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想在施展时顾念慕栖对生息排斥,只将术法附着在皮肤与衣物表面,故而慕栖并无不适。
凌氏弟子则在一边目瞪口呆,着实佩服自己老大。
答应了剑童只入一人的要求,门终于给开了一个小缝,大晚上的,里面却只点了一盏昏黄小灯,隔着门缝,根本看不清楚。
慕栖将佩剑收至玲珑袋中,以免露馅。他向赵荣安笑了一下,示意不用担心,而后只身进入房间内。
慕栖一入屋内,身后的门立刻关上锁死,还不等双眼适应屋内森暗的光线,电光火石间感到有手指戳中后脑,一丝死气就此传来,扎入头颅之中,慕栖当即丧失行动力,跌倒在地。
他双眼紧闭,似乎已陷入混沌。有两剑童把他拖起来,拉到厅墙边随意放置。其后这两剑童竟然诡异的对起话来。
一个说:“劳烦赵老爷了,请这里走。”
另一个简短的回:“好。”
这声回复模拟着赵荣安的音色,颇有几分相似。
门外的诸人听得毛骨悚然,不敢说话,怕打草惊蛇。
房间内,俩剑童的任务似是完成了,乖巧的站在墙边,一动不再动了。
有黑色的雾气从瘫倒在地的慕栖指尖逸散开来,雾气轻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至整个厅室,这些雾似乎通灵,巧妙的绕开家具与房梁,缓缓的如同阴毒的蛇般缠上屋内呆滞剑童们的躯体。
慕栖在暗角处睁开了眼睛,一个飘身站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慕守别行事奢华,订的这间是如归客栈最好的套间,厅室装修大气,厅头有屏风隔断,厅中有成套的雕花桌椅可待客,墙上更挂有山水花鸟字画,以配苍岐风雅之名。
而此时,厅室的字画取了一些下来,换贴上了符。
四面墙上各贴有十六道符,总共六十四道,慕栖曾经在苍岐的藏书中看到过,这是叫做隔气阵,首创在广晗王家,最初是大能在修习时避免打扰用的,这个阵式最大优点就是可以随时布阵,随时可以撤消。后来热销至各大门派,只是价格高昂,所用不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慕守别出事的时候,慕栖就在隔壁却感受不到阴术的施展。
慕守别就近走到一个剑童面前,剑童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已然被害,做成了傀儡。
做傀儡人的修为大大低于慕栖,是以慕栖方才施展了术法很容易迷惑了傀儡剑童,故而就算近在面前也不能被识别出来。
他念了一段阴诀使刚刚钻入傀儡体内的死气游走起来,那犹如隐秘的探查者,仔细的搜集傀儡主人的死气信息反馈给慕栖这里。
傀儡术在阴术中也分难易高低,用于剑童身上的这种,就不是什么高级的阴术,只是简单的摧毁对方的思维逻辑,征用躯体为其做事,一但死气续不上,傀儡即陷入永久沉睡,直到身体溃烂自然死亡,可谓是简单粗暴毫不留情的一种阴术了。
初学就用傀儡术,说明这个施术者的修习方向偏于控制,会是谁教的呢?
慕栖清数了厅内的傀儡,一共六个,慕槿慕棉却不在其中?他们就是凶手?
屋内无风,偶尔能听到烛火爆芯的噼啪声,晶石灯都被破坏了,灯芯中的晶石被取走,隐隐闻到细细的花香,慕栖环顾这怪异的环境。
倏然注意到厅侧有一短屏风,屏风上有张隔气符,其后有方长椅,在黑暗中,约莫可以看到长椅上有一只人脚。
慕栖敛气而前,长剑不觉出鞘握于掌心,慕守别不知生死,两剑童不知去向,一切变故随时可能发生。
气氛凝重,环境幽暗使人紧张,慕栖捏了个探查诀,一丝死气试探性刺破隔气符的防护透到屏风之后。
这死气飘上长椅,触到一个躺倒的人。这个人没有被做成傀儡,只是被施术陷入深度睡眠。
这人未修习过任何术法,只有残存的剑气显示他修过一些粗浅剑法,但是他腰上有个锦囊,囊边被撕开,有微弱生息逸散出来,只是它太过微弱,还不待离开锦囊周边就消散了。
慕栖意识到这是苍岐山庄的求援锦囊,方才闻到的花香多半就是这锦囊破裂散出的,只是敌我力量悬殊,未来及完全撕开就已经被放倒了。
确认这不是敌人,慕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般,他绕到屏风侧方,燃了进去的死气以照明。
死气燃烧的一瞬间,慕栖借着转瞬即逝的光,看清这是比较活泼的那个吹笛剑童,好像是叫慕槿,他的长笛断在地上,残留着薄薄的死气。
应该是反抗过,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将慕槿杀死。
慕栖回头看向厅室里另外六个已经形同死人的剑童傀儡,心中有了猜测。
厅中慕栖散出的死气倏然一动,猛的折回到慕栖身边。
慕栖在寻找恩人的三年里,研究修习最多的便是探查类术法,而这个便是探查术的警报机制,气死撤回,是有其他人开始操作剑童傀儡了。
慕栖折回傀儡最初将他放置的位置,重新躺了下来,使自己看上去已昏睡。
果真有剑童傀儡来拖他起来,慕栖不动声色的将探查术附着在傀儡的目上,使对方成为他的眼睛。
慕栖看到,两傀儡正将他拖去慕守别所居住的主卧室,另外四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在森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吓人。
傀儡不如活人灵巧,拖着人往前,也不管转角家具摆件,傻不拉几的撞了好几次家具,慕栖也被磕了好几下。
等到了主卧门口,他们毫无技巧的拖着人往里走,幸好房门没关,不至于一头撞到门上。
这傀儡术修习的实在是差了一把火候啊,慕栖心里感叹着。
41、求存
进入卧室的那一刻,慕栖是做好面对一室血腥的准备的。但迎面而来的却是满屋充盈的生息之气。
那气息太温和,让屋子的氛围都柔软了下来。
卧室区别于厅堂的昏暗,点了数盏晶石灯,燃了一方取暖炉,使整个屋子都温暖明亮起来。
傀儡剑童把慕栖拖到屋子的中央,而后停下来,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步命令。
借由傀儡的眼睛,慕栖看到屋子内清扫得干净整洁,墙面除了隔气符,还贴了常见的隔音符。
两个凌家的医士站在床榻边,正在施展术法救治尚在沉睡的慕守别。
这两个医士身上缭绕着黑气,慕栖认出是催眠操控的一种傀儡术,这种术法不摧毁人的精神,但会让人短时间内听令行事,比用在傀儡剑童身上的阴术要高级得多。
慕栖马上意识到,这满屋的生息是属于两位医士的。这两位医士医术算不上顶尖,如今被迫倾力向外输出自己的生命力,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剑童慕棉,此刻正面向慕守别而跪,他的身板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平时的弱气。
“把人放下,你们可以滚了。”慕棉冷冰冰的命令着,傀儡把慕栖丢到了地上,然后居然真的开始在地上翻滚着出了门。
傀儡肢体灵活性差,可谓是十分滑稽了,慕栖受不了这旋转的视角,把探查术收了回来。
“关门。”慕棉令下,刚滚出去的傀儡剑童乖乖回来带上屋门。
慕栖内心惊愕,这慕棉对自己的同伴竟然这么憎恶。
探查术收了慕栖闭着眼躺在地上看不到室内的情景,只能听到慕棉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冲自己走来。
离到近前,慕棉的死气探了过来,他说:“赵安,听吾号令,全力救治慕守别。”
慕栖感知到这是催眠术,他睁开眼,运起周身死亡之气,这气息太强烈,瞬间将祝想施展的,附着于体表的生息幻术吞噬殆尽。
慕棉惊愕的看到面前的赵安褪变成慕栖的模样,尚不及反应,脖子上已架了一柄利剑,这剑是苍岐最平凡的入门兵器,但其所迸发出的凌冽剑气已将慕棉行动封锁,顷刻间再不能动一下。
慕栖剑意愈强,两道死气直指床边医士,将慕棉的控制打断,医士昏倒在地上总算没被抽干,保住了一命。
“慕栖!”慕棉咬牙切齿。
“放心,慕守别我们会救活的。”
慕棉眯起眼睛,直视慕栖道:“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何必管此等闲事。”
慕栖正气朗声道:“因为你在杀人,你杀了六剑童。”
“我杀得都该死!”慕棉气急败坏,情绪开始激动。
“你始终没杀慕守别。”
慕棉听到这句,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没有回复慕栖,而是说了一句:“你修习阴术,生命之息不可碰触。”
慕栖皱眉,不懂他要说什么。
慕棉笑了一下:“慕栖,我在公子身边听说过你,无天赋的士族子弟,被排挤,被□□,你不会难过吗,不想反抗吗?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
慕栖摇头道:“道不同,我有我的路。”
慕棉讥讽道:“你的路?是流浪在外穷困潦倒?还是投靠王家人?阴术为世所不耻,你能效力到几时?”
慕栖心中一凛,赵荣安待他如友,他赠赵荣安剑符,如今履行诺言护送其一程,没有所谓效力的说法,察觉这问题导向不太对头,干脆反问道:“那你是效力靠谱的人去了吗?”
慕栖只是无意一问,但慕棉心思细腻,听在耳中,就是在逼供,当即横眉冷对道:“修仙界待我残酷,我效力别人又如何!你可知外面那六个剑童往日里是如何瞧不起我,给我苦头吃!又可知我从前在苍岐过得又是何种生活!你是士族子弟,再不拿你当回事,总也不会把你往死了整。你自然体会不到,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我这种,我这种地位低贱的人,到底会做什么!”
慕棉不顾横在颈子上的利剑,不管周身剑气残影,拼着被剑招划出血痕,撸起自己的右手袖子来。
那袖子底下,是一条满是烧伤的手臂,那烧伤痕迹沿着小臂而上直至肩膀没入衣服遮盖下的其他地方,而临近手腕的地方还有一个穿透性的伤疤,慕栖一看便知是剑伤。
慕棉挑眉道:“我幼时被苍岐山庄捡回来,见我没有一点资质,就让我在厨房做帮厨,有一日醉酒的苍岐弟子闯进来非要拉我练剑,他神志不清,刺穿了我的手臂,我惊慌失措往外跑,他怕我去告状,将我往厨房里推,我跌在烧水的的碳火上,就是这样。”
慕栖面露不忍,问道:“苍岐山庄还是有规章的,他们没有做惩罚吗?”
慕棉冷哼一声道:“那是苍岐的正式弟子,不过象征性惩罚了一下关了三个月禁闭,我右臂大筋已废,后来连基础剑招都难学,只能凝些剑气为公子撒花。”
说到慕守别,慕棉的神情缓缓软了下来:“也谢谢他,在苍岐的扶山揽海楼审判时,公子见我可怜,收我做了剑童,让慕槿教我剑法...”
这可恨之人却也有可怜之处,慕栖这样感叹着,手中的剑意也缓和了下来。
却在此刻变故突起,慕棉死亡之气大涨,猛然向慕栖攻击,慕栖猝不及防,慕棉借机错身逃开,身影煽动间窜入了厅中。
慕栖心道糟糕,剑锋一转,破了房内隔气阵式,给屋外人质无损的信号,然后紧跟入了厅室。
祝想和赵荣安在屋外等待焦急,只觉屋内死气剧烈涌动,知道慕栖已然和对方交手,祝想忙下令攻入,赵荣安担心慕栖安危也跟着进去了。
慕栖未至厅室剑气已到,剑气割裂满屋子的符纸,待到慕栖回到厅里时,只见慕棉一人孤独站在大厅中央,他周围是六具剑童的尸体,当真是一点生机没有给人留。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跑不掉了,但是这六个人欺过我,必须得死在我前头。”
慕栖看到笑得有些弱气的慕棉说着这样的话,心中满是诡异和悲凉。
房间的门被冲破,凌氏弟子澎湃的生命之息清扫过屋内的死亡之气,慕棉对着慕栖温柔的笑了一下,他说:“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丝讯息。”
慕棉的前胸爆裂开了一个洞,大动脉断了,血喷洒出来,彪了好远,夹杂着铁锈味道的腥甜气息散了满屋子。
慕棉看向慕守别的房门,微微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温柔。
慕栖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怔在当场,直到慕棉的尸体倒下,他躺在血泊中,血蔓延满地,甚至流到了六个剑童的尸体那里。
慕栖的身后也有人倒地的声音,慕栖一惊,猛然回头,就看到赵荣安蜷缩在地上抱着头,眼睛盯着慕棉的尸体,眸中空荡荡像是陷入了某种癔症。
慕栖吓了一跳,就要跑去看他,赵荣安身边的凌氏弟子也想来查看。
却有一人比他们都快,还不待大家反应过来,他已跪坐下来,揽住赵荣安的肩头,为他输送生息,慕栖定睛一看,这人着浅紫色普通凌氏弟子的衣服,竟然是凌氏家主凌初。
凌初游历修仙界很多,但是总有各样身份,故而这里的凌氏弟子无一识他。唯有祝想见之震惊,但家主这一看就是微服私访的样子,也不好揭穿,一本正经的安排诸人处理现场事宜。
凌初驾轻就熟的为赵荣安缓解,不一会,赵荣安竟然安稳的睡着了。
“凌...王仙友,赵老爷无事吧。”慕栖担心的问道。
凌初摇摇头:“暂时没事,慕栖,辛苦你了。”
“我...其实没有做好。”慕栖有些内疚。
“已经很好了。”
弈州临弈水,水中有渚,渚边有舟,舟上有两人于冬夜望残月。
“庄兄~你瞧这风花雪月的,可真好看啊~”声音风骚却是个男音。
这人穿着水红色的长袍子,趴在船头,动作妖娆的指着渚边一树盛放的红梅花。
然而听这话的人却不搭理他,依旧静默的坐在舟的另一边,闭着眼甚至不去看指着花的男人。
这水红衣服的男人道了声无趣,转而抬手去接落下的小雪花。
然而一片雪花还没接到,就听那头庄公子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水红衣服凤眼一扫,调侃道:“不等你徒弟完成入门任务啦~”
庄公子淡淡看了他一眼,回道:“他死了。”
“哎哟哟~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可是给他创造了两次机会,还演了个傻兮兮的书生~嘻嘻~这事儿我可以笑一年~”红衣男人掩面笑得开心。
庄公子不去理会,施术催舟离开。
这扁舟一叶顺水而行,不走多远竟然脱水腾空而上,展出侧翼,飞驰于天际。
械备之奇特,术法之玄妙,可窥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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