉时一边叼着牙刷,一边把水和药放在秦言手里,含糊地说,“乖,喝水,吃药。”
秦言吃完了药,头晕目眩地下床,洗漱、吃饭,最后把自己裹得更加厚重,怏怏不乐地走出家门。
如果说室外的冷还能让人接受,那么进了教室以后,则是漫长的酷刑。
寒风从屋外刮进来,刺破了衣物,轻而易举地穿过血肉,最后贴在骨骼上。
秦言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么冷”,看他又只能咬牙继续坚持。
中午的时候,秦言没吃什么饭。食堂里的饭菜本就不合胃口,平日也只算是堪堪下咽,更何况现在生病了?
他只小口啃着馒头,勉强果腹,连筷子都没动过。
回到教室,秦言便趴在了桌子上,整个人显得脆弱又无助,贺嘉时心疼极了,凑到他耳边说,“秦言,别撑着了,咱们回家吧。”
秦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不想耽误太多的功课。
刘东也瞥了秦言一眼,问道,“你感冒了?”
秦言点点头,没说话。
刘东舔了舔嘴唇,立马搬了搬凳子,撤得远了点,“那我得离你远点,可别传染了我。”
贺嘉时立马皱起眉头,觉得刘东这人实在讨厌。
刘东对贺嘉时的怯意犹在,半天没敢吱声,等快要上课了,又突然冲贺嘉时说,“咱俩换换位吧,你不是想挨着秦言,照顾他么?”
贺嘉时自然知道刘东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他瞪了刘东一眼,却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
坐到秦言身边后,贺嘉时便再无心学习了,总是忍不住看他,倒是秦言,趁老师背过身写板书的工夫,揉了揉贺嘉时的脑袋,小声说,“好好上课,别老看我。”
秦言强撑到晚上,直到回了家,才终于躺到床上,张着嘴费力地呼吸。
贺嘉时趴在床上看了他一阵子,又喂他吃药,等他在温暖的房间里舒缓过来了,便拉他去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之后,秦言感觉整个人都通畅了几分,他钻进被窝里,可还没舒服几分钟,不等睡着,鼻子又不通气了。
他大口喘着气,像个破风箱,呼啦啦的。
贺嘉时看了他许久,最后亲亲他的嘴唇,说,“言言,快好起来吧。等以后……我肯定不让你再吃苦了。”
秦言实在憋得难受,没睡着,听了这话笑了两声,说,“有什么苦的?你不也跟我一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贺嘉时摇摇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微皱着眉头,似在思索,等过了许久,才说,“其实我总觉得,在咱们这里,老师也好,家长也罢,都会有意无意地对我们进行‘苦难教育’。”
“就好像在学生时代、青春年华,经历这些苦难是必须的。”
“省实验不缺钱,却任由我们吃着猪食一样的食堂,依旧用着几十年前的暖气,甚至连门窗都是漏风的。”
“仿佛在这些老师、领导、甚至是家长眼里,学生只有经历了这些苦,受了这些罪,才能坚强,才能成长,才能有出息。”
贺嘉时顿了顿,继续说,“可其实……这些都是没有用的。我们只是在吃没用的苦,受没必要的罪。”
秦言愣了几秒钟,点点头,喃喃道,“你说的对。”
要不是因为太过寒冷的缘故,同学们或许能多在教室里待几十分钟。可寒冷浇灭了他们学习的热情,下了晚自习,大家就只想赶紧回到温暖的家了。
整个十二月,秦言都断断续续的病着,起先是感冒,到后来一直咳嗽,小一个月了也不见好。
到最后,秦言都懒得吃药了,只有贺嘉时还每天盯着他,非要他一次不落的吃。
秦言无奈地看着贺嘉时,把药丸吞下,说,“你啊!整天紧张兮兮的。”
作者有话说:
冬天教室里暖气不管用,班主任要求必须开窗开门通风,不允许穿外套都是我高中时真实发生的,当时吃过的苦还不仅如此,简直是说不尽。我当时在一所相当好的高中念书,那时候我就在想,老师和领导其实很多时候是故意在让我们吃苦的。另外,在别的同学感冒时撤开并要求换位是发生在我大学同学身上的。当时我听说之后,深感震撼。
第64章
秦言的病拖了大半个月都不见好,起先只是鼻塞,头晕,到后来发展成咳嗽。
贺嘉时几次劝他去医院,他都嫌麻烦,觉得自己过几天就好了。
教室里愈发的冷了,学校又日日组织跑操,每当上午、下午围着操场跑完了一千五百米,秦言的太阳穴就感觉被风吹得生疼,像是要裂开一样,有时候,坐在椅子上,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教室里感冒发烧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擤鼻涕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久后,N市下了一场大雪,银白的雪铺满大地,可饶是如此,跑操却还是躲不了:学校临时组织校工除雪,为的就是学生们能够按时锻炼。
不仅如此,周六,赵中亚甚至在自习课上号召学生到操场跑操。此时,正值操场化雪,泥泞的雪水与红色塑胶混在一起,学生们的鞋子、裤脚,统统染成了红色。
到最后,大家连袜子都几乎湿透了。
秦言感觉糟透了,他终于支撑不住了,从操场回来以后,就趴在桌子上,虽睡不着,可就算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也好过死扛着做作业。
贺嘉时说要带他去医院,秦言却只说自己想睡觉,不愿意动弹。
贺嘉时怕他在教室里睡觉会着凉,于是把自己的羽绒服也罩在他的身上,好不容易熬到放学,秦言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半靠在贺嘉时身上,堪堪走回家。
回到家后,贺嘉时连忙让他坐在沙发上,替他脱掉了湿漉漉的鞋袜,又带他去洗澡。
秦言眯着眼把贺嘉时推出浴室,贺嘉时有些不放心,隔着门,说,“有事叫我啊。”
等洗完了澡,换上干燥的睡衣,秦言却仍是觉得身上冷。
贺嘉时坐在床前,看他面色潮红,蜷缩在被子里,下意识地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这才发现秦言的额头竟像块烙铁一样滚烫。
贺嘉时连忙找出体温计,等取出时,水银柱已经够到了39度,他心惊胆战,说,“秦言,不能再拖了,你发高烧了。”
秦言皱皱眉头,他这些日子太困倦,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实在不想出门。
贺嘉时脸色铁青,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秦言只能换好衣服,跟着贺嘉时出门。
夜已深,寒风呼啸,秦言缩在羽绒服里,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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